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土豪的誘惑
地下商城並不通風,雖然開了中央空調,但因為擠進來的人多,那點冷氣很快就被吸成熱氣吐出。門窗緊閉的「秘境」里更是悶熱無比,莫曉妍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汗珠從額頭流到鼻尖,再鹹鹹滑進嘴裡。
她無暇去擦去那些汗珠,只是拚命撲捉著腦子裡不斷滑過的片段:
塔羅牌變成了7張,現在這間屋裡的三個人,只有周遙能做到這件事,可他為什麼這麼做?
在周遙的記憶里,他殺了人以後又花了2個多小時去分屍,然後十分耐心地裝進了袋子里,再整齊地放進冰箱里的隔間。
他並不在乎有人會發現這屍體,相反,他很渴望有人能發現,那他做著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外面的人已經如他所願越來越多,他為什麼還遲遲不動手引爆雷·管,這樣的計劃,多耽誤一分鐘就會多一絲風險,他在等什麼?
反社會人格是一種精神障礙,會有常人無法理解的偏執,周遙……他好像十分在乎某個規則,有些東西對他非常重要,他遲遲不動手,因為他在等一個重要的時刻。
也許對他來說死亡是一種儀式,這種儀式只有在某個特定時刻完成,才能讓他得到最大的快感。
莫曉妍閉上眼,將所有畫面在眼前鋪開,然後有什麼東西慢慢從中浮現了出來:
你們知道把一個人的屍體分成70塊要多長時間嗎?
他把屍塊裝進了保鮮袋裡,1、2、3、4……一共是7個保鮮袋。
6張散亂的塔羅牌,變成了7張被整齊排列起來。
她猛地睜開眼,直直看著牆上的時鐘,現在是6點50分,離7點鐘只差最後十分鐘!
如果她猜的沒錯,一旦到了7點,周遙就會毫不猶豫引爆雷·管,到時候他們就真的再沒希望了。
可只有十分鐘能做什麼?那邊韓逸還在試圖說著什麼,可周遙已經看穿他的心思,根本不再搭話。他只是緊緊握住手中的□□,頻繁地看著時鐘,表情越來越興奮。
滴答滴答,眼看時針離7字越來越近,她彷彿已經看見死神的輪廓越來越近,馬上就要咧開嘴朝她微笑。
莫曉妍一咬牙:到這種時候,只有豁出去了,怎麼也要搏一搏。
於是她閉上眼培養了下情緒,然後氣運丹田,放聲大哭起來。
那兩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哭聲嚇了一跳,然後同時用嫌惡的眼神瞪了過來。可莫曉妍一點停下的意思都沒,反而越哭越傷心,越哭越絕望,眼淚鼻涕一起流得滿臉都是。
周遙被她哭得很煩躁,惡狠狠地吼:「哭什麼哭!想把外面的人招來是吧,你放心,就算外面有人聽見了,也不會有空管這種閑事。還是省點力氣吧,反正等會兒總要死的!」
莫曉妍卻越哭越來勁兒,一邊哭還一邊嚎著:「我哭我的,關你什麼事!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霉啊,爸爸死了,媽媽不管我,辛苦打工熬到大學畢業,好不容易找到份工作又被炒了,現在只剩下這家店討生活,還要給我碰到這種事,真是沒活路了!」她一副悲從心來的模樣,突然開始撒潑,沖著周遙大叫著:「你怎麼還不炸啊,倒是快炸啊,炸死我下輩子投個好胎,省得再在這世上受折磨!」
室內本來就悶熱難熬,再加上莫曉妍的哭聲又尖又有穿透力,周遙覺得腦子要被她吵炸了,看了眼時鐘還剩最後五分鐘,於是揮舞著手上的雷·管大喊:「急什麼急!趕著投胎也不是你這個趕法,時候到了自然送你上路!」
而韓逸一直在旁邊冷冷看著這一幕,並很快撲捉到莫曉妍在哭鬧之餘,飛快地給他遞得一個眼色。
莫曉妍眼看時間越來越少,索性把心一橫,歇斯底里喊著:「你不引爆我自己來,反正老娘也不想活了!」然後飛快衝到周遙面前,作勢要搶他手上的雷·管。
周遙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懵了,本能地往後躲,右手死死壓住雷·管,生怕被她拉動。他慌張地回頭盯著時鐘:只差最後兩分鐘!過了這兩分鐘,他和這裡的一切,都能得到最完美的盛放。
韓逸死死盯著兩人的動作,知道就是現在就是最後的機會,他趁周遙分神的時候,猛地跳起到他身後,用盡所有力氣將皮帶纏住他脖子上死死勒住,絲毫都不敢放鬆。
肺里的空氣猛地被抽走,周遙的脖子上青筋暴突,想要反抗卻提不起力氣,終於他的雙手軟了下來,想要用最後的力氣去拉爆雷·管,可莫曉妍已經先他一步死死按住他的手,求生的**讓她的力氣大得驚人,半點也撼動不了。
幾分鐘后,周遙的雙眼凸出來,臉漲得通紅,然後終於癱軟滑倒在地上。
眼看雷·管被莫曉妍握在了手裡,韓逸才終於鬆了口氣,慢慢鬆開周遙的脖子。
莫曉妍渾身都是汗,手上被周遙的指甲抓出深深的血痕,抓住□□的手不停的發抖,眼看周遙終於倒下來,感覺整個人都虛脫了,啞著嗓子問:「他……死了嗎?」
韓逸撥了撥他的眼皮,搖了搖頭,然後撿起之前地上的那塊搭布,把昏迷不醒的周遙五花大綁了起來。
莫曉妍這才確定自己剛跨出了鬼門關,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然後顫抖著把雷·管放下,開始轉身翻找自己的手機,「報警,要趕快報警!」
「不行!」韓逸跨步上前,一把抽出她手中的手機,「不能報警!」
莫曉妍又懵了,為什麼不能報警,難道這人身上也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案子,那自己豈不是才出狼窩又入虎穴!
