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愛我就為我去死4
冷清秋離開,金燕西渾然不覺。
陳玉芳倒像是真的和他賞花兒,兩人一起待了半個小時,陳玉芳先告辭走了。金燕西看著對方的身影離去,還覺得有些怔怔的,反應過來又覺納悶,怎麼突然就鬼迷心竅了呢?
金燕西對此也沒太在意,他歷來對很多東西的喜歡都是一時心血來潮,三分鐘熱度。正如這會兒陳玉芳一走,他想起了冷清秋。他畢竟對冷清秋有份真心,又耗費了那麼多功夫,意識到耽擱了時間,立時便有些著急。花園裡沒見著人,他就往前頭聽戲的地方去找。
五姐敏之還在聽戲,見他過來,驚訝的反問:「你找清秋?她不是早就去找你了嗎?」
金燕西一聽,壞了,冷清秋肯定是看到他和陳玉芳在一塊兒了。
金燕西立刻趕往冷家,叫出了韓媽。
自從金燕西買下冷家旁邊的宅子,就想到從冷清秋身邊的人入手。冷家是小戶人家,家裡一個母親,一個舅舅,加清秋和一個韓媽,統共就四個人,宅子也是租來的。
冷清秋的舅舅宋世卿是個文人,但並沒有文人清傲的風骨,反而很識時務,見到金燕西對自家親近,對外甥女有意,立刻就逢迎拍馬,還沒少費心思幫兩人牽線兒。
韓媽也是冷家的老人兒,金燕西給些好處,韓媽就常幫他傳些消息。
這兩個人都是冷清秋極為親近信任的人,倒不是說他們一味見錢眼開,之所以這般巴結金燕西,主要是沖著金燕西的身份。金燕西是誰?金總理的七公子!如果說總統是皇帝,那總理就是丞相,權利很大啊。
且在兩人看來,冷清秋跟了金燕西乃是高攀,畢竟金燕西年紀相當,相貌風流俊美,又對冷清秋這般用心,真要嫁進總理府,那可是一輩子的福分!
這冷家裡邊,好似只有冷太太對此不知情一般,存在感也不高。但實則冷太太才是真正的精明人,自家女兒的事當媽的真會不知道?隔壁住來個年輕公子哥兒,沒事兒就來自家獻殷勤,圖的什麼?她不過是冷眼旁觀,或許樂見其成,或許在觀察是否合適,亦或者她不願過早將事情變得複雜。
現在講究男女平等,連交朋友也是。
若是年輕人自己去交往,成或不成,影響都不算大,若是家裡人摻和進去,萬一沒成,那可就難看了。再者說,冷太太若是「知情」,對這事兒要怎麼處理?不管,好似太放縱些,管了,許就錯過好姻緣。所以呀,事情沒有明朗的時候,父母裝聾作啞最好不過,但暗地裡還是緊盯著的。
比如今晚冷清秋出門,說是約了同學看電影,但冷太太知道她是跟金燕西出去了。
韓媽當然也曉得。
「七少爺,我家小姐早回來了,就是拉著個臉,好像和誰生了氣。」韓媽覷著金燕西,只差直問兩人是不是吵了架了。
金燕西猜測成真,一時也頭疼,到底是自己沒理,只能又問:「那你們小姐這會兒……」
韓媽笑道:「沒事兒,睡下了。雖說今晚肯定睡得不踏實,但到底時間太晚了,驚動太太倒是不好,七少爺明天再見吧。」
沒柰何,金燕西只好等明天。
提前離席的不止金燕西,三少奶奶王玉芬回一趟娘家給老爹賀壽,卻憋了一肚子氣,勉強撐到時候差不多,甩身走了。
要說也怪不得王玉芬生氣,前些天她跟三少爺鬧了一場是為什麼,誰不知道啊。這可好,親弟弟先往她心上插刀子,明知道她恨不得撕了陳玉芳,偏生在這樣的日子還請陳玉芳來唱戲。王玉芬得知是王幼春請的人,把王幼春找來,劈頭蓋臉毫不客氣的罵一通。
王幼春一時也後悔,他只顧著請人,倒把自家姐姐這一茬事兒給忘了。
王家其他人知道了,少不得也數落他兩句。
但王幼春是個什麼性子?就是個紈絝,吃喝嫖賭沒有不會的。前些日子王幼春還和劉寶善引著金家大少爺金鳳舉去逛妓院,使得金鳳舉認識了晚香,正著迷,還在酒店租了房給晚香住。他們這些富家子弟,整天不務正業,所有心思都用來享樂。
物以類聚,幾大家子的公子都如此,這年代又流行養姨太太,所以早先金家老三捧戲子他還覺得是好事,起碼男人不會生孩子呀。
等著客散的差不多,王幼春過來送陳玉芳,半真半假的抱怨:「為了你,我可是挨了好一通罵。」
陳玉芳後面又唱了一齣戲,正在卸妝,聽了他的話,從鏡子里瞟去一眼,笑說道:「讓王三爺受委屈了,那我可得好好兒謝謝你,只是我身無長物,可怎麼謝?你王三爺也不缺什麼。」
