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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皇上感覺身體被掏空。
迷迷糊糊地坐在步輦回宸閣卧室歇下。顏歡歡都以為他第二天要起不來了,可是翌日天還蒙蒙亮,他就已經穿戴整齊,預備去書房解決快馬加鞭呈來的奏摺,彷佛只是換了個地方辦公而已,惟獨是上不了朝,總是差了點什麼。
小別勝新婚,顏歡歡確實想他了,也打算洗臉更衣打算去書房,就是替他磨墨打發下時間也好。只不過她貪懶覺,最近特別能睡,昨夜又是她負責動,累得小蠻腰都直不起來一一這事兒,真的,不分男女,誰動誰累。運動過後累過勁了,一夜無夢,於是一閉眼一睜眼,愣是已經日上三竿。
檀紋心疼主子,溫美人也知道她貪睡,沒來打擾她。
睡得腦袋都暈了……
顏歡歡支著上身從床上爬起來,迷迷瞪瞪的在宮女伺候下洗臉畫妝,等搗鼓出個人樣之後,問了一下皇上何在。
問帝蹤本是忌諱,可是貴妃娘娘的意思,誰敢拂她意。
「回娘娘,皇上一直在書房沒出來,也沒用午膳,娘娘可要過去?」
得,還在書房,這諾大的避暑山莊,真是白建了。
「待會,容我再想想。」
被貴妃使喚了一個月的戲班子,原以為等到皇帝來,可以在皇帝面前表演了一一對一般人來說,能親自為皇上效力,被皇上看一次表演,登時身價百倍,即使這裡不需要他們了,在皇城也會成為商賈爭相邀約的班子,就為了看和皇上看過的戲班。然而皇上連問都沒問過一句,怕是連在旁邊彈琴都嫌煩了他批閱奏摺。
顏歡歡沉吟:「檀紋,去幫我先問問隨井方不方便。」
「是,娘娘。」
貴妃去找,原是沒有『方不方便』的道理的,整個宸閣,有皇上的寵愛和位份在身,她都可以如入無人之境。她只是考慮到,萬一皇上在看什麼要緊機密,或是誰做了渾事被參一本,她平白去幫人堵槍眼划不來,跟隨井打探一下心裡有個底,再決定去不去。
檀紋剛至,守在書房門外的隨井遠遠瞧見她,愁眉苦臉都有了笑影兒,立刻映上去,急問:「檀紋,貴妃娘娘呢?」
托主子的福,她去哪都能得到禮待,可這麼熱情卻是頭一遭。
「娘娘,娘娘還在卧室,怎麼了?可是……」能讓隨大總管急成這樣子的,怕是只有一件事了:「可是皇上心情不佳?我跟你說,我可不會讓娘娘來幫你滅火的!既然皇上心情不好,我就回去了。」
都是伺候人的,打的什麼算盤,她能不知道么。
按理說,皇上身邊的大總管,就是太監里的第一人,在宮裡做事的,他都是半個主子,甚至沾親帶故的一一太監里想上位最快的方法,就是認乾爹,隨總管是皇帝的貼心人,想當他乾兒子的人多如過江之鯽,有時在宮裡頭碰見臉生不太熟悉的小太監,可能就是個沒混上乾兒子,只能認個干孫子當著的小可憐。
但太監那點傲氣和地位,卻是看人下菜碟的。
檀紋是和貴妃情同姐妹的大宮女,雖身份遠不及他,客氣點說話總沒壞處,也就不跟她端總管架子了,換了別人,就算是有品級的宮妃,誰敢跟他甩臉子!
被果斷拒絕了的隨井苦著臉說:「哪兒能啊,皇上仁厚,心情不好,也不會無端發作我們,頂多把我們打發出去讓他一個人靜靜而已,只不過皇上今日……一直沒用膳,我是怕皇上餓著了,我送進去皇上不要,我剛剛進去看了眼,都放涼了,」
他知道檀紋是難得的忠僕,肯定不會輕易讓貴妃趟渾水,於是動之以情:「你想想,貴妃跟皇上感情多好,她要是知道皇上餓一早上了,肯定心疼得緊,你別好心做壞事,回頭娘娘暗自心疼,怕讓你愧疚都不敢說。」
果然,從貴妃的角度出發,檀紋就動搖了:「且讓我回去回稟娘娘一聲,絕不說二話,至於娘娘來不來,都是娘娘的意思,隨總管就別為難我了。」
「說的什麼話!娘娘不來,我還能硬拉她過來么?就是能,皇上第一個不饒過我。」
檀紋笑了笑:「娘娘本來就說想和皇上一道用膳,隨管總也別太擔心了,我這就去問問娘娘的意思。」
別人把她誇得天花亂墜她都沒感覺,就愛聽別人說她娘娘好話,尤其是皇上的寵愛。隨井這一說,她態度就緩和下來了,回去將情況和貴妃娘娘一說后,顏歡歡果然二話不說的吩咐:「讓廚房做點清爽開胃的吃食,我送去書房。」
這父子倆,真是一模一樣!
