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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管理得好,加上爭奪的最大目標不存在,多年來,愣是一件宮斗害命的事兒都沒發生,誰跟誰在御花園偶遇上拌嘴鬧不愉快,在翊坤宮時也冷著臉,已經算是大新聞了,可見其和平的程度。
清靜日子磨礪了太后的脾氣,做起居委會大媽的活來,非常注意眾宮妃的相處和不和睦,偶爾在當中調停,倒得了些許好人緣,跟皇帝的關係也有了緩和,可以坐下來一道用晚膳,談些無關要緊的瑣事。
只是,不談往事。
三十齣頭,在現代不過是剛褪去青澀氣,事業有了起色,是男人最好一段年華的開端。可是對趙湛來說,他已經風雨不改地當了十年皇帝,這個天底下最尊貴的位置,他坐得極穩,沒有歷史上帝王所享受的風花雪月,私生活單調到寡淡。
「娘娘,皇上傳了口諭過來,說今夜在東華宮用完晚膳再過來。」
「嗯。」
顏歡歡卧於榻上,她枕邊是吃飽了點心,賴在她胸脯上的溫美人一一這麼多年,位份都沒升過,上次皇上問起,她說聽慣了別人叫她美人,況且出身低又無子,再升不合適,也就一直耽擱著了。雖然如此,坐上了貴妃這條船,便是美人,在宮裡的待遇也是不輸任何高位妃嬪了。
「那我等皇上走了再走。」
「時辰晚了不好走,要不你就現在回去。」
「可是我想再陪陪貴妃姐姐。」
「是我陪你才對吧?」顏歡歡低笑,捏捏她的小鼻子,倆人奔三的年紀,她出落得成熟風韻,溫美人卻一直是娃娃臉,許是日子過得無憂無慮的關係,一直沒見長大過:「罷了,等皇上來了,你去偏殿歇下吧。明日等皇上去早朝,我們一道去翊坤宮請安。」
溫美人蹭過來,圓圓的小鼻子蹭在她頸上,癢得她忍不住笑。
偏殿她太熟悉了,長樂宮的宮女都認得她,而含章宮的宮女,也習慣了主子不去爭皇上的寵,而是討好貴妃一一向誰獻媚都一樣,只要主子過得不錯,她們跟著能沾沾光,過上有個人樣的日子就很不錯了。含章宮裡另一位劉潤茗,才是真的混得誰都不如,不過人家會投胎,其父得皇上重用,沒人敢看低她。
只是對一位有青雲志的世家女來說,爬不上去,大抵也苦悶得很。
顏歡歡拍了拍她的頭,翻身壓住她,沉沉睡去。
吃飽喝足,這一覺睡得太好了,好得不準下人通傳的皇上走進房,站在床邊,兩人都沒醒過來。
其實皇上吸取過各種尷尬的教訓,一般都會先等她出來接駕,但今日宮女說她睡著了,這就去叫醒娘娘一一皇上一時心疼她,怕她是白天累著了,於是便下令不準任何人吵醒她。
皇上的計劃很靜好,就是在卧室里坐著,等她自然醒,或者鑽進去一起睡。
殊不知,美人枕邊已有人。
而此刻,他居高臨下地俯視這個抱著自己女人,大白腿交疊著的,足以令大部份男人血脈賁張的情景。他仔細觀察了一會,眉頭不悅地攏起,伸手拍醒把臉埋在貴妃胸│脯里的放肆女人:「溫美人,你壓著貴妃了,起來。」
「誰啊……」
溫美人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時,入目便是皇帝冷颯颯的俊臉。
四目相對,火花四濺,她失手便抓住了貴妃姐姐的香肩,她吃疼醒來,也是沒醒透,咕噥著抱怨:「令儀你抓我作甚?你把我腿都壓得發麻了,快起來,什麼時辰了?皇上來了沒?你別讓他碰上了。」
「朕來了。」
……
受到驚嚇的又多了一個。
顏歡歡揉了揉眼睛,要捂住胸口,可她胸口上還枕著個溫美人,變相把人往胸上按了,倒也冷靜了下來:「皇上來了怎麼沒人通傳?耽誤了我接駕,有失遠迎。」
「無礙,朕聽見你歇下了,就不想吵醒你,」
皇上眉峰皺得更深,目光落到溫美人臉上:「你起來,時辰不早了,朕讓人送你回含章宮。」
溫美人哪敢多言,麻利兒下床,連滾帶爬的告退了。
顏歡歡人還沒醒透,待卧室只剩皇上一個了,她也不行禮迎接聖駕,只高舉雙手:「皇上,來抱抱。」
皇上好氣又好笑,哪裡還有脾氣,坐到床緣,伸手揉她腦袋:「就知道要抱,腿還麻嗎?」
「先抱抱再告訴皇上。」
皇帝問話,都敢賴皮了。
他失笑,便順她意抱住她,上半身伏在她身上,顧慮會壓到他,只虛虛挨著:「滿意了?」
她仰起臉,在他薄唇上啄了一口。
