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畫

直到因為時間太晚必須睡下之前，湯梓璐都沒能回復那條私信。

周二，夏季颱風在城市邊緣徘徊，上午雷電交加，中午過後雨還是淅淅瀝瀝沒有停過。不過也因此，持續的高溫終於下降了一點。

湯梓璐下午有排課，來到了畫室。

由於下雨，去到畫室的時候有點遲了，湯梓璐氣都沒來得及喘，就要開始上課了。課後，郭見瑩果不其然把湯梓璐叫了過去。

郭見瑩老師，名副其實是湯梓璐的恩師，同時也是湯梓璐的恩人。她教了湯梓璐很多，也幫助了她很多，湯梓璐一直都很敬佩和感謝她。

兩人第一次見面是湯梓璐去美術大學上課的第一天。

雖然那時候湯梓璐已經轉了專業，壓力減輕了許多，但因為始終沒有去找心理醫生尋求治療，精神狀態沒有太大的好轉，在課上注意力根本無法集中。郭老師發現了她的情況，在下課後特地叫住了她。湯梓璐本以為郭老師是要批評她上課不專心，誰知郭老師只是遞了一張名片給她。

「這個心理醫生挺好的，有需要的話可以去看一下。」

湯梓璐被嚇了一跳，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看到湯梓璐的震驚表情，郭老師面露歉意：「對不起，確實是我多管閑事了。」

「啊，不是，我只是沒想到會被老師看出來。」

「可能是因為我前夫就是由於抑鬱症去世的吧。」郭見瑩唏噓地說，「你的樣子，讓我想起了他。」

「……不、不好意思。」

郭見瑩連連搖頭：「都已經過去了，我只希望我能幫得上你的忙。」

之後，湯梓璐和父母一起去找了那個醫生，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雖然失眠就像後遺症一樣遺留下來了，但抑鬱症是慢慢治好了。

湯梓璐很感激郭見瑩，自然就和她的接觸變多了。郭見瑩也許是在湯梓璐身上看到前夫的影子了吧，也很願意和她交流。

相處時間長了以後，湯梓璐就更加喜歡郭見瑩老師了。

端莊得體，蕙質蘭心，堅強獨立，而且畫技了得。

郭老師成為了湯梓璐心中完美女性的典範，從她身上，湯梓璐學到了很多，無論是畫畫上的，還是在生活上的。在郭見瑩面前，湯梓璐永遠像個學生，敬畏她的同時，又很喜歡向她撒嬌。

湯梓璐經常會向郭老師傾訴煩惱，郭老師也很願意聆聽並且很樂意給她建議。郭見瑩也有向湯梓璐提到過她的煩惱，似乎是跟她現任丈夫和前妻生的兒子有關。不過當然了，老師的煩惱是不可能和她一個學生詳談的，所以湯梓璐知道得並不清楚。

辦公室里，湯梓璐面對著郭見瑩，有點心虛：「郭老師……」

郭見瑩微微笑著，但態度威嚴：「今天怎麼差點遲到了？」

「呃，昨晚有些煩惱，所以沒睡好。」

「什麼煩惱呀，想要跟我談談嗎？」

湯梓璐沉默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老師也知道吧，我一直都很喜歡網上的一個遊戲視頻製作人。最近有個粉絲做了一個關於他的視頻，然後很受歡迎。那個粉絲現在找我給她畫封面，我……不知道應不應該畫。」

「你喜歡的那個人，人氣很高吧？」

「嗯嗯。」湯梓璐自豪地點頭。

「那這樣的話，以後也可能會有很多人做關於他的視頻啊。」

郭老師一言驚醒夢中人，湯梓璐瞬間就豁然開朗了。

對啊，關於三月江的視頻根本就不是只有這一個，三月江人氣高，P站上一直以來都有人製作他的同人視頻。如果僅僅因為那是和三月江有關的視頻，她就要畫封面的話，那她豈不是要畫個不停了嗎？這根本就不現實，也完全沒有理由要這樣做。

見湯梓璐想明白了，郭見瑩很欣慰，但也生出了一絲擔憂：「梓璐，你為什麼會有這個煩惱？」

為什麼？

湯梓璐自問。

答案一下子就出來了——她過分在意這位女粉絲了。

如果不是有這種感情，這個道理其實她很容易就能想通。就是因為她喜歡三月江，她才會猶豫，認為不給零血上限做封面的話，就顯得自己是有私心的了。

下意識想要否認自己在意，正是因為自己真的在意了。

湯梓璐低下了頭。

郭見瑩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唉，老師我真的老了，現在的年輕人在想什麼，我都弄不明白了。」

