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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損一個人很倒霉的時候,我喜歡從比較特殊的角度規勸當事人,比如,拉不出屎不能每次都怪地球引力不夠,也有可能是便秘。
又比如,人品遭雷劈不能怪雷公,也可能是自身的體質招雷。
又或者,我那天要是心情不是太佳,我可能會說他/她家祖墳位置不是太好,所以連累了後人,等等。
類似這樣的話,我說過很多,針對對象不限,艾小圖同學不止一次惡狠狠的詛咒我:狠話說得多了,遲早是要應驗在自己身上的。
我不以為意,我想這是因為每次都是她被我損得最厲害才這樣嚇唬我。
可是,此刻,我很認真的在想一個問題,如果不是我的人品被雷劈過,那可能真的我們蘇家的祖墳位置不是太好,要不然我也不會在六年前被人拋棄、未婚生子,而六年後,在我覺得人生終於快回到正軌上的時候,那個人,他又出現了。
如果只是出現在同一市也就罷了,惹不起我可以躲。可是,如果是出現在我家小區門口呢?我在想,我是該藉機去艾小圖宿舍避避風頭,還是應該視死如歸的勇往直前?
這可真是個棘手的問題。
在我思考這個嚴肅的問題時,背上的蘇徹突然開口跟我說話。
他說:「媽媽,為什麼今天小媽跟小吟姨都沒來陪我玩?」
蘇徹的小媽,其實就是他的乾媽,艾小圖。
而他說的小吟姨是我的同事,衛吟小妹妹,倆人經常不顧年齡上的隔代差異互相調戲、生生不息……
我回答他:「因為她們倆今天都有很重要的事請不了假。」後半句我沒告訴他,艾小圖的上午的確請不了假,而下午卻是請了假去幫我提了蛋糕,也許現在就窩藏在我家,等著我們回去呢。
聽了我的話,小傢伙有點失落的『哦』了一聲,就乖乖的趴在我背上不說話了。
而我也因此做了一個決定:回家去。
我自己的窩我還不能回了,沒那個道理。當然……主要還是因為既然艾小圖有可能窩在我家,那我去她那也只能吃閉門羹。
小區大鐵門在前方隱約可見,隨著我靠近的腳步越來越清晰,而他,也在我的視線範圍內越來越逼近。
銀白色的小轎車將門堵了半截,相當囂張跋扈,昏黃的路燈,柔和的橘色光照在車棚上,卻反射出刺眼的亮。旁邊偶而有車經過,遠光燈掃過,停泊在前方的車頭logo被照得熠熠生輝,也照出靠在車門邊上的那個男人的身影,高大挺拔。
看不清的臉隱藏在黑暗中,只有紅色的煙頭閃著光,明明已是六月的初夏天氣,我卻覺得分外冷。
我狠狠的剮過那車一眼后就裝作低頭思故鄉狀,繼續往前走,不過我也知道,以我和蘇徹這樣兩隻疊加在一起的移動生物的體積,要穿過那個堵了一半的小區門,而不被對方發現——完全是不可能滴事嘛。
果然,在我們距離約莫~大概有5米左右的時候,某人開口說話了,依然是那朗朗上口、人見人愛的兩個字,我的名字——「蘇菲。」
其實,我真是挺佩服他的,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能找到我的地址。從國外進修回來的人果然不同往日了,辦事效率都高了許多。
然而,他不僅把我的地址搞到了,他接下來說的話才真正讓我吃驚。
他好整以暇:「蘇徹是我的兒子。」
我驀地抬起頭看他,不知道他得出此結論到底是他真的去查了,還是只是他的妄自推測,然後來框我的話。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李家雖然離開z市這麼多年,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鼎盛家族,可是一回來就大肆重振雄威,想來這麼多年在外也發展的很好,要重新躋身前列也許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李柏楊的父親李向華我很早就見過,不過是在電視雜誌以及各類新聞報道中。『李華集團』董事,雖已年過半百卻依然氣度不凡。
可惜那時我並不知道他有這樣聲勢浩大的家庭背景,不然也不會讓自己把灰姑娘的腳伸進那雙虛幻的水晶鞋裡,撂得我血肉模糊。
這樣的勢力橫蓋範圍,要調查像我這樣的一個平民老百姓,完全有可能。
可是,如果他真這樣在乎,為什麼要到此刻才來找我們……想到這個,我的心裡便不是滋味。
於是我像沒聽到他的話般,悠然的繼續走我的路,無視他、透明他、忽略他。
「又想逃?」李柏楊見我無回應的往前走,跨了幾步衝上來按住了我的肩,口氣挑釁而又充滿暴風雨來臨的前夕的凝重。
「你他媽的還是我兒子呢!」我火了,我逃什麼逃,事過境遷,以前的一切我不過是不想再計較,可是我不計較,他竟然還想來跟我糾纏不清。
「我查過了。」
「你他媽查我們幹什麼!!」我真是氣得有點語無倫次,但是主題我還是很明確的,那就是勢必要以強大的氣場及論據壓倒對方,「你以為我取款機啊,你六年前插個卡,現在還想來說吐出來的錢是你的?!我真是為你感到羞恥!」
李柏楊擰起眉頭,「給你五分鐘冷靜。」
「我他媽怎麼冷靜,要不是今天我兒子在,我還有更難聽的呢。」
「是么?我倒要聽聽,能有多難聽?!」李柏楊怒極反笑,說話的分貝徒然提高,彷彿這一切事實造成最大受害者的,是他,而我,儼然變成了挑釁者。
