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十)
「啊哈,望舒啊,別來無恙啊?」
那氣勢洶洶衝到眾人面前的女仙,一下子就退後了一步。
她摸了摸自己美貌張揚的臉,看向望舒少君的表情就多了幾分心虛。
這種心虛,叫她甚至同樣想要小鳥依人一下,躲到天帝的身後去。
不得不說,到底是師徒,套路都是一樣的。
天帝一臉木然地由著這個傢伙抱著自己的手臂,怯生生很嬌弱地躲在自己身後,抵擋那望舒少君陰沉的眼神。這個時候,方才的爭執全都不算什麼了,只有彼此的尷尬很叫人擔憂。
這位仙庭的至尊,甚至微微張開了自己的手臂,哪怕方才罵人罵得那麼厲害,卻隱隱將那個明明彪悍得可以把人打成餡兒餅的女人護在身後。他甚至避開瞭望舒少君疑慮的目光,而不是繼續呵斥。
「師尊?」
躲也沒用啊。
望舒少君再次喚了一聲。
「師母?」與此同時,玄曦天君也喚了一聲。
兩個人同時沉默了一下,嘴角抽搐地抬頭,四目相對深情無限。
「你喊她什麼?」師母?
「你喊她什麼?」師尊?
幾乎是瞬間,望舒少君與玄曦天君的臉上,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這一次不深情相對了,而是同時把目光落在了那仰頭看天的美貌女仙的身上。
「說罷,怎麼回事?」望舒少君的表情一下子就平靜了起來。她的目光在天帝與無名仙的身上回蕩,看到這兩個彼此相互抱著手臂的樣子,嘴角就勾起了一個冷厲的弧度,低聲說道,「無名仙?還是……什麼聖母?」
玄曦天君既然能喊這女仙為師母,那顯然是他師尊仙庭天帝的妻子。
望舒少君在仙庭廝混了幾年,也知道天帝是有妻子的,叫什麼不大知道,那對於一個蠻荒小土鱉太遙遠了,知道了也沒啥用啊。
如今她努力地想,想了很久。
「我師母,名為雲空聖母。」玄曦天君意味深長地看著對面咳嗽了一聲的女子。
他頓了頓,聲音清冽而漠然,看似在問候,其實是在為望舒少君解惑,緩緩地說道,「從數萬年前,師母就經常不在仙庭出現,不常伴天帝左右,那時我本以為……」
他頓了頓,這微微一頓就看見天帝的臉色不大美妙了,顯然自己的天後經常離家出走還是很受傷的。玄曦天君沉默了很久,方才繼續平靜地說道,「原來是師母前往北地……莫非,是為了師尊,前去穩定北地妖界?」
當最後一位妖王燭龍在三界消失,北地就陷入了混亂,野心勃勃的大妖橫行,三界多少發生動蕩。
而那個時候,的確是他這位師母不大停留在天帝身邊的時候。
「阿玄啊。」無名仙……雲空聖母遲疑地笑了兩聲,她面對玄曦天君總是多了幾分喜愛,甚至看起來,彷彿是把玄曦天君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壓低了聲音說道,「你知道的,你師母我是賢內助啊!看到你師尊這麼辛苦,我這心好疼!」
她努力西子捧心,完全都沒有發現天帝身邊群仙那詭異的臉色和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更沒有發現天帝都被野心得老臉慘白了,梗著脖子仰天,長嘆。
「都是為了你師尊啊!」她垂目,努力擠出一滴眼淚來。
「為何要號無名仙?」望舒少君眯著眼睛冷冷不語,玄曦天君就耐心地問道。
「還不是你師尊得罪的妖太多!」玄曦天君的話引來的雲空聖母好大的抱怨,她甚至靈光一閃,來到了玄曦天君的面前,板著手指頭控訴說道,「你師尊最不是個東西!前前後後的,北地大妖被他給得罪慘了!我亮了名號去北地,還不早就被妖給吃了!不化名,簡直活不下去。」她沉默了一下,便抓著頭說道,「魏無傷那小王八蛋,說走就走,北地亂成一鍋粥,我不去打點,你師尊怎麼撐得住呢?」
