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永訣

5.第五章 永訣

?(貓撲中文)我不蠢,只是痴。

或許吧,所有的故事都要有一個結局,輾轉難眠,心灰血冷,只求一個結果。

深淵大殿里飄出一串清越的笛音,明月清風,憂思不絕,是蓮燼時常吹奏的《*引》。

雌伏於亭台間的飛鳥應聲而出,閃著熒光的小蟲在我發間飛舞。我循著盤旋的蝴蝶,看到了斜倚闌乾的清瘦身影。他清冷的側臉像一幅水墨畫,寥寥數筆,恣意動人。

我卻想起刻著「滄海桑田,此情不渝」的山壁,那個失魂落魄,放聲痛哭的男人。

山盟海誓的人不是他,他哭得那樣傷心。

我恍然間明白了什麼。

蓮燼並非沒有感情,他的感情都交付給了別人,在我身上已經不剩多少了。我能有的怨恨不平,只是那個還未成形的孩子而已。可他也已經答應了賠給我一個名分,我竟然沒有責罵他的道理,誰讓我身而為妖不能觸碰魔族的禁忌?

「是你。」笛聲乍停,蓮燼轉過臉淡然一笑。

就是這樣傾倒眾生的一回眸,愛者生,恨者死,沒有人能抵禦得了。哪怕下一刻,他就要帶你下地獄。然而這一次,我決定清醒,我沒有對他笑末世前途。

「不要這樣,梨花姬。」他不知什麼時候停在了我身前,用掌心覆住了我的眼睛,「不要用仇恨的眼睛看我。我第一次找借口吻你,吹給你一口靈氣時,就在想……將來我若對你做了過分的事,你會不會記得我的好。」

我頓時閉起了眼睛,不讓眼淚溢出。

我說,陛下,你有沒有體會過,喜歡的東西,一直留不住,恐懼的時候,沒有人看得到,不知道自己因何而生,不知道自己將去何處,醒也無趣,夢也無趣,直到你遇到了一個人,他給你什麼,你就接受什麼,他說什麼你聽什麼,他就是你全部的信仰,因為你沒有其他可信——

我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傾注所有熱情,心疼到不敢去看真相,蓮燼哪裡會懂。更何況,他許給我這虛假的榮華,只是要從我身上得一個東西。

我貼著他的掌心,哂然一笑,「算了,那些都不重要。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沒想到我會這麼問,他的呼吸明顯地一滯。

「你的目的我已經知道了,你要挖我的心。」

迎著蓮燼震驚的目光,我退後一步,幽幽道:「都是假的,對不對?你說喜歡我是假,說不會傷害我是假,就連成親都是為了騙我留下。」

「你從哪裡聽來的?」他問。

「我只想知道,你在滄瀾山說喜歡我時,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如果你沒有一點真心,把我當存放心臟的容器就好,為什麼要玩弄我的感情?」

怔了良久,蓮燼才說:「當時我覺得你可憐,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哪怕是——謊言。」

他親口承認,我居然有種死得其所的解脫。

但接下來的話,卻讓我遍體生涼。

「你還不明白?小梨花,說是謊言,但卻是想保護你,不讓你傷心,你說這不是愛,那也沒有辦法。」他的語氣隱隱透著失望,「可你為何要因為一點私心而殘殺同類?為了不讓紀梨復活,你背著我斬去了滄瀾山所有花木的根基,斷了它們化形的可能……」

「我沒有!」我大聲喊。

他竟然這樣說我,這比直言要我死還令人難受。

「那是我教你的法術,連千雪都不會。」聲音冷淡,表情也不再有溫度。

我好像爭辯不了了,我那時候確實不想有別的花妖替代我,我完全有理由那樣做。在他看來,我已經是一個跳樑小丑了,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結果自己斷了自己的生路。他就算原本不打算挖我的心,現在也別無選擇。