廚房早就備好了,一直熱著,添了三小碗冷盤,盛在食盒裡,交給了顏貴妃的宮女轉交給她。
顏歡歡人剛進門,隨井就開門走至屏風后揚聲:「皇上……」
「朕不餓。」
「皇上,貴妃娘娘求見。」
……
屏風后一陣可疑的沉默,須臾,是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讓她進來吧。」
貴妃娘娘的名字也太好用了。
隨井暗忖,依皇上和太后的感情,說不定抬出太后名頭來都說不動皇上放人進來。
趙湛定神將手上的奏摺重看了一遍,近臣上的奏摺,書寫大多簡潔明了,不扯東扯西的光拍馬屁不說實事,可就是上面的實事,已經夠讓他頭疼的了。一聽到顏歡來了,這些文字再也看不入眼,他將奏摺一推,索性對自己發起脾氣來。
顏歡歡進來時,隔著屏風行禮請安,他雖立刻叫起,聲音卻悶悶的。
君心難測,皇上在她面前卻放鬆得很好懂。
「皇上,可有要我迴避的奏摺?若是有,我就把午膳留下,先行告退了。」
「你過來吧。」
她聽話地走過去,坐到皇上身邊,先前還那麼守禮地將規矩行完,這陣子四下無人,就直接依偎著他了一一可也奇怪,被這麼一靠,原本籠罩在心頭上的煩躁立時散去了三分。他軟下了語氣,摸她腦袋:「睡得好嗎?」
「我都快睡大半天了,在皇上枕邊,能睡得不好么?倒是皇上,一早上不用膳,我一醒來知道這個消息,差點急壞了。」
趙湛蹙眉:「隨井去找你了?朕沒事,只是不餓而已。」
話音剛落,空蕩蕩的胃便發出隱忍的咕咕聲。
「……」
二人看著對方,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體貼地搬來下台階:「我起來之後都沒吃過東西,皇上不餓,我餓了,想皇上陪我一道吃,皇上願意賞臉嗎?」
「嗯,」趙湛並非死要面子的人,他接過話便道:「朕見到你,也餓了。」
只不過,話找得有點尷尬。
顏歡歡倒不在乎他有多尬聊,只要心是好的就行了,她一個人油嘴滑舌的程度足以頂倆。二人並排而坐,分享膳食,量小而精緻,用的都是上好的食材,加上他也確實餓了,只是被怒火煩悶沖昏了頭腦,一時察覺不到,心理上氣飽了而已。
她不問他為何事而煩,沒必要在這節骨眼上,為了所謂的情報而招皇上難受。
趙湛吃至半飽后,心情平緩多了:「朕是不是把你嚇到了?」
「嗯?沒有,皇上心情不好,那也是對別人的,我相信皇上不會對我發脾氣。」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趙湛將她擁進懷裡,下巴抵著她的發頂:「朕想把權收回來,有人不願意,想興風作浪,給朕添堵而已,雖然不至於影響結果,但平白多了許多原本不需要去煩心的事。」
只要耐心等一等,想說的,對方自然會說。
顏歡歡不諒話,也不安慰一一她無從安慰起,聆聽就夠了。
皇上已經不是那個只會用有點好笑的故事來比喻的少年,他擁著她,一邊述說自己的煩惱,避開關鍵詞兒,顏歡歡居於深宮之中,大約能聽明白髮生的來龍去脈,但要和朝中勢力分佈對上號,則超越了她的能力範圍,恐怕只有問問大哥才能辦到。
可惜,她不會冒這個險去跟大哥通風報信,凡事講究君臣之道的大哥,恐怕也不會贊同她用形同叛君的方式來幫他媚主討好處。
「父皇犯的錯,朕不會犯第二次,外戚坐大不可取,若不是皇兄實在不足以委以重任,父皇又確實對他鐘愛有加,何必用這種方式來抬高馮相身份,」
顏歡歡嗯嗯啊啊的聽著,皇上的下一句卻把她差點轟出心臟病來。
「以後朕要交給溯兒的,是一個完完整整的天下,毋須假他人之手來站穩腳跟。」
趙湛聲音平淡,彷佛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驚人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