她雖然是抱怨,然而天帝的臉色卻變得溫和了很多。
「魏無傷?」這名字就很耳熟了。
「就是妖王啊,最不是東西了,明明和……」雲空聖母抱怨到這裡,看到望舒少君眯著眼睛看著自己,頓時訕笑。
她咳嗽了一聲,賠笑道「那個什麼……師尊吧,真的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她的表情變得非常溫和,懷著一種令望舒少君動容的表情輕聲說道,「如果那個時候,仙庭不出手穩固北方妖界,只怕如今的三界就要陷入動亂了。」
她從遇到望舒少君到現在,從未抱怨過自己堂堂天帝的妻子,身份高貴的天後,遠離仙庭的浮華,數萬年停留在荒蕪貧瘠的北地妖界,守著一群粗魯而頑劣的妖獸到底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一直在對弟子教導的,只有「責任」這兩個字。
為了天帝背負的責任,為了自己應該盡的責任,身居高位,就要承擔的責任。
哪怕她曾經對自己隱瞞了真實的身份,可是望舒少君卻發現,自己無法怨恨自己的師尊。
她騙了自己,可是她卻始終仰慕著這個欺騙了自己的人。
「然後呢?」哪怕仰慕師尊,不過望舒少君還是不準備叫她很快地得到自己的笑臉,冷冷地問道。
「然後就撿到了你。」雲空聖母垂頭喪氣地說道。
她垂頭,用可憐的樣子來博取弟子的同情心,真是非常辛苦了。
因為望舒少君可知道自己這位師尊是個多麼彪悍,一言不合就往死里掐的傢伙了。
她只是看著這位師尊,慢吞吞地問道,「所以,當初失蹤,卻指引我們投靠仙庭,也是師尊的主意?」
北地神國雖然勢力不大,不過妖獸也無數,雲空聖母想要將自己麾下的屬民回歸仙庭,過點兒好日子這沒什麼不對。當然,她消失就很好理解了,不然堂堂天後帶著一群妖獸出現在仙庭,那隻怕當時望舒少君就會感到深深的被欺騙了。她消失不見,遠遠地立於仙庭的頂端,與弱小的他們再不相見。
她也給弟子們一條安穩的路,可以在仙界這麼繁華而美麗的地方永遠幸福地生活。
而不是回到北地那惡劣的地方去。
她想得明白師尊的善意和安排,可是誰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敢和天帝掀桌子。
「我只是不想你們辛苦。」做人師尊的,雖然隱藏著一些小秘密,不過卻一定會在心裡疼愛自己的弟子的。雲空聖母為弟子們選擇的道路是最美好的一條,她甚至還憧憬過,等以後尋個機會自己把身份暴露一下,磨上百年千年的把惱火的徒弟再追回來,這才一家團圓不是?
雲空聖母看向望舒少君的目光更加溫柔,溫聲說道,「前些時候我……反正和天帝有些齟齬,他拿你們出氣,是他的錯。」
「呵……」天帝冷笑了。
「拿神國的妖獸出氣。」望舒少君冷冰冰地說道。
「他就是裝模作樣,其實那些妖獸就在仙庭的一角給他拉磨呢。」
「拉什麼?」
「拉磨。」雲空聖母沒好氣地說道,「天天叫人拉磨,妖獸們苦不堪言,哭得什麼似的,怨氣衝天。我心有所感才回來了。」
一回來好么,這天帝竟然氣勢洶洶地告訴自己的弟子,那些妖獸特別卑賤,給人當擋箭牌都死了。
還沒等她再反應過來,弟子早就跟天帝翻臉,帶著一票妖獸準備回北地了。
再再沒反應過來,這倒霉仙帝一巴掌把弟子給抽空間裂縫裡去了。
雲空聖母深深地覺得更年期的老男人簡直有毒!