王幼春以前真不好男色,妓院裡頭他倒是常客,可剛才陳玉芳一個眼神兒,他只覺得骨頭一酥,人就靠了上去。他彎腰湊到陳玉芳臉邊,嬉皮笑臉:「你要真有心,今晚我就送你回家。」
陳玉芳抬手推開他,語氣卻纏綿的很:「我是個什麼身份的人,哪兒勞動王三爺呀。」
王幼春越發覺得心裡頭髮癢:「就這麼說定了,一會兒你等著我。」
自這天之後,王幼春一顆心都吊在陳玉芳身上,幾乎見天去報到,錢當然也沒少花。他以前就是常常不著家,一時間王家也沒察覺。
在家裡關了兩個星期的金振鵬坐不住了,在金太太跟前好一通懇求,又再三保證,哄得本就心軟的金太太同意給他說情。金銓倒也沒太強硬,原本他就是想管教一下老三,罰也罰了,事情也淡了,該上班當然也要上班,總不能像養女兒一樣一直窩在家裡。
金振鵬禁足令一解,出了門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陳玉芳。
這天正好白秀珠來金家,名義上是找表姐王玉芬,實際上都清楚她和金燕西的那點事兒。
原本白秀珠就覺得近來金燕西對她很冷淡,甚至好長時間面兒都見不著,懷疑他又交新女朋友了。原本她雖然吃醋,但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她和金燕西青梅竹馬,太了解金燕西好玩的性子,就以為他和以前一樣貪新鮮玩玩兒而已。
王玉芬作為表姐,當然偏著自家表妹,原本以為表姐嫁進來板上釘釘,誰知突然聽敏之潤之在說什麼「冷清秋」。王玉芬聽著話頭不對,忙追問,可金家姐妹都知道她愛說嘴,又跟白秀珠是表姊妹,就打個哈哈說只知道個名字。
王玉芬心裡警覺,就把這事兒在電話里告訴了白秀珠。
白秀珠本來就心下不安,聽了這事自然坐不住。
王玉芬安慰她:「你放心吧,你跟老七那是多少年的感情,誰比得過你?」
白秀珠卻有些喪氣:「我一直以為燕西是屬於我的,可是我現在卻覺得,我可能要失去他了。」
以前兩人雖然也時常吵嘴鬧矛盾,但金燕西轉頭就會哄她,兩人事後還是一如往常的好。以前燕西還唱給她寫信,那些信她至今都保留著。她一直以為兩人家世相當,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將來的事兒水到渠成,可卻突然發現,事情並不如她想的那般美好。
燕西好久不找她了,她來了,他也不在家,就算他在家,對她也沒以前那麼好。
她更是突然醒悟,金燕西從沒有親口說過喜歡她。
金燕西當然是喜歡過白秀珠的,否則也不會寫那麼多信。但他們太熟悉,又一直都好,金燕西習慣了。後來金燕西覺得白秀珠脾氣太嬌縱了,管他管的太嚴,就不大耐煩,特別是遇到冷清秋,注意力更是徹底轉移。
若說以前金燕西和白秀珠是朋友以上、戀人未滿,那麼現在則真正定位成世交家的朋友了。
白秀珠對「冷清秋」的名字耳生的很,圈子裡好像沒這個人。
另一邊金燕西找到冷清秋,費心道歉,好不容易才哄得冷清秋迴轉。金燕西趁熱打鐵,請冷清秋去郊遊,他早選好了地方,那是一片葵花田,如今正是葵花盛開,一片金黃,女孩子肯定喜歡。
金燕西對冷清秋表白了。
桃朔白平時不大出門,歐陽倩以為他在趕稿子,實際上他大半時間都在休閑看書,分出心神關注著陳玉芳那邊的動靜。情鬼太狡猾了,雖說選中了陳玉芳作為傀儡替身,但還沒有將全部神魂寄託,這時候就是殺了陳玉芳也沒用,情鬼頂多是受創虛弱,換個替身依舊能重操舊業。
所以桃朔白在等,等情鬼選中最喜歡的獵物,當那個獵物一步一步走入情鬼編織的情網,甘願自焚殉情,就是捕殺情鬼的最佳時機。
可這天,李浩然上門了。
先前李浩然也來過,交流交流詩作,敘敘近況。
這次李浩然進門卻是說了一件事:「歐陽,我們找到地方了。」
桃朔白略一回想,明白了。
上回李浩然來的時候說起開展學生運動的事情,他們彙集了一些熱血愛國青年,時常組織活動,或是發宣傳單,或是組織愛國演講,有時候也會針對時政遊行。學校那邊肯定不會給他們提供場地,同學家裡也都不寬裕,家裡父母也不一定支持,所以需要另尋地方。
果然,李浩然說道:「地方是潤之找的,她弟弟金燕西在落花衚衕買了一個宅子,只是偶爾住住,潤之出面,將宅子租了過來,做我們活動的場地很合適。」
李浩然家境雖尋常,但有些文采,人品樣貌出眾,一腔愛國熱血,倒是和金家六小姐金潤之志向相投,情意相合,兩人談起了戀愛。
