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生變
?(貓撲中文)只要能讓夏紫靈從這個世上消失,我才不管別人怎麼看我。
我在密宗這些年,為了隱藏身份,可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除了那一次法術考試,我再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用過出格的法術。但此刻,我只想用最殘酷的方式把她殺死。
「讓開!」
十幾把劍封住了我的去路,持劍之人穿著清一色的煙紫色布袍,劍上刻著太極竹葉圖案,是離密宗席位最近的蜀山派弟子。在一片「把這個妖女拿下」的叫囂之中,他們訓練有素地結成劍陣,將我鎖在陣中間,打斷了我的奪丹術。
「扶風掌門,事已至此,你還打算袒護你的好徒兒嗎?」龍帝也出來打抱不平了。
「是啊,扶風元君,貴派的長老和嫡傳弟子皆是妖修,難道不該給個合理的解釋嗎?」如此落井下石的,不知道是哪個看密宗不順眼的仙君。
這仙君不等師父發話,便又不屑地瞥了我一眼道:「奪丹之術,用如此惡毒的邪法對付同門,實在是其心可誅。」
「那麼,往同門臉上潑無垢水,又是什麼行為?」
如萬鈞雷霆,在風中乍起,九天之上有翅膀扇動的聲音,瑰麗的霞光擁著一個金色的身軀打破了沉悶的氣氛,驟然照亮了一方天地。
渾身散發著貴氣的大鳥,尾羽宛如一團極美的火焰,在飛過的地方拖出道道朱痕。
我驚訝地張了張嘴,這不是那隻才和我道別不久的鳥妖嗎?它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
它這樣出來替我駁斥仙君,就不怕惹上麻煩嗎?
就在我感到強烈不安時,大鳥朝我一揮翅膀,揚起的風竟把劍陣吹散,蜀山弟子東倒西歪地滾了一地——他們呻吟著沒能再爬起來,因為,那隻鳥在落地的瞬間幻化出了人形,劍眉星目,紅衣風流,同樣一身紅色的鳳皇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立刻就被襯托得失去了光彩。
見眾人都在偷瞄自己,鳳皇率先回過神來,跪地行禮,緊接著,包括龍帝和師父在內的眾仙高呼「參見東君」,領著在場的術士們行最隆重的叩拜禮。
只有我忘了屈膝,滿臉不信地瞪著東君。
金烏,不是鳥妖,是卧於日中,吸收火靈而生的神鳥。
三足金烏常見於極東之海,雙足的大日金烏便只有一個:東君鳳赫。
「看看你們,好好一個術士大會,折騰成了什麼樣子!」東君沒有理會杵在原地的我,他用銳利的目光審視四周,聲音里透出陣陣肅殺之氣。
師父等人面露愧色,方才叫著要把我怎樣的人也不敢說話了。
察覺到形勢的不對,夏紫靈乖覺地縮在龍帝身後,把頭埋得很低,那畢恭畢敬的樣子,做得十分感人。倒是龍帝不懼神威,正直依舊地指著我說道:「妖孽藏於仙門,豈有不治之理?此妖生得與畫中女子如出一轍,身世定然乾淨不了,扶風掌門是真不知情,還是有意包庇,望東君明察。」
轉而又對著密宗道:「此外,曲長老是怎麼回事,也請扶風掌門解釋清楚,否則,不知道的人要以為貴派專門藏污納垢,有辱第一修行大派之名!」
我知道世人對妖有偏見,但聽到有人這樣侮辱我的師門,還是免不了氣得渾身發抖。
那麼看不上妖怪,你龍帝一族又有幾個是正經的真龍,不都是由蛟精修鍊來的?
師父主持術士大會不易,我不想亂上添亂,去逞口舌之快。大家視我為異端,如果把我處治了,風波就能平息,那也沒什麼。但看東君一臉凝重的表情,只怕事情沒這麼簡單。
玉如意想插話,讓他一個眼神勸退了。
「龍帝說的對,密宗是該抽時間好好修整一下了,以免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混了進來。」聽他這麼說,我的心涼了大半,豈料東君根本不按理出牌,轉而把矛頭對準了另一邊,「在我盤清楚梨花姬的身世前,仙鶴使,把這個蓄意擾亂術士大會的人押下去!」
夏紫靈驀然抬頭,她不相信這會是東君說出來的話。
「為什麼?我只是」
「押下去。」
沒有人敢讓東君把一個命令重複三遍,仙鶴使者封住了她的穴道,兩位來自天界的仙兵押著她迅速地離開了。
「這,是不是有些不妥?」龍帝皺眉。
「現在這裡沒有外人,是時候收拾爛攤子了。」東君終於給了我一個正眼,他說,「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原本是本神君的一個仙婢。是我讓她托生為妖,潛伏魔界刺探情報。蓮燼受她蠱惑,不顧底下魔君的反對,把她當成了心頭好。眼看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她不慎暴露了身份,只能逃到密宗躲避追殺。」
我:「」
東君的這個故事,編的格外離奇。
更離奇的是,有人信了。
當他宣布術士大會繼續進行,並把我召至身邊賜座時,那些敵意的目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驚訝和審視。我不用讀心術,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在他們心裡,我是能把蓮燼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女人,這種女人值得他們多看兩眼。
「你是不是忘了道謝?」東君譴責我不懂禮數。
我鎮定下來仔細想了想,他其實是應該幫我的。術士大會背後是他在支撐,密宗的背後也是他在支撐,只要他不傻,他就不會犧牲我去維護龍帝想要的「正義」,那樣的正義是會讓整個術士會傷了和氣的。他想一切照計劃進行,就必須幫我編故事。