「它們現在在哪兒?」天帝的信譽,望舒少君一向信不過,然而自己師尊還是相信的,她聽到雲空聖母都承認屬民並未死去,臉上才緩和了起來。這是壓在她心頭的頭等大事,一旦解決,頓時就有了幾分放鬆,甚至可以和玄曦天君抬頭對視微笑了。
她笑了一下,突然猛地沉下了自己的臉色,目光看著這位天帝的妻子,冷冷地問道,「你的身份,曾經告訴過清苑沒有?」
雲空聖母猛地打了一個寒戰,急忙說道,「沒有。」
「所以,他也不知道你的身份?」望舒少君覺得自己滿意多了。
如果兩個弟子,雲空聖母還要搞區別對待,那她一定會翻臉的。
「清苑那孩子……」雲空聖母想到了清苑仙君,臉上帶著幾分惋惜,搖頭說道,「是我沒有把他教養好。」
明明是一起長大的兩個弟子,一個性烈如火,眼裡不揉沙子,一個卻太過軟弱,還是非不分。
「是啊,您還特別疼愛他,在我神魂里下了禁制呢。」想到清苑仙君,望舒少君的新仇舊恨就都出來了,她想到這廝竟然敢配合天帝暗算自己,頓時怒視天帝,順便怒視自己的師尊,冷冷地說道,「您不就是怕我殺了他?他那種東西,難道不能殺?!」
她指著自己的心口,高聲喝問,彷彿要將自己心中的不平全都傾吐出來,大聲問道,「我就可以隨便受傷,而他就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難道就因為她強悍,就可以得到不公?
這是誰家的道理?!
她氣得渾身發抖。
當日,當她發現無名仙消失不見,而自己神魂上出現禁制,那種失望,簡直不能回想。
她想追問自己的師尊,為什麼……還偏袒那個一無是處,只有一張臉能看的清苑仙君。
此時她將心裡的憋悶都怒吼出來,只覺得心中無比地暢快與決絕,然而對面那個同樣意氣風發的女仙,正用溫和的目光看她,很久之後,她搖頭說道,「我不僅在你的神魂之上下了禁制,望舒。他的神魂之上,同樣也有我的禁制。你們兩個,彼此不能自相殘殺。」
她見望舒少君持之以恆,彷彿看不起清苑仙君,微笑說道,「你以為自己比清苑強悍,可是你卻不如清苑狠心。」
望舒少君猛地愣住了。
「他可以為了安逸的生活,聯手天帝困殺你,而你,卻依舊心懷一點隱忍。」雲空聖母的目光落在遠方的雲海之上,垂目說道,「我什麼都知道。只是想要看一看,我的兩個弟子,在離開了我之後,都會變成什麼模樣。」她笑了笑,溫聲說道,「現在我知道了。他放棄了玉印,放棄了自己的師妹,放棄了自己師尊一生的心血。」
她並未告知兩個弟子自己的身份,就是為了看看弟子們的心性。
她想要知道,這兩個弟子,真正的樣子究竟是什麼。
所以她選擇冷眼旁觀,然後瞭然於胸。
望舒少君被這番話震懾,踉蹌了一下。
「所以我說,我沒有教養好你的師兄。」雲空聖母在三界歷經無數的歲月,看多了仙人之間的紛爭,對這些小事並不耿耿於懷,甚至能心平氣和地說出自己沒有把清苑仙君給養好。
她帶著淡淡的笑容,溫和地看著自己優秀的弟子。
「你很好,望舒。你是最適合神國的主人。」這個弟子身懷承擔,願意把北地神國扛在自己的身上作為自己的責任,這才是她心目中的後繼之人。
她微笑起來的樣子多了幾分溫柔,對望舒少君伸出了自己的手。後者遲疑了一下,方才把自己的手同樣伸出,兩雙都帶著薄繭的手握住的一瞬間,風雲變幻。後面天帝陰測測,又彷彿是在慪氣的聲音傳來說道,「在朕看來,還是清苑比較和朕心意。」
「閉嘴!」這是雲空聖母。
「因為他願意做你腳下的一條狗!」望舒少君冷笑說道。
天帝被兩聲咆哮,頓時更加惱怒了。
「敘舊完了沒有?嗯?!雲空!就算是你在這裡,就算她是你的弟子,婚事,朕也不同意!」
他的聲音更加巨大,彷彿能震碎三界。
望舒少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準備繼續和天帝咆哮。
然而她卻被自家師尊給捂住了嘴。
「天帝,你是不是沒完?」她眯著眼睛開口說道。
「就沒完!」天帝憤怒地說道。
「師尊,我想和舒舒成親。」玄曦天君當場就塌了天帝的台了。
「朕不許你娶她!」
「本聖母允了!」
這天穹之中,那無數的星辰越發明亮,彷彿充斥著這些三界仙人那無聊的心。
有八卦誰不愛看啊?
