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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一個月里,姓趙的一大一小都學會了玩。
大的被顏歡歡領著到處跑,她在書房打盹看系統電視劇,一邊盯著他,當日必須批閱的奏摺完成之後,就不許他再做別的了。要他好好放鬆,便是在芙蓉池裡泡著聽她唱歌也是好的。奇花珍禽,天天看也不會膩,等於包下了一座動物園,沒有擾攘哭鬧的熊孩子,沒有吆喝的遊客和一地垃圾,動物與庭園融為一體一一自然不是出於保育意義,只不過用來討君王歡心而已,皇帝興緻來了,無論多麼珍貴的動物,現殺現宰就是一頓佳肴。
在這個年代,人類的科技發展遠沒有到完全蠶食野生動物生存空間的地步,現代的瀕危動物,於這時候,只不過是『在這裡較難獵動』的畜生而已。
幸好,趙湛不喜打獵,也沒有在女伴面前秀一發高超箭藝的興頭一一說實話,連顏歡歡也覺得這個人活著沒多大意思。
他前半生,誕在該什麼都有的帝王家,君子六藝,水平比尋常官宦人家高出許多,卻沒一樣是讓他鐘愛有加的,他就像是上天賜下來,一輩子努力工作,最大的休息就是在書房裡小睡片刻。在馬背上馳騁浪一圈,獵殺陷入驚慌的野獸,對他而言,還不如抱住顏歡歡吻她唇角。
事實上,他也這樣做了。
「……皇上,你要吻,直接吻嘴巴不好嗎?」
顏歡歡撅起嘴唇,按住他的後腦便是一個標準生人迴避的深吻。
皇上赧然:「都好。」
「可是你每一次都吻我這裡。」
她點點唇角,語帶不解,難道是什麼特別癖好?
他伸手,在她方才碰到的地方輕輕一揉:「你笑起來的時候,這裡特別好看,就很想吻下去。」
顏歡歡太愛笑了,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又儘是些開心的事兒,動不動就笑,而在他眼裡,她笑起來的樣子比衣衫褪盡時還要好看,像會發光一樣,愛這個唇角勾起的弧度,忍不住一吻再吻。
不高興和沒頭腦,不高興沒辦法高興起來,但他喜歡看她笑,彷佛連他的份都笑盡了。
被皇上的舉動逗得失笑,她踮起腳來,也摸摸他的唇角,薄得冷峻,常說嘴唇薄的人沒福氣,她摸著,有些心疼:「可是在我心中,皇上也很好看啊,僅次於我,如果我是天下第一可愛,皇上就是第二可愛。」
「好。」
心甘情願,屈居第二,只因為第一是她。
「朕好看,」
皇上握住她在自己臉上亂摸的手,她摸人的手法根其撩人,將將碰上,又輕輕擦過,癢入神經:「那就多看看朕。」
一園奇花珍禽,不如一個你。
撩歸撩,該正經玩耍的時候,顏歡歡也是一點都不含糊一一難得當一回寵冠六宮的寵妃!比干挖心她和他都干不出來,酒池肉林,怕是皇上跑得比誰都快,那起碼得干點任性的事兒吧!
她巡視了一遍萬園,終於找到了她的目標。
欄后,是三隻憨態可掬的熊貓,懶洋洋地攤開肚皮曬太陽,許是知道皇上要來,通通收拾了一遍,毛髮乾淨得略顯突兀。依它這滿草地打滾的習性,顯然也不能保持像旅遊宣傳片里一樣的白凈漂亮。見人來了,也紋絲不動,顏歡歡上輩子沒去過動物園,只在網路上看過所謂『滾滾』的照片,這下倒也稀奇,駐足觀看。
然而就如那張主席攜眾人前去觀賞大熊貓,熊貓怡然自得地在草地上啃竹子的照片一樣,即使堂堂國君和貴妃在它面前,它都依然攤著肚皮曬太陽,眼角都沒瞟一下來人一一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可要讓它動一動?」
見她久久停留於此,皇上不想她失落,便輕聲問道。
「啊?」顏歡歡反應過來:「如何讓它動?」
「讓人拿吃食喂它,或是拍兩下在後面驅趕,自然就會動起來了。」
「這倒不必,在那躺著也挺有趣的。」
萬園的動物,皆為取樂主子而養,後世的國寶,在這裡好吃好睡的:「原來熊貓近看了長這樣子。」
「熊貓?」
皇上一怔:「是你家鄉的叫法?朕只知它名喚白羆,上回容妙真向朕求借住七天……」其實就是帶女人去炫耀,順帶遊山玩水,只不過在他眼中,這屬於不光彩的事兒,便隱去後頭的原因:「他也特別中意白羆,說這裡的人養得好,毛光水滑,求朕一事。」
「可是想帶回去當寵物養?」
養一隻國寶,恐怕是很多人的夢想。
他輕咳一聲:「他想嘗嘗吃起來什麼味道,想來一道白羆宴。」
……
顏歡歡一驚:「皇上,你答應他了嗎?」
