64.第六十四章
飯桌上很是安靜,只是杯盤偶爾相撞的清脆聲。
燕昆先放下筷子,眼含欣慰地看著兩個各有千秋的優秀的兒子。
燕深和燕臻長得都不像他,更像他們的母親陳秋。燕昆年輕時長相也只是普通,勝在身材高大。陳家的基因專出美人,陳秋連生兩個兒子都俊美得不像話。
不但長相出眾,能力也是一等一的,燕昆身為父親,不是不自豪的。
只是兩個孩子誰也不著急結婚生子,他們的母親陳秋根本不過問這些事,燕昆卻不能不急。
大兒子燕深在他面前向來恭敬,但是他卻沒辦法把這個久居上位氣勢凜冽的男人當兒子教訓。燕深不結婚他不好管,相比起來對他沒個好臉色的燕臻反倒沒那麼多隔閡。
燕臻本來就食不下咽,看燕昆這樣自己也不吃了,擱下筷子扯起餐巾按了按唇角,就要起身。
「留下來陪我和父親說說話,整天不著家,一回來就急著走。」燕深撇了他一眼,先起身往客廳走去。
燕臻除了在林州的事情上與燕深作對之外,向來不違逆燕深的意思。燕深這樣說,他也只能跟了過去。
管家已經泡好了三杯茶水放在廳里的木桌上。
燕昆等兩個兒子都坐定,清了清嗓子看向燕臻:「阿臻,爸有個朋友,是一個白手起家的企業家。他有個獨生女兒,剛從國外畢業回國,如今也在S市。小姑娘長得可漂亮了,上學的時候又是個專註學業的好孩子,連個男朋友也沒交過,到現在還是一個人,她父親也著急。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不如找個時間見見面吃個飯。年輕人多交些朋友,擴大一下交往圈子,總是好的。」
燕臻聽著就不禁冷笑,等到燕昆說完,才放下茶杯,抬頭看向他。
「家境優越門當戶對的女孩子?像我媽當年一樣嗎?」
燕昆一直微笑的臉色終於端不住了,沉了下去。
「這是兩碼事。」
「兩碼事?」燕臻冷笑了一聲,「心裡念著初戀情人,再娶個門當戶對的女人,不是您最熟悉的套路嗎?」
「你!」燕昆氣得面色漲紅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頓著拐杖道:「我不能看著你一輩子跟個男人不清不楚!」
這才是他最在意的。
他不管燕深,一方面是不太敢管,一方面也是燕深很有分寸,至少他的情人都是女人。
燕臻倒是對感情很認真,可是他認真的對象不對。
燕昆人在國外,對國內的情況也並非一無所知。他知道燕臻身邊又有一個男孩子,是跟幾年前那個姓陸的差不多的出身。
燕昆實在不信任這個小兒子的眼光,那個姓陸的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自卑卻又自命清高,實則心裡眼裡只有他自己。
燕臻一次教訓不夠,還要再踏入同一條河流,固執得像他的母親一樣。
「所以就要再拖累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您還是少管我的事,有人等著你回去慶祝生日呢。」燕臻淡漠起身,「我跟你沒有什麼好說的。大哥,我先走了。」
「不孝子,你給我站住!」燕昆怒髮衝冠追著燕臻出了客廳,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拿起外套徑直走出家門。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這個不肖子。」燕昆連連怒道,撫著胸口粗喘。
燕深走過來將他扶回廳里,面色不改,依然恭敬有加,似是全然沒看到父子二人的爭端。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燕深淡然道,燕昆卻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憤怒的力氣,頹然坐倒在沙發里。
「燕臻的生日是下個月,您既然沒有提,大概也是不會出現在他的生日會上的。」燕深道。
燕昆按著額頭:「阿臻他向來不願意讓我為他慶祝生日。」他從國外給他帶了禮物,卻不好明說是為了他的生日。
他在結婚之前有一個出身平凡的初戀,又是同窗,在與陳家聯姻之後便當成情人養在外頭。包養情人在他們這樣的人家是司空見慣的事,並不十分出格,好歹他只有一個情人而已,不像其他人私生活混亂。
陳秋得知之後也並沒有大鬧,如今她自己一人在國外發展事業,又能自由玩樂,大概早就樂不思蜀了。
情人所生的兒子與燕臻幾乎是前後腳的生日。自從燕臻知道以後,就再也不願意從他口中聽到生日快樂四個字。
燕昆自小給三個兒子的都是同樣的精英教育,也曾想過將藍擎交給他們兄弟共同掌控發展。
只是燕臻把所分得的那一份全部交給燕深,自己只保留一小部分藍擎股份。之後燕深以雷霆萬鈞之勢很快將藍擎全部掌握到自己手中,快得讓他這個父親都措手不及,然後就被還算體面地趕下了台。
