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007
且看本王如何收拾她。
「快看!」里正呼道:「左高,右雙平,消災香!」
眾人顧不得再作虔誠樣,俱是抬頭望去,果然是這樣。三個香爐里的三支香都是左高右雙平,這是妥妥的消災香,井龍王要幫他們趕走邪祟。
次日,村民派井龍王要來收拾楊小八了,她還啥都不知,凈琢磨著吃什麼。那條熊腿被她烤得一面焦一面半生不熟,捏著喉嚨吃了兩天才吃完,豬下水好大一股腥味,她又不知道怎麼去腥。想來想去,還是偷村民現成的食物最好。
可是現成的食物不好找呀,最後「聰慧如她」認為偷廚藝最為靠譜,這才是一勞永逸還長了本事。
正想到這裡,神像胸前突然出現一張符籙,楊八湊過去一看,氣得差點跳起來。
「太欺侮人了,給我這麼個破廟還好意思收我繕護費!」
沒吃的可以去偷,但是沒香火去哪偷?楊小八一看截止期限就在明天酉時,上面言明這已是第三次催繳。才耽誤了七天而已,處罰的滯納香都快夠一個月的費用,加起來一共足足要二十根黑糙香。
「燕霞山城隍爺的□□都黑透了,還有那朱老頭子,明明有半個多月該他付!」
楊小八轉來轉去恨不得抓光滿頭愁發,是,她現在土地婆,她轄下有一整座村子,符籙上記載有一百零五戶人家五百八十人。這還是五十年前的,實際上現在陳家莊有一百七十戶一千多口了,可那又如何,人家根本壓根就不信土地。
唉……在地府天天嘆氣,到了陽間非但沒改變,生活起來反而更艱難,屁事沒做平白欠了一屁股債。
「呵呵呵。」化成黃膳守在破廟門口的井龍王莫浚子正在陰笑。
剛剛他看見一道符籙飛了進去,猜也知道肯定如往常一樣是城隍發來催繳繕護費的符籙。楊小八帶了多少老本來他不清楚,朱老頭帶的老本全在陳家莊耗光了他是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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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中,楊小八已經沒再發愁了,反正她沒香火,就不信城隍還敢把她這個新任土地婆給擼了。稍稍裝扮一翻,特意等到烈陽下的大中午外面沒人時悄悄潛進村去。現在當然是學廚藝要緊,城隍的繕護費急也沒用,懶得急。
常聽陽間的人燒紙錢時給親人念叨,說什麼一定會學精本事在世上好好立足,讓親人莫擔心之類的保證。也就是說,有了本事才能吃喝不愁,廚藝也是本事之一。她身手相當靈活,出了廟幾個閃身就進到一戶村口的農家。
「啊?」莫浚子傻眼了。趕緊跑過去仔細檢查他布下的禁固陣法,本是用來擋住楊土地伸向村路的法術,免得再有村民被偷食物。現在別說法術,哪知竟連她的幻像都擋不住……
旋即莫浚子搖身一變,一個豎有犄角的龍人幻像便出現了,緊隨楊小八而去。跟著她走了十幾戶人家,最後看見她被一個小孩子發現后就坐下聊起天來。
莫浚子又一驚,暗道這楊小八居然敢以實身現世,立著耳朵聽了好半天,一無所獲。若不是有那柄掃帚在,他都快懷疑前面的楊小八是個普通人了。
「姑娘,你哪村的?」孩子娘終於聽見動靜從灶房跑出來問道。
「我就是這村的,住在村外的土地廟。」楊小八笑盈盈地說道。講完驚知說漏口了,可是再解釋已經來不及。
正在思考怎麼圓過去,趕緊把臉上的笑容又堆重三分,哪知那婦人驚得倒退三步。
退後的婦人發現兒子還在楊小八身旁立著,猛地衝過去拖走,大喊:「孩兒他爹快來呀!」
婦人一看就很利索,她警惕地伸手作出防禦姿勢,不允許這隻缺了半截門牙,披頭散髮的美妖靠近:「你別過來,別過來!妖怪你要作何,青天白日……」
婦人嚇得瑟瑟發抖,原來真的有妖怪!原來真的有妖怪!打死她都不敢相信妖怪還敢在大中午進村。她把妖等同於鬼了,以為妖白天不敢現身。今日近距離見到傳說中的妖怪,婦人全憑本能在行事。又是直呼妖怪又是大喚自家丈夫,就沒想過她全家老少是不是「妖」的對手。
「大姐?」楊小八懵懂,我只是住在廟裡而已,為什麼就讓你們害怕了?若說我是土地神,你們會不會更害怕?
