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上京樂師(四)
丁賢見勢不妙,急急忙忙告退了。
李越白只覺得滿臉通紅,渾身燥熱,心臟還撲通撲通跳得格外響。
這要是按照一般網路小說的發展,就是不可描述了啊!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慕容南只是坐在一邊,面帶笑意地望著自己。
這熊孩子,他一定早就知道葯的副作用是什麼,故意看自己出醜。
擁有多年和學生鬥智斗勇經驗的白老師很快做出了以上判斷。
不行不行,絕對不能屈服於X葯的淫威!
白老師以強大的自制力盤腿一坐,閉上眼睛默默念起經來,什麼佛經道教典籍基督教聖經,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統統念了一遍,連科學發展觀都背了,這才覺得稍微抑制住了內心的衝動。
再不行就想劇情!想想自己接下來是怎麼死的!不信這都抑制不住!
按照原作,接下來就是「雪中彈箏」了。
現在正值冬季,雲惟知一曲箏聲驚天地泣鬼神,將太子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早已傳得滿宮沸沸揚揚,次日,天降瑞雪,皇帝大悅,以為祥瑞。
皇帝與諸位妃嬪借著雪景前來元亨宮探望太子,正見到了雲惟知在雪地中彈箏。
自古以來,彈箏與三種場景最相宜:高樓、月夜、雪中。
雲惟知一身白衣,箏聲高潔清冷,透過重重雪幕傳入寢宮中,越發動人。
在場者皆為之嘆服,只有一人,心中越發惱恨。
那人便是單妃單蕙。
單蕙出身中等世家,自幼也拜師學箏,頗下了一番苦功夫,後來入宮,皇帝也常常贊她纖纖素手,彈箏悅耳。她也頗為自得,及至今日聽了雲惟知的箏樂,才驚覺自己實在是技藝庸俗,天賦平平,連雲惟知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巨大的心理落差讓她無法接受,一時間如墜冰窟,面色慘白,待到迴轉過來之後,一切驚懼全都轉化成了憤怒。
再加上,正是雲惟知的箏聲救活了她的死對頭——太子,憤恨又深一層。
從那一刻起,她痛下決心,誓要除掉雲惟知。
正苦於一時半會想不出計策之時,只聽箏聲越發凄清,聽得人遍體生寒。
「陛下,臣妾聽著,這箏聲雖然高妙,但也過寒了些,恐怕太子聽多了,於病體不宜啊!」許昭容道。
這個許昭容,果然是出了名的直腸子,說話不過腦子,不考慮後果,不過,倒也是替單妃道出了心聲。
皇帝也聽得微微皺眉,但馬上,從元亨宮偏殿里傳來幾名女樂的吟唱聲,唱的是一段賦:「雅曲既闊,鄭衛仍倚,新聲順變,妙弄優遊.微風漂裔,冷氣輕浮……上感天地,下動鬼神,五聲並用,動靜簡易,大興小附;重發輕隨.折而復扶……」
女樂的聲音輕柔溫暖,賦詞內容溫和,與這箏聲配在一起,竟是生生把箏聲中的寒冷之氣化解掉了,真箇是陰陽調和,動靜相宜。
就連單妃,也不禁暗暗讚歎。
皇后蕭文音從偏殿中款款走出,笑道:「臣妾佩服雲樂師箏聲高潔,技法高妙,便作賦一首,令女樂吟唱相合,只怕是作得不好,擾了陛下的聖聽了。」
蕭文音出身高門大族蕭氏,向來以大家閨秀自詡,才華橫溢能吟詩作賦,又對音樂有極高的鑒賞力,近日見太子好轉,心中喜悅,便以雲惟知的箏聲為題,作賦一首。
皇帝向來是不喜皇后吟詩作賦的,認為她這樣太像朝堂上那些不服管束的清高文人,今日卻不同,今日他親耳聽得皇后的賦聲扭轉了樂曲的冰冷氛圍,不由得也喜道:「皇后辛苦。」
單妃在旁冷眼看著,只見皇后對皇帝的稱讚並無多大反應,卻頻頻望向雪中彈箏的雲惟知,目光里全是讚賞之意!
從此,一條毒計在她心中慢慢編織起來。
「雪中彈箏」一章,表面唯美而至善,底下卻暗潮湧動,埋下了深深的禍根。
李越白長出一口氣,睜開眼睛,望了望窗外,只見天色逐漸昏暗,雪花飄落下來。
「太子殿下,可還需要聽草民彈箏?」他小心地問。
在他思考劇情的這段時間裡,慕容南就沒有做別的,始終都在帶著笑意看他,聽到這句,立刻漫不經心地答道:「不聽。」
好好好!李越白在心裡給太子殿下點了一萬個贊。
可是,沒有了雪中彈箏一章,那反派接下來的動向,豈不是不可預測了?李越白知道,這種事情講究的就是見招拆招,要提前預測反派的動向。因此,最好還是讓反派按照原本的行為軌跡來。
引導著他們,仍舊誣陷自己與皇后私通,給他們指引出道路,然後在道路盡頭設下埋伏,一舉制勝!
