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躺在樹上的女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宇軒忍著身上的不適艱難的直起身子,環顧一周,簡陋的桌椅板凳,簡陋的床鋪被褥,就連窗戶上的紙也有些破損,被點住的穴道已經自行解開,只是口中干啞艱澀,說不出的難受,楚宇軒忍不住將視線移到桌上的茶壺上。
「哎呀你咋起來了?」
楚宇軒沒挪兩步就聽門外傳來一咋咋呼呼的聲音,隨即就見一身材高大面色憨厚的少年急急忙忙走了進來。
「你要啥就告訴俺嘛,可不得亂動。」那少年一臉不贊成的看著楚宇軒,卻遠遠的站著,似不敢靠近。
楚宇軒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這人的神色,一雙烏黑的大眼裡儘是清澈,憨厚的面色也沒有防備的意思,果然,匪賊都是些無腦的東西。
「水。」楚宇軒朱唇輕啟,略微乾澀的嗓子絲毫影響不了他宛如清泉一般的聲音,好聽而富有磁性,再加上他雌雄莫辯的模樣,饒是小猛生性遲鈍也忍不住看呆了去,隨即黝黑的臉上布滿了紅雲。
「哦哦哦~哦好,好。」
好一陣手忙腳亂才把茶杯遞到楚宇軒的手中,可這兩廂一對比,一雙纖細修長,白皙好看,而他自己,黝黑黝黑的,還布滿了老繭刀疤,小猛頓時不好意思的將手縮回來又不自在的在衣服上搓了搓,那樣子可笑極了。
楚宇軒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這小子的神色舉動,當真與那白痴沒甚兩樣,不過如此倒是省了他費更多功夫,拿定主意,楚宇軒嘴角輕揚,盡量讓自己無害而和煦。
「小兄弟幾歲了?」
「啊?哦哦俺...俺今年十六了。」這男子當真是好看極了,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小猛的臉紅撲撲的低著頭不敢亂看,因為三當家離開之前交代過要好好照看著,尤其不能隨便亂盯著瞧的。
「在山上待了幾年了?」
「嗯~」小猛仔細算了算,「快兩年了呢。」
如此實誠的孩子,倒叫楚宇軒準備的一套說辭都成了白費,於是不再小心試探直接開口道:「你們三當家呢?」那個莽夫,他清楚的聽到別人稱他為三當家,想到他,楚宇軒就忍不住暗了眼神。那人放下他便急匆匆的離開,那定然是有要事,自己要想逃出去,就必須趁他回來之前。
「這俺可不能告訴你,」沒想到那小子把脖子一梗不願意說了,「再怎麼說......你也是個外人。」
楚宇軒挑挑眉似不在意,「本少爺想出去走走。」
「那可不成,外人是不能在寨中隨意走動的。」小猛非常堅定的模樣,他雖愚鈍但卻不是傻子,三當家交代的事他可是謹記在心的。
「如果,本少爺是想入廁呢?」楚宇軒似笑非笑的盯著他,原本風華絕代的面容忽的就多了一絲邪氣,但卻並未覺得突兀,反而說不出的魅惑人心。
「俺帶你去,不過俺必須跟著你。」小猛的臉黑里透紅再不敢看他,他覺得這個男子生得實在太好看了,就像是老人口中的妖精,可是妖精不都是女的嗎?
楚宇軒斜斜的靠在床沿上,「你跟著本少爺可以,但是別人可不能跟著,就算是途中遇到也不成。」
「這是為何?」小猛疑惑了,咋還不能見人了呢?
楚宇軒看著這個傻裡傻氣的小子冷笑道:「你知道本少爺是什麼人嗎?」
「你又沒說,俺怎麼會知道。」小猛一臉莫名。
「那你可知我是怎麼到山上來的?」楚宇軒繼續道。
「那俺當然知道了,俺們三堂的人都看見了,您是俺們三當家抗上來的。」小猛沒注意到楚宇軒一閃即逝的陰沉。
「當時本少爺是何種模樣?你們三當家又是如何交代你的?」
小猛撓了撓頭,「三當家用布裹著你,還不讓人碰,離開前還讓俺好好照顧你呢。」
「這就對了。」楚宇軒淡笑道。
「什麼對了?」小猛還是一頭霧水。
這小子越是遲鈍,楚宇軒也是和顏悅色,「你怎麼這麼笨呢?本少爺既然是你們三當家搶上來的,而且他自己都用布包著不敢碰,你說能叫一般莽夫俗子看了去嗎?」見那小子一臉驚愕,楚宇軒繼續道:「你可知你們三當家搶本少爺來作甚?」
小猛連忙搖搖頭,楚宇軒這才魅惑道:「是送給你們大當家做壓寨夫人的。」
「啊!」小猛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壓寨夫人?「男......男子也能做夫人嗎?」
這小子越是一臉不可置信楚宇軒便越是迫切的想要逃離這裡,他們口中的大當家,他是寧死都不願意見到的,更何況,他又如何能死。
「如何不能!你們大當家是什麼人你不清楚嗎?」楚宇軒一聲呵斥果然把小猛嚇住了,他就不相信這寨中的人會不知道那匪首的齷齪行徑,說不得他們為他殘害過做少男子上來,一想到這裡,楚宇軒就忍不住胃裡一陣翻滾。
「現在明白為何本少爺不能見人了嗎?」
小猛茫然的點了點頭,大當家的夫人自是不能隨意給別人看了去的,萬一山上的兄弟們不懂禮數衝撞了夫人,那可如何是好。