既然這樣,我喑啞地吼道:「不如就現在動手吧,趁我還沒有毀掉這顆心之前。你也說了,我是個自私殘忍的妖怪,連同類都殺!我承認,我就是不喜歡紀梨,就是不想讓她活。我得不到的東西,她憑什麼可以?要我成全她,我寧可刺穿心脈,震碎妖丹!」

我拔出藏在身上的一柄銀色短劍,抵住了自己的心口。

「梨花姬,你簡直無理取鬧!」他厲聲喝斥我,讓我把劍放下。

我在幹什麼?我也沒有料到我會這樣。我想我是瘋了,或許只是為了了斷得徹底一點,我扭曲地微笑道:「該怎麼做,你自己選。」

用力紮下去的那一刻,蓮燼伸手抓住了我。

有那麼一瞬間,我很沒出息地想,如果他就這樣阻止我,我是不是可以回頭,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甚至,原諒那一碗惡毒的湯藥末世之我的世界。

然而,在抓住我的手時,他就已經選擇了紀梨。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我的主人從來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他握住我的手,精準地避開了心臟的要害。劍鋒半入胸膛,我沒有求饒,只是睜著一雙眼睛,安靜地望著那曾讓我心魂俱醉的美麗面容。

我很想再問他一遍,喜歡一個人就是一輩子,你這輩子是不是只能喜歡離,永遠沒可能愛我了?如果是,那我活著要這顆心還有什麼意思。

把它拿走吧,我留著也沒用。

「小梨花,很快就過去了。」蓮燼抱住我,在我耳邊重複著他的誓言,「不管你如何恨我,你都是魔族唯一的皇后。」

鐵器穿過胸膛,很慢很慢地擦過*,輕得如同紙撕碎的聲響。

心臟剝離身體的那一刻,有種鈍痛重壓進靈魂深處,一寸寸,一點點地滲透著。

「蓮燼,我不欠你什麼了。」

胸口淌血,含著熱淚,我傾盡所有的力氣,從他懷裡掙脫。悶重的一下,我猛地摔趴在地上。抹一把面上的腥甜,說不清是悲傷還是屈辱。

人沒有了心會死。

妖沒有了心會怎樣?沒有人告訴過我。但至少,是會痛的。每一次睜開眼睛,陰冷的燭光照在臉上,都是一種空乏而死寂的疼痛。很熟悉的感覺,就像不斷地重複著生命在身體里消逝的噩夢,我打翻了醫官送上來止痛的膏藥,在空虛中崩潰。

陪著我的只有昔日同我作對的千雪。她掰開我的嘴,透明的液體灌進了喉嚨里。

「長生水,凡人生魄淬鍊而成。為了收集這一小瓶,我在人間殺了很多人。既然帝尊想要你活著,就用來保你長生不死吧。」

呵,長生不死。

只是自欺欺人罷了。如今的我一無所有,也不再被人需要,一個多餘到連自己都憎惡的人,為什麼不讓她去死。

我不願意喝下這罪孽,吐了一地,內丹都要吐了出來。

可當下一次疼痛來襲時,我喝光了瓶子里的長生水,目光獃滯地望著窗外濃黑的夜空。

我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遙遠的雲端傳來宮女恣意的歡笑,風一滑過,把笑聲拉成撕扯不斷的細線,穿透空氣塵埃。人來人往,人來人往,笑聲漸隱,原來只是過客。坐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裡的我,和那些鮮活的生命比起來,無非是一具等待腐爛的屍體。

千雪看我的表情有些難過。她欲言又止地說,蓮燼沒有真的生我的氣,只是啟用返魂術需要時間,他抽不開身管我。等紀梨恢復過來,他就會來看我了。

我不由得好笑。

「千雪,這不是他的意思吧。我一個將死之人,你從我這裡得不到什麼的,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就算你恢復了男身,我也不會……」

