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塞希利安和瑪麗安番外

塞希利安有的時候常常會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他在塞希利安之塔已經生活了太久，早已經習慣了作為塔靈生活的日子。雖然這種生活確實有些枯燥無味，很多時候還不得不忍受塔中那些研究者和學徒的愚蠢，但這畢竟是他最適應的一種生活。當初他活著的時候，幾乎每天也是在過著同樣的日子。

改變需要勇氣。

但自願留在塔樓里和被困在塔樓里是兩回事，無論如何，他還是下定了決心，與現在的魔王艾略特陛下籤訂了契約，作為他的顧問離開了塞希利安之塔，從此開始了更加動蕩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與他從前的差別很大，有的時候他沒有時間去想這到底值不值得。不過他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促使他堅持下去的，還是魔王曾經允諾他的諾言：

艾略特答應過他，在適當的時機，會給他製造一具軀體。

對於一個曾經是人類、現在卻不得不依附著高塔或是水晶瓶才能生存的幽魂而言，一具軀體可以說是塞希利安長久以來最想得到的東西。等到得到他的軀體，他就可以恢復自由。塞希利安曾經無數次地想，等到那一天到來，他第一件事要去做點什麼？他想了很久，終於得到了答案：

他想去見瑪麗安。

這個答案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塞希利安還曾經擁有著魔族的軀體時，他是所有宴會上的嘉賓，無數貴族女子圍繞在他的身邊，渴望得到他的青睞。他對她們始終耐心，溫文爾雅，就像其他所有的貴族男子一樣，但他的心卻始終只沉迷於研究之中，不會為任何一個女性而停留……但當塞希利安成為塔靈，他就再也沒有了見到可愛少女的機會。

後來他遇到了以賽亞。以賽亞是他一千年以來見過的第一個女性，塞希利安覺得她挺可愛，但還是認為她缺少一點女性的柔媚。當時他急於從高塔之中擺脫出來，無暇去考慮其他事情。當他終於從塔中脫身，被裝進那那小小的水晶瓶之後，他看到了那個小小的貓人少女。

塞希利安從前曾經見過不少貓人，她們大多作為侍女出現在宴會上。如果是以前，他甚至不會多看她們一眼，然而，當艾略特把這個光著身子的小傢伙丟進浴室里，塞希利安突然發覺她竟然是如此的……可愛。

如果塞希利安有一雙手，他一定會好好摸一摸她那毛茸茸的的耳朵和尾巴。可是冰冷的水晶瓶沒有觸感，他碰不到她。

他渴望和她多進行幾次交談，他希望和她變得熟悉起來。然而遺憾的是，他們之間還沒來得及有什麼接觸，以賽亞就把她帶到了人界。

塞希利安並不因此而感到焦躁。他已經存在了一千年，數年的時光對於他來說也不過只是一瞬。他兌現了自己的允諾，作為顧問，為魔王艾略特做了很多事情。當魔界終於安穩下來，艾略特也終於成長為合格的魔王，不再需要他一直在身邊的時候，塞希利安開始提醒魔王，他的承諾已經兌現，現在該輪到魔王履行承諾了。

艾略特痛快地答應了他，但是要製造一具軀體並不是容易的事情，數千年來，從來沒有哪個魔族能夠成功地完成過這一任務。一些古書上記載的遠古秘術中有少許與此有關的內容，但大多都含混不清，讓人很懷疑那些古書的作者是否真的親眼見證過誰曾經完成過這一偉大的創舉。

不過塞希利安本人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法師，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絕沒有辦不成的。塞希利安整合了他所知的全部與此有關的信息，經過分析和推演，設計出合理的方案。他把自己整理出來的方案彙報給魔王，魔王艾略特就傳下了旨意，開始在整個魔界收集材料。

這些材料大多十分珍稀，但有了魔王的旨意，所有的材料都在一年之內收集完全。魔王為塞希利安建造了一間密室，把所有的材料堆放在其中。

塞希利安沒有軀體，他一切的想法都要靠魔王來實現。魔王在密室中央放了一口大鍋，依照著塞希利安的指點，將各種材料依次投入鍋中。

各種珍稀的材料好像不要錢一樣丟到鍋里，鍋里的液體不斷轉換著顏色，塞希利安看著這奇異的情景，激動得聲音都顫抖起來。如果他有心臟，他的心臟說不定會緊張到停跳。艾略特一邊操作，一邊向塞希利安詢問細節。等到所有材料都已經用盡，鍋里的液體開始散發出一種怪異的香氣，艾略特開始往其中注入最為純凈的魔力。

魔王的力量無比強大，然而他面前的大鍋彷彿一個吸收魔力的旋渦，讓艾略特幾乎脫力。眼看著艾略特的魔力將要全部被吸走，他連忙從旁邊抓起一大把魔法水晶丟進了鍋里。

鍋中的液體吸收了魔法水晶的魔力，開始飛速地旋轉起來，升到空中變成類似人類的形體。塞希利安在水晶瓶中興奮地大叫，讓艾略特把它倒進鍋里。艾略特抓起瓶子，依言將塞希利安的幽魂倒進了面前的大鍋。