燕深手腕鐵血,他的另一個兒子除了同樣姓燕之外與燕家牽扯不上一絲一毫的關係,更別提沾手藍擎。
燕昆只能拿出私財,助他創業,在S市也算小有成就。只有四年前突遭重創,原本還算有前途的公司迅速縮水,如今半死不活地吊著,靠著燕昆的人脈和關係勉強維持。
燕昆平靜下來,保養良好的面容便顯得有些憔悴。他倚著沙發的靠背,深深嘆了一口氣。
「你幫我把禮物帶給你弟弟吧。」
燕深點頭:「我會的。」
只要是燕臻的心愿,他都會為他達成。
燕臻還放不下,他便做那個強迫他與不喜歡的父親見面的惡人。
燕臻回到家裡,林州正坐在客廳的地毯上解著一隻大包裹,看到燕臻回來了就起身迎上來。
「哥,這麼早就回來了。快來快來,我媽給我們寄的被子到了。」
燕臻本來有些疲憊,脫了鞋子外套就被林州拉著走到客廳,看到地上擱著的兩隻系成十字的深藍色大布包。
「什麼時候寄的被子。」燕臻坐在沙發上,看著林州興緻勃勃地繼續解開布包。
「就是上次你說這種棉花的味道好聞嘛,我跟媽打電話的時候說了,她就給我們做了兩床被子寄過來了。都是新棉花,又香又暖和。」
燕臻被林州拉著坐到地上,軟軟的棉被展開在面前,大紅的被面上綉著幾隻鴛鴦戲水,另一張被面上綉著幾朵艷麗牡丹。
林州面上一囧,燕臻反倒笑了起來。
「岳母真懂。」
林州強辯道:「這是常規花樣,你不要想到不該想的地方去。」
「我想到什麼不該想的地方了?恩?」
燕臻把穿著睡衣的林州抱在懷裡,拿新被子裹住兩個人,那股令人心曠神怡的棉花清香瞬間擴散開來,將他們包圍起來。
「我都不知道,州兒不解釋一下?」燕臻湊近林州耳邊輕聲道,在那小巧的耳垂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激起懷中身軀的一股小小顫慄。
「鴛鴦戲水什麼的……你肯定想了,你別不承認。」林州老實地回答,「說起來我們那裡綉活最好的是小芳姑娘,其他的女孩子好多都出外打工了,大家要綉點什麼都找小芳姑娘。說不定這兩個被子都是小芳姑娘繡的。」
林州一口一個小芳姑娘,終於把燕臻臉上得意的調笑給磨掉了大半。
「小芳姑娘是誰?」
他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可是聽到林州喊出口的這個稱呼,心裡湧起的那一股酸澀氣怒實在難以忽略。
燕臻立刻想到失憶時期的林旗。他已經知道了,凡是有關於林州的無法抑制的情感,都是來自深埋在記憶當中的林旗。
這個小芳姑娘,絕對不只是一個村姑那麼簡單。
林州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道:「小芳姑娘跟我表白過啊。」
這麼文鄒鄒的說法也是來到S市之後學的,以前他才不說什麼表白,就是處對象嘛。
這晴空霹靂突如其來的一擊,讓燕二少瞬間感到胸腔一悶,他覺得自己肯定受了內傷。
燕昆帶來的鬱悶被徹底拋之腦後,燕臻在林州脖子邊上磨了磨牙。
「表白?她跟你?你接受了?!」
「恩,是啊。」林州誠實地點頭。
燕臻覺得快要吐血了。
他滿以為這個傢伙是全心全意屬於他的!什麼時候冒出個小芳姑娘比他還早?!還是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想撒火都沒處可撒,可懟人都無人可懟。
這是對他隱瞞初戀的報應嗎?沒想到報應來得如此之快。
燕二少好生鬱悶。
「還親過一回,初吻,嘻嘻。」林州又道。
燕二少捂著胸口瞬間撲地。
「哥,你怎麼了哥?」林州撲到燕臻身上搖晃著他。
「州兒,如果哥今天氣出個三長兩短,你要記得一件事,你就是那個兇手。」燕臻抓著林州的手有氣無力地道。
林州睜著圓潤的眼睛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我開玩笑呢,這些花都是機器繡的,現在誰還費力氣繡花呢。」
「那你提那個小芳姑娘幹什麼?!」
「我先提的嗎?」林州眨了眨眼,「我不記得了啊。」
燕二少磨了磨牙,一翻身把他壓在身下。
「小東西,故意的吧,你翅膀硬了,想飛了啊。」
林州抬手摟住燕臻的脖子,點了點頭。
「是啊哥,等你帶我裝逼帶我飛。」
燕臻:「……不要亂用網路用語。」
「沒有亂用啊,哥不是很擅長的嗎?」
「閉嘴!」
「哥……嗚……」
這一次總算沒有力氣故意氣他了。
一摞文件被輕輕擱在桌頭,燕昆伸手打開第一頁,一張清秀少年的照片出現在眼前。
「就這些了?」
面前的下屬低著頭彙報道:「暫時就這些。這個男孩子來歷比較簡單。」
「簡單?」燕昆一邊翻著資料一邊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能呆在阿臻身邊,就沒有一個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