雖然現在熊貓還不是瀕危動物,但用來吃,也太獵奇了。幸好,皇上搖頭:「當然沒有,他犯起渾來太會胡鬧了,朕不能慣著他,就算朕答應了,讓他爹知道,能把他扒下來一層皮。」
末了,他遲疑地補上一句:「不過,顏歡你若是想吃,也未嘗不可。」
顏歡歡委婉地拒絕了皇上的好意。
雖然好奇熊貓肉是什麼味道,但也只停留在好奇階段而已,雖然它不瀕危,好歹也是珍獸,吃了又不能修仙飛升,好吃的已經那麼多了,何必吃它。回頭一看,小熊貓換了個神奇的姿勢躺著,頭朝下,萌噠噠的眼睛無辜好奇地看向她,絲毫不知道自己差點成了一道御膳。
與它對視著,顏歡歡莫名生出些許傷感一一她身處的這個年代,還有許多現代人無緣親眼見到的動物,逐一消失,滅族,被碾死在蒸汽時代的巨輪下,成為深入泥土的營養。
「如果百年千年之後,還能見到白羆就好了。」
「百年之後的事,朕不能給你承諾,」皇上從后環住她的腰,吻她失落的眼角:「既然你喜歡它,只要江山一日姓趙,都保它一族不滅。」
顏歡歡回過神來。
百年之後,白羆自然不會滅絕的,這是個看臉的世界,它長得這麼好看,總能得到善待,說不定江山換了幾十個人當皇帝,甚至沒有皇帝了,它都還存在,還能對著領導人一臉小爺不屑跟你賣萌。
「不必麻煩,我喜歡皇上,不喜歡它。」
一百年後,沒有你,也沒有我。
大的玩得開心,小的也不遑多讓。
可惜,趙溯始終只是皇子,不是皇帝一一他親爹是美女帶著到處玩,美女費心讓他暫忘小山高的奏章,去看看真正的好山好水。而他,則是帶著什麼都沒見過,小心翼翼,對著朵花都能樂半天的小姑娘去玩,連美女都不算,頂多說是美女胚子。
說實話,一開始他只是想帶她隨便在山莊里走走。
和娘親相比,他實在不算會玩,最大娛樂便是父皇賜給她的民間話本,一位讀書人在不讀聖賢正書的時候,他的娛樂,就是讀那些不怎麼正經的書。
隨便走走就是了,小姑娘,好糊弄。
於是他帶她到庭園釣魚。
魚餌放下,小福安屏息靜氣,憋得小臉都要紅了,因為皇弟說釣魚要靜心,不止心要靜,人也要很安靜,不然會嚇走魚群。趙溯回頭一看,就看見姐姐差點把自己憋死了:「……姐,你放鬆一點。」
她小小聲的解釋:「我怕把魚兒嚇走了。」
你這慫樣,怕是蟲子都嚇不走。
實話不能說,他委婉表示:「你放鬆點沒關係,釣不上就釣不上,我習慣了。」
「怎麼會呢?」福安聲音依舊放得很輕,圓亮的眼睛卻無比認真地看住他:「皇弟這麼厲害,不能因為我而打擾了你。」
趙溯被看得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想回去書房了,雖然娘親帶自己出來,是想他好好放鬆一下,但心理上的問題,豈是帶出來改變環境就能立刻改變的?他被趙淵長期壓出來的陰影,使他只有在用功上進時,才能找回些許安全感。
他沒有資格玩樂。
而現在,他身邊跟著只什麼都不懂的小尾巴。
「哇,餌動了!」
「嗯。」
「這隻魚好大啊,皇弟真厲害。」
「嗯。」
「比我們昨日晚膳的魚還要大。」
「嗯。」
快點厭倦吧,然後我就可以回去書房了,或者一個人呆著也挺好的。
趙溯這麼想著。
釣魚已經夠無聊了,靜心,說白了就是沒意思,可能有人能從中悟得樂趣,但想來,也不可能是個五歲的小姑娘。然而一天下來,福安耐心地坐在他身側,每一次他成功釣上魚,都能得到她興緻勃勃的誇獎。
直至紅霞染滿天際。
他忍無可忍:「福安,」
福安抬首看向他。
「你不覺得,和我在一起玩很沉悶么?」
「不會,」
像是訝異他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福安困惑地瞪大了眼睛,攥緊衣袖,小小聲的反駁:「我覺得跟皇弟一起,做什麼都很有趣呀,而且比起我以前在宮裡一個人跟自己玩,有趣多了。」
……
趙溯深呼吸。
「宮女不陪你玩?」
福安赧然:「母后不喜歡我跟宮女太監太親近,她擔心我被下人牽著鼻子走,越來越沒有主見。其實跟自己玩也挺好的,不過跟皇弟玩就更有趣啦。」
……
「不有趣,釣魚一點都不有趣,」
他放下魚竿,拉起她的手:「還有很多有趣的事情,你跟著我,我帶你去見識。」
其實,趙溯壓根不知道什麼有趣的玩意,他不懂得玩。
但是,他學習能力很強,不會,那就學好了。
以前,是為了迎合娘親,怕她擔憂,才勉強自己去釣魚權當娛樂。
而這次,他主動想去學怎麼玩,學習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