「都滾!」雲空聖母臉色一凝,仰天咆哮道,「誰敢再看老娘家事,殺了你!」
那強勢的宣言,在星空之中回蕩,哪怕方才天帝發話都沒有令諸天星君收斂安分,可是在雲空聖母的聲音里,望舒少君就覺得突然……星辰都寂靜了。
除了兩顆最璀璨的大星無動於衷繼續看戲,余者都老實地收回了神識。
「找死。」雲空聖母這才罵罵咧咧地捏著手指收回了目光。
望舒少君獃獃地看著自己的師尊。
怎麼看起來……她師尊的話比天帝的還好使?
她這北地來的蠻荒小土鱉當然不會明白這其中的緣由,倒是玄曦天君一臉見怪不怪,甚至連天帝都一臉認命的樣子。當此事變成了家事之後,天帝身後的眾多上仙頓時就化作鳥獸散,匆匆地飛走了。
雲空聖母清了場,這才臉色扭曲地看著在自己面前格外彆扭的天帝,眯著眼睛預備跟他講理,溫和地說道,「你看看,這可是兩情相悅啊。阿玄和望舒多相配,你我的弟子,身份同樣尊貴,日後成親,你我之間不是更加緊密?」
「呵……」這麼粗魯的女仙,才不能給弟子呢。
「你是不是想挨揍?」講理不好使,雲空聖母只能用自己最擅長的暴力手段了。
天帝沉默了。
「這算家暴么?」
望舒少君同樣沉默了一下,開口好奇地對自己的愛人問道。
「習慣就好。」玄曦天君很淡定地說道。
看起來天帝挨揍不是一次兩次了,望舒少君突然覺得,原來自己抱住了一條很粗的金大腿。
就是不知道,昊陽山巔那隻胖鳳凰,和雲空聖母相比,究竟哪個比較強悍了。
她靠在玄曦天君的懷裡,看自己的師尊努力地「勸服」了天帝,嘴角就勾起淡淡的笑意。
「現在這親事怎麼樣啊?」雲空聖母暴打了一遍天帝,卻還伸出一條雪白的手臂攬住了天帝的脖子,湊上去親了親他,顯然深深地明白打個巴掌再給個甜棗兒的道理。
她眼睛里都是笑意,親了親天帝的臉,就見這位被揍得沒脾氣的中年嘆了一口氣,推了推她偏頭說道,「別在這裡。」他的聲音非常溫和,顯然已經被雲空聖母的暴打化成了繞指柔,望舒少君還敏銳地看到,這天帝伸出手,抱住了雲空聖母的腰肢。
這個……夫妻相處的學問,還真的不小呢。
望舒少君無語了。
「怎麼樣?」雲空聖母還在追問。
「你就記得你的弟子。」天帝妥協地嘆了一聲。
他所有的暴怒,似乎都在雲空聖母的面前消失不見了。
「這可是親的。」
「什麼?!」天帝頓時用老婆爬牆……還真的是老婆爬牆的憤怒表情看住了妻子。
「親徒弟。」雲空聖母就非常不耐煩了。
「她和玄曦不合適。」天帝臉色緩和了一些,卻還是執著地說道。
「再不同意他們的親事,回頭我就叫他們私奔啊。」雲空聖母威脅了一聲,見天帝啞口無言,形同默許,也不看他那憋屈的樣子,轉頭對自己的愛徒露出了一個炫耀的笑容,挑眉問道,「怎麼樣?你師尊說話好使吧?」她似乎非常得意,見望舒少君微微點頭,這才慢吞吞地說道,「不過,你如今可是聖母我的弟子……日後在仙庭,至少也該與玄曦天君同尊。」
這說的就是地位了。
身為天後的愛徒,那地位和天君是可以比肩的。
天帝頓時皺了皺眉。