我從善如流道:「謝謝你,大金鳥。」
東君手一抖,杯子里的酒險些灑了出來,他拉下臉警告我道:「你最好放尊重些,少自以為是地和本神君套近乎。不管你從前做過什麼,那都不是可以拿來炫耀的資本!」
「好吧,是我僭越了。」
他一定是不想回憶他讓雷劈得外焦里嫩,差點死在蓮燼手裡的慘事,以至於大日金烏讓我認成鳥妖他也不願反駁。
放在幾天前,他翻臉不認人的態度有可能會刺傷我。可我已經得到教訓了,做善事不能求回報,他身為東君自有他不領情的理由,我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就好。
只是,這場聲勢浩大的術士大會總也沒有結束的跡象。我一聲不吭地看著儀式一項一項地進行,內心異常煎熬。
大司命以為我是被東君罵壞了,時不時地問我些話,試圖化解我的焦慮。
「東君,我有些不舒服,可否先告退一」
「不可以。」
答案如此冷酷無情,他就是要和我過不去。
我趁著東君轉過臉去和鳳皇談論羽族的事情,打定主意要溜走,豈料他背後長了眼一般,頭也不回地用神力把我的肩膀摁住。「坐回去,看白氏獻歌。」
「」
他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到站在宴席中間唱歌跳舞的是一群幻宗白氏,他們正好唱到了《東君》這一段。
扮演東君的少年戴著赤色面具,背上裝飾著扶桑神木,腰間掛著「太一劍」,在眾巫的禱祝下行過黑夜,降臨人間。迎神樂響,有位戴著木質面具的少女披著華美的綵衣唱起了讚詞,她時而起身追逐,時而跪地祈福,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對日神的崇拜之情,沒有絲毫的扭捏造作,彷彿隨時可以獻上自己的生命。然而「東君」並不把她的狂熱看在眼裡,他獨自感嘆著他不在時人間的凄涼悲苦,頗有些清高的意味。就在少女依依不捨地唱著暮靄沉沉,太陽即將消失時,「東君」忽然折返,舉起一把天弓,對著她身後就是一箭。企圖傷害少女的野獸應聲而倒,「東君」這才得意洋洋地離開了。
送神樂奏完,眾人皆沉浸在東君的英武氣概中。少女扯下面具微笑,引來了一片驚嘆之聲。
太美麗了,我的絡絡。
「如何?」東君問我。
「甚好,符合您尊貴驕傲的氣質。」我不太會奉承人,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他居然很吃這套,心情不錯地笑了笑:「罷了,有事你便走吧,既然你的心思不在這裡,勉強坐著也沒意思。本神君一向通情達理。」
得了東君的允許,我顧不上形象,連跑帶飛地沖向沉浮境。
接下來是門派切磋也好,組織軍隊攻打魔族也罷,統統與我無關。哪怕馬上天崩地裂了,我只想快點見到我的小師叔。縱然沒辦法減輕他的痛苦,也該讓他看到我平安無事。
可我卻沒有在沉浮境找到他。
我喊了好幾聲無人答應,推門走進他的卧房,桌椅茶杯井然有序地擺放著,床上空空如也。曲寄微根本就沒有回來過。
事發之後,他去了哪裡?
會不會是去氣運屋看大夫了?還是說,他一時半會兒不能恢復人形,故意躲起來不讓我見到他狼狽的樣子?
我給了自己很多解釋,但不知為何,我的心突突地直跳,呼吸也跟著變得急促起來。
「不行,他一定不能有事」
可怕的念頭相繼閃過,我努力穩住心神,決定先去別處看看。
就在我把手搭上門框的那一刻,外面刮來一陣風,把門重重地帶上了。一貫清靜的沉浮境,門自動落鎖的聲音顯得格外詭異。我盯著陡然出現的黑影,緩緩回頭,看到了一雙紅而渾濁眼睛。
「怎麼,不認識我了嗎?」鴉青色的臉上擠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真無情,我可是一直記著你呢。」她吐了吐鮮紅的舌頭道:「自你走後,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泡在滄溟水裡等你回來,每當我感覺自己快要熬不過去的時候,就在心裡念你的名字,我要謝謝你讓我撐到了現在,梨花姬。」
「優、曇」
「看來你的記性還不壞。」
「這裡是密宗,你是魔族!你怎麼可以」
「得謝謝你的紫靈小師妹了。」她愉悅地享受著我神經緊繃的樣子,「她真是個好騙的小丫頭,我說什麼她就信什麼。我和她保證,只要你死了,她就可以代替你成為新的嫡傳弟子。無垢水和畫像是我給的,路是她引的,我們合作得還不錯。」
「你什麼都保證不了,你只是在利用她!」
她理所當然地應道:「是啊,她差點毀了東君的術士大會,以我對鳳赫的了解,她怕是這輩子都完了。怎麼,你想替她求情嗎?」
「與虎謀皮,她自作自受。」
「那麼我們來談談曲寄微的問題吧。他——」
不等她說完,我一劍刺向她的胸口,她反應極快地出手格擋,下腹卻被我一腳踢中,整個人失去重心往後栽倒。我以為她至少會用移形術挪一挪,預判了她的落點,可她的動作遠比我想得要笨拙,反而使我的劍招落了空。她精準地攫住了我握著地獄傘的右手,我想回肘掙脫,但感到一陣不可思議的灼痛,這才發現,她的手上戴著一個皮質手套,上面沾滿了透明的液體。
「你以為我會什麼都不準備,跑來和你公平決鬥?」
優曇的腕底長出數條類似龍筋的法器,把我的四肢捆得結結實實,她稍一鬆手,我便如擱淺的魚一樣倒在地上艱難地喘息。
「我本想多和你敘敘舊的。」她遺憾地說,「為什麼要先動手?」
踩著我的右臂,她打開了一個瓷瓶,把剩餘的無垢水澆在了我的臉上。
~~b~~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