「可麻了,皇上給我揉揉嘛。」
媚眼如絲。
顏歡歡抬起腿,擱到他的膝蓋上,泰然自若地指揮起皇上伺候自己,他倒是揉得很正經,沒有乘機揩油一一其實她哪裡是腿麻了讓他揉,只不過是一個調│情訊號而已,只不過這人接住了橄欖枝,卻種起樹來,其手法之認真,把她都揉疼了:「皇上……」
「嗯?」
「你太用力了。」
「你覺得用力,就正是麻意在消退。」
對於這樣一個人,顏歡歡能說什麼好呢?她只能趕緊打消他繼續揉下去的意思:「我腿不麻了,真的,你放過我的腿吧……」怕他堅持揉下去,她趕緊轉移話題:「最近皇上去東華宮去得真勤,和太后談開來了?」
「沒什麼要談開的,她想見我,我於理也該見見。」
可見,於情是不會見的。
他的語氣平淡像在說一個無關要緊的人,可能連對朝待堂里,較能辦事的官員都比這熱乎:「太后近來幫著管治後宮,皇后能分出空來照顧福安,朕便還她一份體面罷了,你毋須掛懷。」
這是以為她還記恨之前的事了,她連連擺手:「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泱兒和她處得好,對我也是慈眉善目的,很有點要重修舊好的意思。」
在那場撕逼里,顏歡歡是完完全全的勝利者,此刻不記仇,是她大度,若然當時落了下風,便是十年她也會惦記著還回來。而且現在日子過得好,她什麼也不缺,自然能夠一笑泯恩仇。
他扯扯唇角一一她注意到,他沒來由地笑,就意味著情緒出現了他覺得可笑的波動,要以笑掩飾:「和解總是好的,太后亦曾與朕說過這事,只是朕沒原諒她,她吃了一驚,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垂下眼帘,語帶嘲意:「說來,朕也不記恨了,只是想著,若是朕輕巧一句原諒,對年少時的朕有些過意不去。」
顏歡歡半句不提孝道,直截了當的表明態度:「要是換了我,我也不原諒,要是心懷歉意就能得到原諒,還要捕快律法作甚?要是真有用,我這就心懷歉意地去抽她十個耳光,然後讓她原諒我。」
她說得逗趣,眉眼一彎,眼裡便漾出了溫柔:「我初次遇見皇上的時候,才那麼一點大,就對皇上一見鍾情了。心想,這位俊俏公子緣何眉頭深瑣,要投塘自盡?讓這張美麗的臉蒙上陰霾,無異於煮鶴焚琴,要是我的話,一定會很珍惜他的笑顏。」
全屬瞎扯。
但,感情不是假的,她只是把話說得更動聽而已。
她指尖點點他微勾的唇角,在一起久了,對對方的情緒也會變得敏銳,可以騙過天下人,卻騙不過她:「皇上,你笑起來真好看。」
「嗯。」
他斂眸,赧然浮上臉頰:「就你這麼說。」
那是因為你在別人面前壓根不笑,她暗忖。
在外面是成熟穩重如泰山的真龍天子,在她面前,卻乖巧溫馴一如皮皮蝦。
「不過另一個人,朕不惱他,他怕是一直惱著朕,」
「誰?」
皇上若有所思:「禮親王。」
顏歡歡愣住。
禮親王趙淵一直被圈禁在皇宮裡,以拿捏餘黨和其母后,一直沒傳出他的消息來,加上皇上登基十年了,她早將此人忘了個徹底,這時聽皇上提起,她還思考了一下禮親王是何方神聖。
她趕緊表明心跡:「我跟他不熟。」
「朕知道,朕沒疑心過你倆,他向來喜歡搶奪朕珍愛之物,以顯其威風,」他難得幽默了一把:「只是朕最後也把他最重要的玉璽搶過來了。」
扎心了,兄弟。
想起意氣風發,在宮中任性妄為,以淫臣妻妾為樂的禮親王,顏歡歡暗自唏噓:「圈禁著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吧,他也得到他應有的報應了。」
「朕想他是懷著怨的,一直不欲過去,偶爾問起隨井他的近況,都說過得不錯,朕便沒放心上。沒成想,前些日子就說人要不行了,朕派了太醫去看,確定是時日無多,就懸著一口氣了。」
顏歡歡心上如敲了一記悶雷一一倒不是心疼他,只是一個熟悉的人忽然要沒了,為人生無常而兔死狐悲。可是一想,天之驕子淪為階下囚,定是不好受的,久郁成疾亦不稀奇:「可是什麼急病?」
皇上沉默了片刻。
她猜想,連太醫也束手無策,應是奇難雜症,來得又急又狠才是。
「秦太醫診脈過後,說是縱慾過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