湯梓璐聽出了這句話的弦外之音，眨了眨眼睛，問道：「老師也有什麼煩惱嗎？」

郭見瑩看了湯梓璐一眼，想了一下，還是說了：「之前老師不是說過我現在的丈夫和兒子關係很不好嗎，最近那個孩子偷偷搬家了，都好幾天了，我們還沒有找到他到底搬到哪裡去了，真是愁死我們了。」

湯梓璐聞言有些驚訝，她一直以為老師家的父子關係只是一般常見的父子不和，完全沒有想到竟然是這麼嚴重，連聯繫都斷掉了？

郭見瑩很快就收起了愁容，微笑著摸了摸湯梓璐的頭：「時間有些晚了，天黑之前，快點回家吧。」

湯梓璐買了晚飯回到家裡。

由於今天心血來潮，回家前還在外面逛了一圈，靜靜地想了些問題，湯梓璐坐下來吃飯的時候已經過了八點了。

湯梓璐捧著一碗麻辣燙，按照自己好好想清楚后的意思回復了零血上限的私信，便坐在了電腦前等直播。

八點五十分，直播開始了。

觀眾人數很快就超過了一萬，彈幕池越來越熱鬧了。

今天三月江玩的是一個新遊戲，操作很難，第一次玩的三月江也有點被難倒了。一局有六關，三月江好幾次都在第三關BOSS那裡死掉。

「這遊戲，適合給抖M玩。」

三月江難得抱怨，隨即響起了打火機的聲音，似乎還隱約聽見三月江呼出了一口煙。

按下了重新開始的按鈕，人物又回到了第一關，再次投入了戰鬥。不過不知道為何，人物的活動變得有些遲鈍，在明明已經能輕鬆過去的第一關也掉了不少血。

湯梓璐正感到疑惑，就聽三月江幽幽地說了一句。

「我後悔點煙了。」

語氣里似乎帶著委屈。

「現在我是夾著煙在玩，手都快抽筋了。」

毫不出奇，彈幕立刻就開始刷：

【2333】

【哈哈哈哈哈】

【噗】

【日常賣萌1/1】

【三月大大你為什麼這麼萌！】

湯梓璐試著想象三月江此時的樣子，手指間夾著一支煙，卻依舊神情專註地在鍵盤上操作著遊戲，瞬間湯梓璐就被自己想象出來的畫面給帥到了。

彈幕上有人提議：

【叼著嘛】

「叼著會熏眼睛的。」正好人物死掉了，三月江回復說，「讓我先把這支煙抽完。」

彈幕上的意見開始出現分歧：

【嗚，抽煙的大大。】

【少抽煙呀】

【好帥_(:3」∠)_】

【吸煙有害健康啊大大】

認為吸煙也是三月江的萌點之一的湯梓璐則是徹底被今晚的三月男神迷倒了，頓時畫意泉涌，等不到直播結束了，二話不說就打開了SAI畫了起來。就在直播即將結束的時候，夾著煙打遊戲的三月江已經在屏幕上基本完成了。

湯梓璐一直停不下手，直到三月江說：

「今天就到這吧，我關直播了。」

湯梓璐興緻很高，也沒多想，就在彈幕上發了句晚安。

發出去幾秒后，就聽見三月江說：

「今天天涼了，明天中午我會發新視頻，子鹿你準備好。」

話說完，頁面的播放器就黑掉了，只剩一個圈圈在中間轉啊轉。

湯梓璐真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只是彈幕上那些【哇子鹿大大】【好羨慕】【子鹿大大被點名了】的話，讓湯梓璐意識到，三月男神確實跟自己說話了。

就這麼一句話。

這兩天積累起來的理性瞬間就被湯梓璐拋到了九霄雲外，手上的筆再一次動了起來。

湯梓璐決定，今晚不睡覺也會把這個三月江畫出來，然後中午蹲更新，第一時間看完視頻，再第一時間畫好封面。

就在湯梓璐畫得正起勁的時候，電腦卻「噗」地一聲，屏幕黑了。

湯梓璐整個人都定住了，好一陣子之後才難以置信地晃了晃筆，又伸手搖了搖滑鼠，最終確定，電腦突然自己關掉了！

不是吧——！

她在心中驚呼，隨後又轉念一想。

沒事的沒事的，她有隨手保存的好習慣。

心中安慰著自己，湯梓璐顫抖著手，按下了開機鍵。

電腦的內部傳來了運作的聲音，屏幕也顯示出了畫面，結果在進入系統的時候，電腦又再一次「噗」地一聲，自動斷電了。

現在湯梓璐不承認也不行了。

她的電腦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