「桃花精!」她雖然在警告我,耳根卻是紅了一片,「你真是厚臉皮,也不照照鏡子,不但丑而且蠢,誰會倒霉喜歡你?」

「我要是男人,也會喜歡紀梨,不要你的!」

我就是想激怒她,讓她走。她果然上當,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說:「一個人只有自愛,才有資格得到別人的愛我家受每天都在重生[系統]。」

沒錯,她說的都沒錯。

這就是我不討人喜歡的原因,因為我把全部的愛都給了出去,沒有留給自己。可給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的道理,從一開始我就無法控制自己。

就像現在,我本該去死的,卻神使鬼差地出現在深淵禁地。很殘忍地,想看看我的心是不是已經填進了紀梨的胸膛,蓮燼是不是如千雪所說,守著她一刻也離不開。這大概是我最後的執念了,離開之前,我想遠遠地看上一眼。

但我忘了禁地終歸是禁地,不是我可以去的地方。

魔帝啟用返魂術,守護那片禁地的親信是魔界第十重天的領主——優曇上君。我在滄瀾山的大雪裡聽過她的名字,我也知道,她一直對我的存在耿耿於懷。她沒有來找我的麻煩,我主動送上門,用她的話來說,有紀梨在,我就沒有一點價值了,殺了我,蓮燼也不會責問她的。

幽池上白霧蒸騰,濕氣如同絲帶一樣纏繞上身。

優曇用白霧絲帶勒緊我的身體,說著我不願意聽到的話。我面無表情地扯斷那些帶子,閃至她身後,膝蓋一頂,她便雙腿一屈,跌在了水裡。她瑟瑟地盯著我看,鋒利的絲帶把我的手割得皮肉翻飛,猩紅的液體滴在了她的臉上。

我有些頭暈,慢慢地也坐了下去。

恍惚中,我抓住了一片衣角。

我聽見優曇說:「不是的!帝尊,我沒有傷她!」

她說:「是梨花姬忽然出現,說要搶回她的心臟,我才用的纏魂絛。她瘋了一樣,非闖進去不可,我怕她真的對紀姑娘不利……」優曇趴在蓮燼腳下大哭,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可每一個字都直指我的心狠手辣。

蓮燼的沉默讓女人的哭聲變得越發得蕩氣迴腸。

我失笑著咳出一口血。

「優曇上君,我走到這裡來,就已經覺得很羞愧了。你再說下去,我怎麼還有臉面對自己?」果然,我太不自愛了,所以沒有人會尊重我。

我鬆開蓮燼的衣角,既沒有解釋,也沒有質問。

這是失去心臟后,我第一次見到他,沒想一時衝動,難以收場。我後悔了。

優曇還在哭,他置若罔聞,朝我伸出手,眼裡閃動著意味不明的光。我不去思考那其中的含義,想的越多,錯的就越多。我虛弱地笑了笑:「對不起,弄髒你的衣服了。」隨後,拼盡所有的力氣,撥開眼前的一切,開始沒命地往外逃!

我掠過雕樑畫棟,重重花影,攀過玉柱宮牆,巍巍檐牙,珍珠貝殼串成的簾幕在身後清脆地撞擊。

這氣勢逼人的魔界,我見識夠了。瓊樓恢宏,燈火長明,從路邊的台階到枕上的繡花,沒有一處不是華美精緻。只是美則美矣,和我沒什麼關係。

心事已了,無緣而已。

我想我沒有理由不走了。

「攔住她!」似有這樣的命令。黑壓壓的軍隊從四面八方出動,無數支利箭冷颼颼地指向我,我的腳步不曾停下。痛到快要死去,恨到不忍回頭,我只恨自己不能化作泡沫消失。

黃沙阻絕視線,風在嵐岫哽咽,浩瀚洶湧的滄溟之水,是我折墮的地方。

錯把溫柔的謊言當作故事的開始,一十一重天,最悲傷的心愿,碧落黃泉不要再見。貓撲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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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唯有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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