鍋中升騰起煙霧，塞希利安的幽魂發出痛苦的慘叫，那聲音極為可怖，那是靈魂被烹煮所發出的聲音，原本升到空中的形體也重新掉落到鍋里，濺出滾燙的水花。

然後聲音消失了。

艾略特以為塞希利安失敗了，他的魂魄煙消雲散，因此不再發出聲音。他有些悲傷地看著那沸騰的大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此時，一隻白色的手從鍋里伸出來，握住了鍋沿。不像是普通魔族的手，只手非常纖細，骨節修長，看起來顯得十分靈巧，顏色也有點奇怪，灰白到近於半透明。

那情景有些可怕，艾略特卻高興地叫出聲來。他看見塞希利安的頭從水面上浮出來，發出他非常熟悉的聲音：「陛下！快來幫幫我。」

艾略特連忙伸過手去，把塞希利安從鍋里拉了出來。這時候他才看清塞希利安的模樣。他高而且瘦，樣貌顯得十分年輕，正像艾略特在塞希利安塔里所見到的他的畫像那樣，只是膚色顯得有些怪異，與一般的魔族差別很大，倒是有點像血族。不過塞希利安得到了身體已經足夠高興，他並不在意他的樣子到底像什麼魔族。

就在塞希利安終於獲得了他夢寐以求的形體的時候，瑪麗安正待在瑪爾斯的魔族商店門口，看著她的商隊夥計們裝載著貨物，準備出發前往魔界。她在人界待了很久，已經習慣了人界的生活，一點也不懷念在魔界的時光。說實在的，她在魔界也確實沒遇到過什麼好事，在遇見以賽亞以前，她的生活實在是太過凄慘，因此她只願快快忘記那些經歷。

瑪麗安在人界過得很好，作為最早往來於魔界和人界之間的魔族商人，她在女王以賽亞的授意下開了這間魔族商店，這也讓她成為了「瑪爾斯魔族商會」的副會長。對她而言，一切都非常安然愜意，有兩位君主的庇護，她再也不必擔心其他事情。

在這樣的生活里，瑪麗安幾乎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這樣一個裝在瓶子里的奇怪魔族。所以，當塞希利安找到她，向她報上名字的時候，她只是疑惑地看著他。他的膚色過於灰白，這讓瑪麗安想起了她在血族的地下巢穴時的那個主人拜倫勛爵，不覺瑟縮了一下。

「你用不著怕我呀。」他看見她的反應，感覺有點傷心，「我曾經隨同兩位陛下和你在一起旅行過……這些事情你全忘記了嗎？」

他的話提醒了瑪麗安：

「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瓶子里的怪傢伙。你終於從瓶子里出來了？」

「瓶子里的怪傢伙」算不上是一個很好的稱呼，不過這已經足以讓塞希利安感到高興：

「魔王陛下為我製造了這身軀。」他說，「我一得到自由就立即來找你了……我們是朋友，對不對？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時候？」

瑪麗安看著塞希利安過分熱情的臉，想起來他們初見那天尷尬的場面，羞得滿臉通紅。

「誰跟你是朋友了！」她大聲向他吼，抄起手邊能找到的所有東西向他扔過去，「你這個神經病！變態！色|情狂！」

塞希利安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法師，這具新的軀體帶給他比從前更多的法力，他本能地用法術接住了每一件砸向他的東西，然後在這一大堆雜物後面拚命伸出頭來大叫：

「瑪麗安！我很想念你，請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或許是因為他的聲音有些可憐，或者是因為他的樣子實在太過搞笑，或許是因為他的眼神如此認真、如此打動人，瑪麗安終於笑了起來：

「好吧，你可以留下，我還缺一個人幫忙算賬……把東西放下吧。」

塞希利安高興地答應了一聲，把手裡的東西放到地上，重新走到了瑪麗安的面前。

「這麼長的時間裡，我一直都在想你。」他輕輕地說，「我一直在想，等我得到了自由，我一定要來見你。」

他這樣說著，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束玫瑰，遞到她的手邊。

瑪麗安認出，他手中的玫瑰是在魔界被稱為月色玫瑰的著名品種，只要不斷向其中輸入魔力，它就永遠不會凋萎。年輕人會把它們贈送給戀人，作為持久的愛的證明。玫瑰非常美麗，散發出馥郁的香氣，瑪麗安伸出手，把這束花接了過來。

塞希利安欣喜若狂。

「別高興得太早。」瑪麗安這樣說，「這只是考驗的開始。」

「沒關係。」塞希利安笑著說，「我的時間還有很長。」

他們拿著玫瑰走進了商店裡，從此要在一起工作和生活。塞希利安能追到瑪麗安嗎？或許吧。反正魔族生命很長，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用來浪費。總有一天他們會更了解彼此，知道彼此的秘密，成為戀人或者真正的朋友，他們始終具備著擁有幸福的可能性……他們最終總會得到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