他並不喜歡玄曦天君的身側,還有別人的光芒將他掩蓋。
「舒舒比我尊貴。」玄曦天君終於在這三界第一夫妻的面前插上話了,在天帝恨鐵不成鋼,雲空聖母「你很識相」的目光里平和地說道,「舒舒是最好的,無人能比。」
他用這樣真摯的表情說著最甜蜜的話語,望舒少君不由垂頭小聲兒說道,「雖然我很好,不過你這樣說出來,會叫我好害羞的。」她紅著臉,側頭,對玄曦天君眨了眨眼睛,一隻手勾住了他的手指。
玄曦天君頓時腳下發飄。
天帝深深地覺得,這可真是個狐狸精啊。
不愧是北地出身的。
「既然玄曦都沒有意見,你還有什麼意見呢?」雲空聖母算是看著玄曦天君長大,因此看到這兩個孩子感情這樣好,更加欣慰。
她曾經在養育自己的弟子望舒的時候,就想過玄曦天君,只覺得這天地間,能配得上自己弟子的,只有玄曦天君一人。
可是玄曦天君素來孤傲清冷,她又覺得這人雖俊美無儔,不過為人冷漠,不是一個能放下身段兒來奉承自己那性格強硬的弟子的人。
沒想到,再冷漠,一旦相愛,就變得柔軟了起來。
至少她從前從未見過,自己那弟子的臉上,有那樣溫柔的表情。
「昭告三界吧。」雲空聖母就決定把望舒少君的身份給定下來。
昭告三界,是需要天帝符召的,天帝一臉不願意。
「嗯?!」雲空聖母再次咔吧咔吧捏手指。
「知道了。」天帝並不是打不過雲空聖母,而是對她縱容而愛惜,甚至願意由著她擺出一副河東獅的樣子。他溫情地看著陪伴了自己數十萬年的女仙,想到她在北地的辛苦都是為了自己,越發地柔情萬種,只是輕輕地點頭。
不過望舒少君把他得罪得太厲害了,他本就看不慣她,因此看都不看這個叫自己不大喜歡的女仙一眼,起身,牽住了雲空聖母的手溫聲說道,「今日你也累了,咱們回家去。」
一個回家去,雲空聖母的臉上就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哪怕是仙人,也只是需要一個家而已。
「等等。」望舒少君急忙說道。
「你還有何事?」天帝面對她的表情就很公事公辦了
「那個什麼……先把神國的妖獸給放了。」
叫人拉磨,這太殘忍了!
天帝眯著眼睛看著她,似乎沒有想到她想要說的竟然只是這樣一件小事,哼了一聲,對玄曦天君擺了擺手。
玄曦天君迷茫地看著他。
「在仙庭的北角獸苑裡,自己去牽。」天帝當日只是為了和雲空聖母賭氣而已。
仙庭之中確實歧視那些北地的低劣的妖獸,不過神國中的妖獸顯然是不一樣的來的。
這都是有靠山的妖獸。
若他真的敢把這些妖獸拿去送死,那回頭雲空聖母還不把他給宰了啊?
因此,雖然是賭氣,不過唯恐雲空聖母和自己為了妖獸翻臉,他就把這些妖獸給塞進了仙庭的獸苑,天天叫它們幹活兒,看它們哭哭啼啼被欺負得慘兮兮的樣子,心裡心滿意足。如今雲空聖母回來,他當然不會再繼續執拗下去,正好兒趁著這個機會把這些討厭的只知道拿大爪子抹眼淚的妖獸給送走。
天可憐見,天帝真的非常非常討厭毛茸茸。
都是災禍!