想好了計策,李越白笑道:「由於在下的怪癖,太子殿下與皇後娘娘也有整整一夜不曾相見了,在下暫且退避至偏殿,殿下可請娘娘回來一敘。」
「你不許走,就留在這兒,哪都不許去。」慕容南面色一沉。
「就去偏殿而已,這麼近。」李越白指了指外面,好說歹說,才把這難纏的熊孩子說服了,另外又哄著慕容南多答應了他幾件事,這才作罷。
皇後娘娘回到元亨宮,欣喜萬分地拉著大病初癒的兒子說了半天話,最後還是不解地問道:「南兒,那雲樂師現在何處?為何總是對本宮避而不見?」
「在偏殿。」慕容南答道:「母后若是好奇,可遠遠觀之,不必打擾。」
話音剛落,只聽偏殿里傳來一陣箏聲。
「如此技藝,人間難能得見。」皇后嘆道:「本宮就聽取南兒之言,遠遠觀之即可。」
皇后在侍女的攙扶下,步向中庭,透過開著的花窗望見了雲樂師的身影,只見那人一身白衣,身姿飄逸,容貌如冰雕雪刻一般,真是好個神仙般人物。
皇后正自詫異,只見一名小宦官從偏殿跑了出來,把一封信遞給了皇后,道:「皇後娘娘,這是雲樂師獻給您的。」
男子與皇后嬪妃互相傳遞信件,本來是宮中大忌,但蕭文音皇后素來有一股文人習氣,最喜歡詩文唱和,也常常作詩贈人,再加上新恢復了皇后之位,兒子大病痊癒,自以為高枕無憂,便無所顧忌,令侍女接過信來。
次日。
「嬪妾恭喜皇後娘娘,聽說太子殿下已經大好了。」單妃滿面笑容道:「那樂師果然神乎其技,不知是怎麼個人物呢?」
皇后聽單妃提起雲樂師,不禁回憶起雲樂師的古怪舉動,心中疑惑,神色便有些不自然。
「小主可說呢,皇後娘娘根本都沒有見到那位雲樂師的面啊!」皇后的貼身侍女如意立刻笑著回答:「那雲樂師有怪癖,不但不肯見皇後娘娘,昨日許昭容去了,他便立刻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人說高人必是怪人,這話不假。」單妃笑道:「不知他的箏技,和嬪妾相比如何?」
單妃向來對自己的箏技十分自負,眼下又想多打聽消息,便不惜把話題引向了自己。
皇后臉上立刻現出一個略帶鄙薄之意的冷笑。
皇后性格向來清高孤傲,不肯給人面子,更不肯降低自己的審美水平說一些客套話,從來不把單妃的箏技放在眼裡,立刻道:「若把你的技藝比作庸脂俗粉,這雲樂師的技藝便是天外飛仙。」
單妃被貶低一番,心下不忿,面上還是笑道:「如此說來,嬪妾的確是差遠了,看來皇後娘娘對雲樂師是萬分欣賞。」
皇后想到了昨日那封信,不由得微笑道:「相由心生,樂聲也由心生。」
單妃思慮一番,開口說出了下一步的計劃:「皇後娘娘,明日便是元宵佳節,姐妹們打算在園中開設賞月宴席,特意邀請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和雲樂師一同前往呢!」
「賞月宴席?」皇后皺眉道:「天氣如此寒冷,你們倒是好雅興!」
「嬪妾們皮糙肉厚,素來是不怕冷的。」單妃打趣道。
「本宮畏寒,太子大病初癒,至於那雲樂師,有怪癖在身。」皇后道:「怕是都要拒絕妹妹這一番好意了。」
「無妨,無妨,嬪妾也不敢強求,只求娘娘不怪罪就好了。」單妃急忙回答:「只是不知道娘娘這元宵佳節要如何過法?可需要嬪妾幫忙?」
「太子還需要聽箏靜養,本宮只在偏殿里做幾首詩罷了,你們自去宴飲,不必前來請安。」皇后道。
「嬪妾領旨。」單妃喜滋滋地領了命令,離去了。
回到自己宮中,單妃左思右想,都覺得此事非同小可。
「蓮心,你說,皇后和雲樂師之間……是否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單妃揉著太陽穴,輕聲道。
「娘娘,奴婢冷眼瞧著,一會兒像是有古怪,一會兒又像是沒有古怪。」蓮心一邊為單妃捶腿,一邊答道。
「你這小蹄子,說了豈不是和沒說一樣?」單妃佯裝發怒,踢了蓮心一腳。
「娘娘,這都不重要。」蓮心挨了輕輕一腳,不但沒有請罪,反而笑道:「就在剛剛,咱們安插在皇后那邊的人,傳了一個極好的消息來。」
「什麼好消息?」
「那雲樂師,給了皇后一封信!一群宦官侍女全都親眼看得清清楚楚!」蓮心道。
「好大的膽子!不過,這倒完全符合皇后的做派……」單妃眉頭緊鎖。
「皇后看完信,就收進床頭的匣子里了。」蓮心道:「據說,她看信的時候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動人得很呢!」
「蓮心,你說得對。」單妃思慮再三,笑道:「不管這皇后和雲樂師之間有沒有古怪,只要有這封信在,他們便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