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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發現有孕,便需要安胎,實非好事。
雖然顏歡歡再三抗議,皇上還是難得強硬了一回,命她在長樂宮裡休養一個月,不得隨意出門,也免了她的請安。禁足這詞兒聽著就不討喜,不過統治階級的禁足,和關在房間里又是另一回事,長樂宮自成一角,小橋流水,庭園鞦韆,連書房都一應俱全,這休養也省了她每日早起去翊坤宮請安的功夫,假意鬧騰了一下之後,她就從善如流接受了皇上的安排。
趙溯自覺擔任地照顧娘親的重任,更和父皇有了男人之間的約定一一在他下朝前,或是不在長樂宮的時候,他要好好監督母妃,不要讓她貪嘴亂吃,或是到處亂竄。
這點顏歡歡卻是不會聽他的,多運動保持身形和體力才是順暢生產的上策,補品燉湯每日源源不絕地送去長樂宮,有時皇上拿不准她哪樣愛吃,便讓御膳房多做各種口味供她挑選,她不愛喝的,就賞給身邊人。她掰著手指頭預測,照這勢頭喝下去,別說她這胎穩不穩,她近身伺候的宮人全得肥一圈。
監督她起碼喝一碗,是趙溯的職責,她大多略過一看就熱量特別高的選擇,許是都覺得補身子要吃得好,湯麵上浮著一層油花,好喝是好喝,用料也是最好的,但沒兩口膩得不想再碰。這種補湯,對難得能吃上一回肉開開葷的民間尋常婦女來說,自是補充懷孕所需營養的最好食品,只是對每日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她來說,太補了,用不著。
眼看著就要把整個長樂宮的宮女都養得跟唐朝美女似的,顏歡憋不住了,向皇上建議:「皇上,以後補湯只在晚膳用便是,我想喝什麼,跟御膳房一說,省得每日浪費那麼多盅。」
雖說給伺候她的宮人喝不算浪費,但瞧這陣仗,實在鋪張得過分了。
趙湛略一沉吟:「朕聽太醫說了,雙身子的人口味多變,前一刻如熊掌的,下一刻就視之為□□,朕便讓御膳房每種都做一盅,你想喝哪一種口味都垂手可得,」他形容得可愛:「若是喜歡的,這個喝一口,放下喝另一盅也可以,總比你喝著雞湯,卻突然惦記魚湯而不得。」
他牽起她細嫩的手,藏於掌中摩娑,他體溫偏低,手心只稱得上是略有暖意。
顏歡歡失笑,堂堂一國之君,竟去琢磨起婦人的細節。
「好吧,說不過你。」
她擅歪理,只要不用強權打壓,就沒有她說不過的人,可是面對他認真的溫柔,她就不想堅持下去了,橫豎也是小事:「皇上,福安那邊,你也多照顧著點。」
這倒不是給徐皇後上眼藥,只是習慣性照顧弱小而已。
懷二胎最需要照顧的,除了孕婦之外,還有看似已經會走路會自己吃飯,心智卻還稚嫩需要小心呵護的大孩子,溯兒這邊有她照看著,心理工作一點不少,福安恐怕只有她爹了,皇上在這節骨眼上一心撲在她肚裡的孩子身上。
她一直認為,對一個孩子來說,就是所有人都不要她。
她自己要幸運一點,爸爸媽媽可能是想要她的,可惜天命冷眼旁觀,奪走了他倆要她的機會,一路跌跌撞撞走來,也就習慣了不需要他人來要她的堅毅心性。
這要付出的代價不低,最好別嘗試。
「朕知道,」趙湛應允,吻她柔媚的眼角:「你操心一下自己。」
他實在不會跟女人說話,這話聽上去,就跟『別人的事你少管』一樣,只有顏歡歡知道,這人是真的想她為自己多設想,而不是整天關心天別人一一老天保佑,她這種自私自利的性格,在他眼中,居然無私至此。
也許只有深愛一個人,才會把她看得像容易受傷害的小寶寶吧。
只嗅得見玫瑰的芬芳,卻對它的刺視而不見。
「好,」
顏歡歡從容答應,偷腥了的貓般仰起臉,在他頸項深吻舔咬,留下屬於她的痕迹:「皇上心裡有數便好。」
寵冠後宮的貴妃懷孕,理應解放了皇上,可以雨露均沾一一皇帝哪有孕期出軌的說法?無法受孕的時候霸佔住皇上,朝堂群臣都不樂意,妥妥奸妃所為。可是皇上就頂住了這股壓力,每日下朝就是長樂宮翊坤宮三點一線,有時把福安帶到長樂宮。