如楚宇軒所料一般,山野賊寇根本不講究什麼衛生乾淨的,多半是尋一處無人之地,或樹叢或草地,就地解決,雖然早有所料,但楚宇軒還是故意裝作極度不滿的模樣,一陣嫌棄:「你們沒有茅廁嗎?這多臟,不噁心嗎。」
「呃......」小猛一愣,這地上乾乾淨淨的哪裡髒了,就算之前有人在這裡方便過,那也變成這大樹的肥料了,再說了山上不都這樣嗎?小猛頓時覺得這城裡的公子好生矯情,但這人好歹是大當家的夫人,他自是不敢怠慢的,於是乖乖道:「俺們都習慣了,其他幾位當家的地盤倒是有,大當家的那裡也有,但是離這裡太遠了。」
楚宇軒聽罷忍不住一陣腹誹,一群無知莽夫還學人瞎講究,尤其是那位殘暴兇惡的斷袖賊首,真真是可笑至極,不過這小子的回答卻是讓他滿意至極的。
「去更遠的地方,這裡不幹凈。」
「這......」小猛又為難了,這壓寨夫人可真不好伺候,「再遠可就出了俺們的巡邏範圍了。」
「那又如何?你們就是這麼對待未來的壓寨夫人的嗎?」楚宇軒鳳眼一怒,「本少爺手無縛雞之力毫無半點武功,難道還能逃跑不成?」
「不是......俺就是怕......怕三當家的知道了怪罪俺。」三當家可是會打人的。
「哼!三當家重要還是大當家重要?再說了,你剛才聽了本少爺之言將這裡巡邏的人都支走了,現在要是他們回來,知道你在騙他們,看你們三當家怎麼收拾你!到時候你們大當家也不饒過你!」
小猛被他的呵斥嚇得抖了抖,卻聽夫人繼續道,「我們快去快回不叫他們發現便是。還愣著幹什麼!」
「哦哦~夫人請。」小猛急忙帶路,卻不想他這一聲夫人倒叫楚宇軒差點一個趔趄。
自小便懂得察言觀色的楚宇軒,觀察周圍環境的能力自然也是一流,待確定走出那些匪寇的監視範圍之後,楚宇軒終於鬆了一口氣,隨即只聽他嗚的一聲悶哼,便見他身子一矮差點跌倒下去。
「哎呀夫人你咋了?」小猛嚇了一跳,心想這夫人當真難伺候,怎的一個男子這般柔弱呢,就算不會武功也不能這麼弱的走路都能摔著吧。
「腳崴了,還不過來扶本少爺一下。」楚宇軒裝作痛苦的模樣。
「啊這這...這不合適吧,俺......俺不能......」小猛一陣結結巴巴,三當家都不敢碰的人,他一個打雜的怎敢碰呢,可他尚未說完,就見這夫人狠狠的颳了他一眼,那眼神無端的叫人頭皮發麻,小猛不知怎的就聽話的走了過去。
可就在他抬手之時,楚宇軒趁他彎腰查看自己傷腳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捂住他的嘴,兩個呼吸間,人高馬大的小猛就瞪著不可置信的眼軟倒了下去。楚宇軒深吸一口氣,幸虧那莽夫沒有搜自己的身,那迷魂散倒是剛好用上。
甚至懶得瞅一眼地上一動不動的小猛,楚宇軒掉頭就跑,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些匪寇,離開這裡,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可是山路崎嶇,一路又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樹林灌木,加之他本就不會武功,身體又弱,沒一會兒楚宇軒便氣喘吁吁了,好不容易找到一條疑似下山的道路,只覺得腦子陣陣的發暈。好在稍後便發現一條小道走的也順暢了許多,且沒走多遠,便見崖邊小道里側一顆巨大的樹木遮天蔽日一般,楚宇軒不知道那是何種樹木,但見大樹枝葉茂盛,將樹下大片面積遮得嚴嚴實實,哪怕尚隔著百餘步,楚宇軒也能感覺到樹下的清涼之感。
楚宇軒心下一喜,快步走了過去,果然,涼爽之感瞬間浸透他的四肢百骸。
再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樹蔭下的大石頭上,隨手擦了擦滿臉滿頭的汗,望著這茫茫深山,望不到頂,望不到底,楚宇軒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倘若自己費盡心思逃出來卻死在這大山中,這叫他如何甘心啊。
卻在這時,楚宇軒只覺得眼前一晃似有什麼東西劃過,低頭便見一片碧綠的樹葉落在自己的膝上,與白色的長袍形成鮮明對比,碧綠之色,正如它強大而旺盛的生命力。
仰頭,猛地一片玄青闖入眼帘,楚宇軒心頭一跳,雙拳不由自主的握緊,定睛一看,便見一人的輪廓影影綽綽的從樹葉中透出來。那是一個女子,一身黑色錦袍精練瀟洒,腰間銀白腰帶透著一股子難言的蕭殺與不可逼近的氣勢,一看便知是個會武之人。楚宇軒只見她翹著二郎腿悠然自得的仰躺在一根粗壯的樹枝上,潑墨般的長發伴隨著黑色長袍一起從樹枝上垂下,隨風擺動飄然若仙,入眼的側臉雕琢一般精緻秀美,微挑的眉眼英氣逼人,微揚的嘴角難掩洒脫隨性,而嘴裡叼著那一根樹枝,無端的又叫她多了幾分邪氣和不羈。
當真是愜意至極。可楚宇軒卻無端的生出一股厭惡和憤怒,正是這樣的洒脫愜意,快意江湖的氣質,是他楚宇軒一輩子都別想奢望的東西,別人輕而易舉的東西,在他這裡都成了奢望,這世間,當真是如此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