「啊!別吃我啊!」婦人歇斯底里大叫。
「妖怪在哪裡!」扛著一柄鋤頭的黑壯漢子奔來厲聲喝道。縱然知道是妖,這一家之主的漢子亦憑著本能在保護自己的家人免遭屠害,他沒有別的想法,只知要豁出了性命趕跑吃人的妖怪。
面對兩個大人臉上無法遮掩的恐懼和憎惡,楊小八欲哭無淚,按說她的確和他們不同,說是妖也算不上。就算精怪就稱作妖,卻也沒想到妖在陽間如此不受待見,可她現在已經是土地了呀,還是上了名冊的正神。
「娘,她哭了……」小孩子的思想沒有大人那麼複雜。
原本見楊小八一時沒反應,預備找準時機抱兒子跑的婦人聽得這話一時頓住。
饒是楊小八沒心沒肺,連日來藏起的悲傷在此刻也兜不住了,乾脆痛痛快快地嚎啕大哭。
「孩兒他娘,這…不像妖啊?」漢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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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斜照,不知不覺院子的氣氛已從恐慌轉為憂凄。
楊小八一把鼻涕一把淚,搜腸刮肚編了一長串半真半假的身世,使得那婦人也跟著抹淚。
「楊居士,小婦人真沒聽說過你的平等廟,想必在很遠的地方吧,你孤身一人來到這裡真是不容易。難為你看得上咱村那破廟,唉,看你弱弱小小的身上肯定也沒啥功夫,村人丟的那些東西也不像與你有關。我看吶……」婦人說著看向自家男人。
夫妻二人一時都明白了什麼關竅,眼裡透出敬畏。
「陳大嫂你想說什麼?」楊小八揪掉鼻涕問道。到了陽間就是不同,一哭就流水出來。
她把那鼻涕順勢蹭在了自己的綠裙上,在地府從沒流過鼻涕的她根本不知如何處理這東西。院中一家三口也不以為意,莊戶人家若不是穿著新衣裳,本就是這種習慣。只是楊小八身後不遠處偷聽的莫浚子看得直犯噁心,同時他又大為驚異,確定楊小八真的是實身,不然哪來的鼻涕。
「楊居士。」陳老幺皺著眉頭,用他那一慣憨厚的聲音說道:「咱村的土地爺是認你作廟祝了,廟中無米無鹽,土地爺就……」
楊小八聽漢子慢慢講完,頓時眼前一亮,敢情他們都發現東西被偷了,遂懷疑廟裡不幹凈,所以陳大嫂才一聽說她住在廟裡就忙喊妖怪?如今,這丟了的東西不能叫被偷,只能叫拿,陳家莊村民不上供,是土地爺看不過眼親自動的手,當然不能叫偷。
萬幸,陳家夫妻完全相信土地爺有那等本事,自然而然地就把前因後果聯繫上了,這……這真是讓她楊小八省了好多事啊。
楊小八心裡大喜,方知村民仍是敬神的,差點就脫口而出她就是土地神,還好最後關頭剎住了嘴,要不然可能會被當成瘋婆子。
陳老幺隔房的大伯便是早早就分家的里正,他留下內人陪著楊小八,急急忙忙去找大伯。沒兩刻鐘,村裡說得上話的大老爺們紛紛涌到這裡。
楊小八睜著兩個無辜的大眼睛東瞧瞧西看看,有問必答,故意不說明白,由得他們瞎猜。
男人們互相交換眼色,認同了陳老幺的猜測,唯有這樣才解釋得通。若土地廟真的進了妖邪,村裡早就不太平了,哪能僅是丟點吃食。還有,楊小八身邊那柄刻有太極圖樣的八須掃帚,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東西。
於是,見禮的見禮,賠罪的賠罪,儼然已經確定了她廟祝的身份。至於為何土地爺要請這個過於純真甚至愚傻的俏居士為他(她)打理小廟,這就不是他們能干預的事了。
陳大嫂安慰道:「楊居士,你就好好的在廟裡住著,放心吧,里正都開口了,保准你餓不死。」說完又嘆道:「好好的一個漂亮姑娘,竟然是個從小生長在道觀里的可憐孤女,造孽啊。」
莫浚子從頭看到尾,很想作個法讓村人看到他的幻像,好出聲質問楊小八嘴裡的破綻。看著陳家人跟楊小八越聊越親,他決定給村民一點顏色瞧瞧。他們不是說要給廟裡上供嗎?好,就從上供那天開始。前腳上供,後腳我就給你們降雨,管你莊稼有沒收完。
經過陳老幺兩口子和里正這麼一解釋,村人的恐慌瞬時就消了,供楊小八這土地廟的廟祝吃喝就是小事一樁,大事當然是先要給井龍王上香還願,若不是井龍王,他們哪那麼容易就了解了事情的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