福安和趙溯的感情並未因為回宮的變淡,前者找到了當姐姐的責任感,後者也得到了當哥哥的滿足感,恨不得把對方寵上天,倆小隻更熱乎了,經常圍在顏歡歡身邊討論弟弟妹妹出生后的事情。
「要是妹妹就好了,我們可以一起選漂亮衣裳,一起賞花。」
「你們姑娘就想這種事,等弟弟會走路識字,彼時我也進學了,可以教他讀書識字。」
「姑娘怎麼了,貴妃也是姑娘!」熟絡之後,福安也顯出自己的主意來,她哪是全無主見,只是以往不敢表現出來罷了,這下不服氣,揚聲反駁:「貴妃生出來的公主肯定特別好看,貴妃你說是吧?」
尋求外援來了。
顏歡歡聽得饒有興緻,正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時候,於是拋出一個極引戰的問題:「如果是姑娘的話,溯兒你覺得福安還是妹妹更好看啊。」
……
對一個姑娘問出這種問題,其挑撥的程度,不亞於『你媽跟我掉下水先救哪一個。』
趙溯意識到了裡頭的兇險,既好氣又好笑,正當顏歡歡要打圓場替他解圍的時候,經過認真思考的福安卻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是皇長姐,不和你們爭,妹妹跟皇弟都比我漂亮好看。」
「與我何干!」
堂堂男子漢,竟被扣上了一道漂亮好看的帽子,趙溯忙不迭拒絕:「你倆好看,不要扯上我。」
見二人禮讓,雖然出發點不一致,顏歡歡依然看得很高興,且落井下石:「我也認為溯兒男生女相,俊秀嬌美之極,有傾城之姿,若為女兒身,待及笄時,恐怕宮門會被想求娶溯兒的好兒郎踏破。」
雖然說得惡劣,卻是實話。
爹娘都是美人,趙溯遺傳了二人的優點,從小就是漂亮孩子,眉眼討喜,有她的影子,也可能因為這個原因,趙淵待他雖然偶爾不陰不陽,但總體來說過得去,只是他居安思危,待皇叔如臨大敵,誇過他幾句漂亮,把他噁心得三頓吃不好。
趙溯知道娘親的惡趣味,便想把隔岸觀火的父皇拉下水:「父皇你說,誰更好看?」
皇上坦然迎著一對兒女的目光,緩緩將茶喝盡后,才道:「何必明知故問?貴妃最好看。」
……
見娘親笑意更盛,還戲謔地瞟了自己一眼,趙溯登時想抽自己嘴的心都有了。
「在夫君眼中,自是娘子最好看。」
在長樂宮,顏歡歡說話肆無忌憚,皇上亦不計較她話中的僭越。
即使生養了溯兒,寵妃的美艷不減半分。女人的魅力是獨一無二的,青澀嬌嫩是美,經歷歲月打磨后的成熟也是美,單戀其一,很容易錯失更多好風光。生產後,她的美便添上一分母性的柔潤,當得起後宮第一美人的稱號,數次在群臣前露面,也曾讓人夢繞魂牽。
有趣的是,雖然因為貴妃獨寵,把女兒送進宮的官員都對她心有不滿,但私底下,作為一個男人,對皇上的理解卻居多一一這個女人的風情根本收不住,隔了老遠,一靨一笑都撩人心魄,撩的不是他們,就更焦灼了。
有夜生活,就是不一樣。
那回事,分明是采陽補陰,激素都平衡了,痘痘也不長一顆。
二胎懷得輕車路熟,度過了炎夏,秋去冬來,來年還帶著涼意的初春,月份已經成熟了。換了別的宮妃,怕是身邊死一打宮女都不願意磕著肚子,恨不得把自己關在榻上,一步都不下地,她卻不走尋常路,不但下地,每日固定時辰散步,看得身邊人心驚膽顫。
這事是顏歡歡堅持的,皇上和兒子雖然心疼擔憂,可也拿她沒辦法,於是每日她要飯後散步,身後除了跟著宮女太監,福安跟趙溯都跟在她身後,身邊則是皇上攙扶,怕她肚子太沉摔倒。
這待遇,怕是太后都只能自嘆拂如。
徐皇后免了她的請安,怕她在翊坤宮出了什麼事,皇上更厭棄她,也做個順水人情,省得天天看見她圓潤的大肚子,頂得她心裡泛酸水一一她不想要男人了,就想有個兒子養在身邊。她對福安沒再責難威脅,可也沒多少關心,像是對親近貴妃的『叛徒』全然失望。
福安再也沒有跟皇上提過此事,彷佛一夜長大。
時光飛逝,瓜熟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