就在她開始胡思亂想的時候,韓逸卻十分清醒:自己不能牽扯進這件案子。如果現在叫警察來,肯定會叫他去做筆錄,萬一被記者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怎麼寫。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錶,聲音中帶著不容置喙的強硬:「我走了你再報警,現在你先給我算命。」
算……算命!莫曉妍腦子有點轉不過來,這人沒毛病吧,這種時候他還記著算命,她忍不住又瞥了眼韓逸,大哥……你皮帶都還沒繫上呢。
韓逸見她一副十分不情願的表情,飛快瞟了眼牆上的價目表,掏出錢夾抽出十張放在桌上,「1000塊,夠不夠。」
莫曉妍的眼睛都直了,1000塊!她開店以來收到得第一筆巨款!
難怪古人說禍兮福所倚,原來被綁架就是遇見土豪的代價啊!在紅彤彤的鈔票面前,莫曉妍覺得剛才受得什麼罪都值了,她馬上換了副面孔,在桌子後面坐下,擺出親切的微笑問到:「先生想要算什麼。」
韓逸毫不掩飾眼中的不屑,這女人怎麼看怎麼像招搖撞騙的神棍。但今天已經浪費了這麼多時間,不算一算他始終是不甘心,於是他也在她對面坐下,「很簡單,我想知道我十二歲那年夏天發生了什麼事。」
莫曉妍愣了愣,怎麼他不記得自己十二歲那年發生的事了嗎?看韓逸的表情,這件事應該他非常重要。她瞟了眼旁邊還昏迷著的周遙,只想快點結束這件事,懶得再玩什麼塔羅牌的花樣,直接伸手說:「把手放上來。」
韓逸將信將疑地把手搭在她手上,莫曉妍閉上眼,開始努力搜尋著她想要的那段記憶。
鳥叫蟲鳴,微風輕拂,樹葉聲沙沙輕奏。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一座十分豪華的別墅里,她跟著十二歲的韓逸走上長長的樓梯,樓梯上方,傳來若有若無的歌聲。
歌聲婉轉動聽,是從二樓一間房裡面飄出來。走過長長的走廊,推開開房門,首先映入眼帘得是一雙紅色的高跟鞋,再往上,緊身旗袍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體,唱歌的人是一個容貌絕美的女人。
然後,女人回過頭來,歌聲驟然而止,大大的美目中寫滿了厭惡。
此時,莫曉妍已經完全進入這段記憶,正要接著看下去,面前卻突然出現了一雙眼睛,擋住了她所有視線。
這雙眼睛和韓逸長得一模一樣,但眼神卻完全不一樣。韓逸的眼神冷漠而倨傲,可那雙眼睛里卻充滿了邪氣而暴虐,正充滿警示地瞪著她。
莫曉妍突然劇烈顫抖起來,身子彷彿不斷下墜,驟然從他的回憶中跌出。
她想起來十五歲那年,有個人也帶著這樣的眼神,貼在自己耳邊,一邊吐著氣一邊說:「你以為,有人會信你嗎?」那語調好像冰冷而滑膩的毒蛇,將她越纏越緊,然後勾住她的咽喉,再狠狠吊起,好像拖離水面的死魚。
莫曉妍迫不及待地抽回手,大口喘著粗氣摸著自己的脖子:她絕不能再碰這樣的人!不管那雙眼睛是誰,她絕不能讓自己再回到那種境地!
韓逸並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皺著眉追問:「怎麼了?你看到了什麼?」
莫曉妍勉強笑了笑,忍痛將面前的錢推了回去,說:「對不起,我算不出來。」
韓逸的臉色變了,莫曉妍生怕他不信,又連忙靠過去小聲說:「其實我根本不會算命,不過是討個飯碗糊口而已,您可千萬別和別人說啊……」
話還沒說完,韓逸已經站起身推門走了出去,莫曉妍長長吁出一口氣,發了一會呆,然後才大夢初醒一般,趕快掏出手機撥通肖陽的電話……
另一邊,韓逸坐回自己的賓利車,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司機回頭看了看他的臉色,決定識趣地什麼也不問,轉回頭髮動汽車。
韓逸看著窗外飛快滑過的景物,越想就越可笑,周悅偉說得對,他對那件事確實太過執著,竟然到了相信算命這種無稽之談的地步。他的目光瞥到袖子上被刀劃破的口子,皺眉想了一下,拿出電話撥通一個號碼:「你上次不是說韓國一個超市要簽下大越街的地下商城嗎,明天就把那裡的小鋪子都停了吧,租金按合同補給他們……是的,裡面的租戶亂七八糟,早點關了也好……」
而在他對街的方向,一輛警車呼嘯著警笛與他擦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