「遵命。」玄曦天君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去拉自己舒舒的手。
待這兩位至尊攜手走了,不知往何處花前月下,這仙庭再次恢復了平靜,那無數的仙樂與仙人優雅地出現,玄曦天君方才對自己的愛人一笑。
天穹之上,閃耀的大星閃爍了兩下,之後隱入群星之中。
玄曦天君仰頭看了兩眼。
「誰啊,膽子那麼大?」望舒少君覺得當雲空聖母咆哮之後還有膽子繼續看戲的仙,絕對是強悍的仙。
「司水星君和大妖英招。」玄曦天君看了一眼就淡淡地說道。
這兩位……一個被清苑仙君挖了牆角,一個把自己一尾巴給抽出了昊陽山,都不能做朋友,望舒少君默默地沉默了。
她覺得今天經歷的一切彷彿是虛幻,彷彿是一轉眼,自己的世界都翻天覆地。
本在被天帝追殺討伐,甚至在空間裂縫之中生死一線,可是再出現,就已經到了仙庭之中,面對的是三界最尊貴的天帝和天後。本以為自己毫無根基,只是一個小小北地勢力的主人,卻發現自己的師尊竟然是仙庭的天後,強勢還在天帝之上,自己據說身份也很尊貴。再然後,明明天帝說什麼都不叫成親,這一眨眼……
嗯,你們可以成親啦。
「如果這是做夢,那一定是最幸福的夢。」她低聲說道。
「如果是夢,我也在你的夢裡。」玄曦天君俯身,與她額頭相抵,輕柔地說道。
六道仙君已經在一旁抱著小柳冰冷的蛇身瑟瑟發抖好一陣了,聽到這句話,頓時肉麻得打了一個寒戰。
他用刮目相看的目光看著這位望舒少君。
那個什麼……人家的後台很硬啊。
六道仙君覺得自己這仙生一定要完。
他把天後的愛徒塞入了輪迴塔,還叫天帝的愛徒愛上了這姑娘,簡直兩邊兒得罪了好么?
「恭喜天君,恭喜少君。」這一回,六道仙君把自己的態度擺放得非常端正,衣冠楚楚,風度翩翩地道賀。
「都是你的功勞啊。」望舒少君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六道仙君心中流淚,面上露出了一個善意的笑容說道,「都是二位的緣分。」
「輪迴塔里,你辛苦了。」玄曦天君憐惜地說道。
辛苦個屁,老子的輪迴塔壞了才最倒霉。
六道仙君默默腹誹。
不過他敢怒不敢言,見望舒少君沒有追究自己的意思,這才微微露出了一個放鬆的笑容,才要說些什麼,就感到自己的腰上一緊。
一條碧綠的蛇尾,把他捆住了。
六道仙君面無表情地摸了摸這尾巴,順便回頭,往小柳那九顆大腦袋裡都塞了一片金色的書頁。
「太少了。」從前都給一本兒的,現在只給一頁了,妖蛇頓時抗議。
「腦袋太多。」六道仙君冷酷地說道。
小柳這九顆腦袋如果同時開動,都吃整整一本兒,明天這妖蛇就可以直接吃他了好么!