我冷冷的哼了一聲:「和你這樣的人沒什麼好說的,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
這句話,我多想在他離開后能有機會當面對他說,可是他卻再也沒出現過,從此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好像這個城市裡突然就空蕩蕩了,如同我那時心如死水的心情。
「啪、啪、啪、」李柏楊面對著我站著,嘴角有邪佞的笑意,他緩慢的拍著手掌,說道:「很好,夠狠心。」
燈光從側面打下來,李柏楊眼底滿是陰鬱的深沉。閃爍的星光一閃即逝,緊緊抿著的唇彷彿就要咬碎了牙,恨不得把我當場拍死。
可是,如果我有神力,我也很想把他拍死。
當初是他離開我遠赴他國,讓我一個人面對了那場近乎毀滅性的災難后,他竟然還能夠這樣坦然的站在我的面前指責我狠心,我突然就想笑了。
「呵,我狠心?如果我只是想忘記也算得上狠心的話,那你李柏楊算什麼?你就是比我狠心一千倍一萬倍的儈子手,你早已經把我殺死過一次了,現在有什麼資格來跟我說狠心?」
「我是儈子手?」李柏楊緊蹙起眉頭,臉色鐵青,好像這句話嚴重傷害了他,刺激得他不再顧我背著蘇徹,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聲音里每個字都似風輕雲淡,可是聽起來又……實在讓人云淡不起來。
「六年來,我一直在找你,當年我要帶你走,可是你不走,好,你不想跟我走,我可以為你留下,可是最後是誰一走了之?現在你來說我沒資格,是,我是沒資格,我的資格都叫誰給踐踏在腳下視而不見!」李柏楊在說最後的四個字時把聲音提到了發狠的境地,而眼睛倔強的睜得那麼固執,好像要叫我看個明白。
可是,我不明白,我只被這句話雷得外焦內也焦,無法相信的也緊緊盯著他,他竟然說是我先一走了之?他竟然說他一直在找我?
哈哈哈,這是本年度我聽過的最可笑的笑話!簡直是奇天大笑話!
「請你搞清楚再來指責我,你要出國的事我攔得住嗎?把你留下,我擔得起那個責任嗎?你讓我等,我就等!我去找你,可你……」我突然哽住喉嚨,往事重提,而且是在這樣劍拔弩張的對峙下,那些傷心的往事像潮水般湧上心頭,瞬間將我掩埋,讓我再想說起那時的每一個字都如鯁在喉,「你不來……就算了,這麼多年,我也忍了……」話再說不下去,滿心口都是回想那時的傷心絕望,眼睛一下模糊起來。
「媽媽……」蘇徹突然在我背上用手輕輕的順著,順得我忍得那麼辛苦的眼淚終於全線崩潰,眼淚掉下來,晚風吹過,臉上一片冰涼。
這個時候其實是最不能安慰的時候,寧可把渾身的刺都炸起來也不能再懷抱著刺讓自己遍體鱗傷,可是……我無法不感動。
誰說女兒才知心,蘇徹也太貼心小棉襖了,把我搞得想痛痛快快的哭又想安慰的笑,一臉的表情就糾結這檔子上,變成了不倫不類的掛著淚水苦笑。
許是看我真的難受,又看了看蘇徹,我想這孩子平時都那麼愛憎分明的,此刻肯定也沒什麼好表情,於是李柏楊松下來口氣,但依然用不可原諒的眼神看著我,似乎有很多話想跟我算賬,嘴唇動了動,終於是什麼都沒說。
而我,也已沒力氣跟他糾纏。
陪蘇徹輾轉去了那多地方,此刻的我已經筋疲力盡,再加上剛才的那一陣思緒澎湃,我已身心俱疲,根本一點都不想再說話了。落漠的看著他,真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放過我,就當陌路而過。
「蘇菲,你沒有心。」李柏楊說得那麼淡漠,眼底卻像有鋒利的刀子,他轉身離去,我卻久久的陷在那話里回味不過來。
直至那身影漸行漸遠,已伸手打開了車門,我才突然回過神來,這件事不管最後有怎樣的解釋,不管是不是像他說的,當中有過誤會,似乎於我已沒有任何意義。
就像那旋木,永遠在追,也永遠也追不上,也許一切早已註定。
我已經學著去忘記,並且一直到現在,我都覺得自己做得很好,我不想再經歷一次那樣的刻骨銘心了。
於是在他走之前,我沖著他喊過去。
「李柏楊,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們回不去了。」
李柏楊的身影在夜色里驀地一頓,卻沒再回過頭,直直的坐進車裡,驅車離去,直到沒入夜幕中不見了蹤影。
「好了兒子,再摸下去,媽真的要肝腸寸斷了。」我對蘇徹說,蘇徹很配合的停了手,重新繞回我的脖子上,短短的胳膊繞得我呼吸有點困難。
然後,當我艱難的走回到宿舍,房間的窗口竟然透著漆黑,難道艾小圖沒在?
我納悶著打開門,房間里突然燈光大亮,一個身著山寨版蘇格蘭裙、披頭散髮的女人以午夜凶鈴的姿勢猛的跳到我們面前,嘴裡學著李小龍的聲音大喊了一聲「阿咋~~」,然後劈頭蓋臉的就往我們頭上砸下來一堆東西,我都沒時間反應到底是什麼東西,就已經眼花繚亂了。
我相信此刻,蘇徹同我的心情是一樣的,我們華麗麗的被震驚了!
作者有話要說:筒子們,請注意裡面有個隱藏得極深的大人物哦~~哇吼吼~~~
看出來了沒?有個妞~~~哇吼吼,沒看出來哇?那繼續往下看哈!
實在不行,咱帶你去《惹事生非》溫習溫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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