都說人以類聚物以群分,歐陽于堅和李浩然是好友,可不僅僅是切磋文學,且他們都有一顆滾燙的愛國之心。
李浩然來找桃朔白,再正常不過。
搞遊行演講這些,不在桃朔白的計劃之內,但也不好太拒絕,容易令人生疑。此回他沒打算在小世界多待,何況歐陽的魂魄只是暫時沉睡,他走後,歐陽便會蘇醒,總不能給原主留個爛攤子。
「活動在哪天?」桃朔白問道。
「周末,那時候學校不上課,大家才有空。這個周末你來不來?」李浩然問。
「嗯,去。」
「地方很好找,你有個學生叫冷清秋的,宅子就在她家隔壁。」
周六早上,桃朔白和歐陽倩打了招呼,出門前往落花衚衕,誰知剛出巷子就見報社編輯從一輛黃包車上下來。
「歐陽!」編輯見了他忙招手。
「你找我?」桃朔白看對方來這麼早,肯定有事要談,只好請他一起折返回家裡。
編輯不是頭一回來,歐陽倩也認識,看到他們兩個一起回來就知道有事,忙去端了茶送到書房。
編輯倒是沒兜圈子,滿臉帶笑的說道:「歐陽,我今天來有個好消息,你猜猜。」
「的事?」
稿子是分三部分送到報社,這篇總共不到三十萬字,已經發表了三分之二。桃朔白不大留心刊登后的事兒,但歐陽倩每天都要買份報紙,也就是半個月前,報社在下面弄了個評論版塊,歐陽倩總要念給他聽。雖不是一面倒的好評,但著實有一批忠實讀者。
編輯笑說道:「雖然一開始我就覺得你的不錯,但也沒想到會這麼受歡迎。你看看這些。」編輯說著將隨手提的一個袋子打開,往桌子上一倒,全是信。「這些都是讀者的信,這還只是其中一部分,剩下的那些和報社的信混在一起,分撿出來之後再給你送來。」
讀者寄到報社的信,如果沒有明確寫轉寄給作者,那麼就會報社收閱,信內對的評價也會被報社視情況節選刊登。
「第三部分的稿子收尾了嗎?」編輯問。
「差不多了。」桃朔白頓時明白編輯的來意。
果然聽對方說:「是這樣,你第一篇反響很不錯,經過商討,報社決定向你約稿。如果是約稿,稿酬自然和第一篇不同,你有什麼要求,也可以提出來,我會反饋給報社。」
桃朔白其實並不想再寫,他估算著,要不了多久情鬼就要現身,那時他處理完事情就會離開。暫時家裡是不缺錢,又有這筆稿酬,哪怕原主蘇醒暫時不工作,一時也餓不著。
編輯看他熱情不高,覺得奇怪:「眼前你的名聲正起來,機不可失啊。再說這篇稿子結束還有些時間,你現在開始籌備也來得及,稿酬方面……若是爭取一下,5塊錢或者6塊都可能拿到,到時候你只要先交三五萬字,刊登方面報社會安排。」
編輯如此熱心積極,自然是有原因。
現在各大報紙競爭也是激烈,為了銷量,報社也是手段百出。眼下桃朔白的這麼受歡迎,無形中就帶動了報紙銷量,報社能不抓緊機會?甚至要趕緊簽訂約稿合同,免得被其他報紙捷足先登。
想到這個編輯和歐陽是老相識,太拒絕傷和氣,桃朔白就答應了。
反正他寫書速度奇快。
送走了編輯,桃朔白再次出門。
到了落花衚衕,那麼巧,冷清秋正站在門前。
「歐陽老師!」冷清秋對他依舊尊敬,但眼睛里還多了點兒什麼。
「怎麼不進去?」桃朔白看得出來她對立面好奇。
誰知冷清秋淡淡一笑:「我聽說歐陽老師今天也要來,所以專程在這裡等歐陽老師的。」
「等我?」桃朔白倒是奇怪了。
冷清秋將拿在手裡的一份報紙展開,指著上面的版塊,幾乎肯定的語氣,道:「這是歐陽老師寫的吧?我無意中看到的,本以為和歐陽老師的筆名巧合,後來還是李老師說破。歐陽老師的我一直在看,很喜歡,您寫的太好了。」
桃朔白知道她骨子裡是文人氣,所以也沒說太多,出於禮貌,約她一起進去。
冷清秋正想找他指教詩文,加上心裡對他的一份崇拜,就進去了。
金燕西就晚到了一步,看到的便是那兩人並肩的背影。
桃朔白即便沒有轉身也覺察到了那道目光,但更令他在意的是金燕西身上被情鬼打了印記。
原本的陳玉芳就是喜歡男人,而且別看他和金家老三十分親近,實際上對金燕西一直有心,可惜金燕西不喜好這個,任憑他如何出招,金燕西都不給機會。情鬼來了之後,自然想要收復金燕西,目前而言,金燕西是情鬼最看重的一個獵物,但並不是情鬼最喜歡的那類人。
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