面對六道仙君難得的嚴厲,妖蛇竟然只是抽了抽自己的尾巴,委屈巴巴地垂著大腦袋默默地啃,珍惜地啃那金色的書頁。
它看起來聽話了很多,六道仙君本來只大著膽子說這一句話的,本想是若這妖蛇不願意,自己納頭就拜把餘下的書頁都給雙手奉上,誰知道小柳竟然退讓了。他的臉上就露出了一個得意的表情,摸著小柳其中一顆大腦袋溫和地說道,「聽話,啊!你聽話,以後給你加餐。」
「聽話的。」妖蛇蹭了蹭英俊青年的臉。
「仙人真是這三界之中,最奸詐的生物。」望舒少君看著這眼前的一幕,感慨地說道。
「他是特例。」玄曦天君毫不猶豫地說道。
他頓了頓,見愛人微笑起來,也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容。
放眼這三界,仙庭,安穩而祥和的世界,他和她與天地同壽,會有漫長的生活可以廝守。
這才是他真正希望的世界。
而不是每一次……只有匆匆幾十年,就要看著她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他已經不能再忍受那樣的痛苦。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他握著她的手,虔誠地吻在她的指尖兒。
望舒少君同樣笑著點頭,她這一刻,也同樣覺得,這是他們在一起的最安穩的世界。
她想到了幫助了自己又很快離開了的師尊,另一個想要尋找到師尊的願望同樣被滿足,因此格外快樂,卻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天帝和我師尊……看起來感情很好,他們是一直在一起么?」
雖然天帝依舊很討厭,望舒少君真是再也沒這麼討厭過一個仙了,然而看在這廝只是小小地欺負了一下自己的屬民,只是小小地抽了自己幾下,只是小小地拒絕自己嫁給玄曦……還是覺得好氣哦。
她努力保持微笑,卻對玄曦天君艱難地問道,「就像我們一樣?他們是怎麼在一起的呢?」
她對自己師尊充滿了八卦。
畢竟,天帝的妻子,這是一個多麼傳奇的位置啊?
她從未想過在自己的生命里,會有這樣的仙人。
「你師尊逼婚我師尊。」玄曦天君倒是知道一些這兩位的戀愛史,低聲說道。
望舒少君倒吸了一口涼氣。
逼婚?!
她的眼裡都是八卦。
「三十萬年前,六合八荒,有三位仙帝。」玄曦天君壓低了聲音,唯恐為自家愛人科普的時候被師尊抓包,更加細微地說道,「其中東方仙帝英俊卓絕,師母追求了人家幾萬年……只可惜沒緣分。」
沒緣分說的都是客氣話了,那位東方仙帝簡直就是鐵石心腸來的。大美人萬年深情倒追他,最後只送給大美人一句「拿你當朋友,你是個好女人」就完了。玄曦天君一想到這裡,就深深地感激蒼天。
他和他家舒舒,至少是兩情相悅,少了很多的波折啊。
「然後你師尊出手了?」望舒少君顯然忘記什麼叫逼婚了,急切地問道。
玄曦天君突然含糊了一下。
「師尊那時……也剛失戀……兩個人在一起彼此安慰久了,就有了真感情了。」他更加小聲地說道。
這句話簡直令望舒少君不可思議,震驚道,「三界還有會拒絕天帝的女子?」
玄曦天君的嘴角默默地抽搐了一下。
「我母親。」他目光游弋的說道。
這個上古八卦就格外複雜了啊,望舒少君努力地想了很久方才想明白這其中的關係,不由深深地感慨道,「貴圈真亂啊。」
這亂七八糟的你愛我我不愛你我愛他彼此取暖彼此安慰什麼的……
「以後咱們清凈過日子啊。」她嚴肅地說道。
玄曦天君的嘴角又忍不住要勾起來,他的心裡滿是歡愉,忍不住湊過來,親了親愛人的眼角。
「好。」
他又覺得自家的舒舒真是單純得可愛。
天帝的那點兒事兒,三界之中雖然並不流行,不過當初鬧得轟轟烈烈,知道的上仙一點兒都不少。
可是望舒少君明明當初入了仙庭給天帝打工,竟然對頂頭頂頭的上司完全不關心,這得多麼單純的女仙呢?他喜歡望舒少君,覺得她哪裡都好,連孤陋寡聞都變成可愛與單純。他感到望舒少君蹭了蹭自己的額頭,低聲問道,「我要不要去拜見你的父親和母親呢?」
「父親母親永鎮地底,我們見不到。」玄曦天君摸著她的頭微笑說道。
「不是被天帝穿了小鞋兒吧?」望舒少君的心理頓時陰暗了。
玄曦天君覺得,這句話,肯定被天帝聽見了。
因為遙遠的天帝的居所,再次傳來了天帝的咆哮。
他想了想,決定和自家舒舒有難同當,一本正經地點頭說道,「大概是吧……」
遙遠的天宮沉靜了一下。
片刻,傳來了更大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