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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請大家欣賞作者另一篇文的片段:
春末的第一場雨以傾盆之勢,在天地間拉開了磅礴的雨幕。遠方的天際烏雲壓頂,有雷光隱現,如蟠龍上天。
賀見霜所說的避雨去處,是前段時間最終考核的時候,他發現的一個山洞。
兩人跑到山洞的后一秒,傾盆大雨就落下了,洞口徹底成了水簾洞。日光被雲層遮蓋,使得光線十分黯淡。
這山洞地勢較高,爬上去后,不用擔心雨水和泥土會倒流進來。凹進去的山洞不深,但不會淋到雨。
山洞底下還鋪著乾草,角落堆著一些木柴,還有生火的石頭。
雁翎驚訝地說:「這些東西是你留下的嗎?」
剛才冒著雨跑來的時候,兩人的身體還是不免被淋濕了一點,在春末時節很容易感染風寒。賀見霜彎腰把木柴撿起來,堆在門口,生火取暖,說:「沒錯。之前考核的時候,我在這裡休息過一晚。」
雁翎哦了一聲。賀見霜修長有力的手指靈巧地用生火石頭摩擦了幾下,火星跳躍,燃亮了枯木,金黃色的火焰很快就生起來了,跳躍的火光讓冰涼的空氣變得暖烘烘的,還給予了漆黑的山洞一絲光明,不至於兩手一抹黑。
雁翎摸了摸自己的衣襟,跑過來的時候,賀見霜有意無意地用袖子替她擋住了大部分的雨,所以,現在濕得比較厲害的反倒是賀見霜的外衣。只見他把外套脫了下來,放在了火堆邊上烤乾。因為火堆佔用了一部分的位置,兩人只能盡量往洞內去,抱著膝蓋坐在乾草上。
賀見霜面對枯枝而坐,正在弄火堆。火光勾勒出他挺秀的鼻樑,光影於他的臉龐上流連出了難以言喻的美感。脫去了外衣的他,只是一個少年的身材而已。但看骨架與手指,就可以知道他未來的身材絕不會矮到哪裡去。
枯枝燃燒時偶爾傳來一兩聲爆響,相顧無言。
雁翎摸了摸下巴,忽然想問個問題:「你的生辰是什麼時候呢?」
「四月二十三。」
舊曆的四月二十三,換算成新曆,大概就是五月末的時候。那豈不是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雁翎把這個日子記在了心裡,心中暗暗嘀咕——原來這小子是雙子座啊。
一半是光,一半是暗,亦正亦邪,捉摸不定,不願展示真心,薄情而理智,世故又天真,善良與邪惡合為一體。這麼一推敲,還真的有點像。
把頭枕在自己的膝蓋上,雁翎若有所思地看著賀見霜,忽然發現他的眼珠似乎有那麼一點淡淡的墨藍色,不像是純種的中原人。
如果不是湊得那麼近、並且是在這種特殊的光線下看,根本沒法發現。
弄完火堆后,賀見霜坐下了,抬眼看向她:「怎麼了?」
雁翎笑著說:「我忽然覺得你的眼睛很好看,有一點兒藍。」
賀見霜睫毛輕輕一顫,有些愕然。雁翎挪動了自己的屁股,靠近了賀見霜一些,好奇地問:「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家鄉在哪裡呢?是西域嗎?」
「嗯。」賀見霜輕輕點頭,似乎不欲細說。
雁翎沒勉強他,每個人都有不願意說的事,只笑著轉移了話題:「距離我家鄉好遠啊!西域是什麼樣子的,我都沒見過呢,也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去一下。」她倒沒有說謊——無論是現實生活,或是書中世界,她都沒有去過那片廣袤又神秘的土地。
賀見霜意外道:「可是,檀州與西域距離並不是很遠,怎麼會沒有機會呢?」
發覺自己險些說漏嘴了,雁翎不慌不忙地把話頭兜回來:「因為從出生到現在,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燕山,西域對我來說,人生地不熟的,所以覺得分外遙遠。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倒真的很想去看一下。」
賀見霜輕輕一笑:「中原人都說西域人野蠻冷酷,你也依然想去看?」
雁翎搖搖頭,認真地說:「每個地方都有好人和壞人。判斷一個人是好是壞,為什麼要根據他的家鄉在何處而判斷?這也太不公平了。判斷的標準應該是那個人本身吧。」頓了頓,她笑眯眯地說:「至少,不管那勞什子的李成、王成、張成怎麼說,在我心裡,你就是一個很好的西域人。」
以前不知道從哪裡看過這麼一段話,大意是這樣的——一個人,哪怕天下人說他不好,只要他對你好,你就得說他好。一個人,哪怕全天下都說他好,只要他對你不好,你也不必順應外人說他好。小恩怨分清,方能斷大是非。現在想來,的確如此。
賀見霜定定地凝視了她的雙眼一會兒,忽地輕輕一笑,火光下,眼神難得地溫柔,轉頭看向雨幕:「既然這樣,若有機會,你可以隨我一起去看一下。由我來當你的嚮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雁翎一怔,心中卻有些難過。
實際上,等賀見霜回歸西域那天,就是他叛變天霄派的時候。然後,沒過多久,雙手沾滿血腥殺孽的他,就會在密室中爆體而亡。所以,兩人結伴遊西域什麼的,應該是不會實現的了。
但現在氣氛太好了,如果順著他的話說下去,結成一個小小的約定,能在未來讓他有個溫暖的念想,不至於自暴自棄,也算是好事了。所以雁翎不忍心打破這個願景。
是的,自暴自棄——這是雁翎對後期的他的形容。
看書的時候,雁翎一直覺得,後期回歸西域、稱霸武林的賀見霜,給人一种放任心魔的感覺——「反正你們都說我是煞星,我就屠戮天下給你們看」。
而他孜孜不倦地修鍊武功,也是雁翎覺得他自暴自棄的原因之一——這個人,根本不要命了。要知道,瀧教的武功是很厲害,威力無窮,但是,修鍊過度的話,反而會使得人的生命驟然縮短。修為越高,就越折壽。所以,練到了武功高層的賀見霜,哪怕不自爆身亡,肯定也會很短命,而且死狀會很凄慘。
實際上,修鍊到中層的賀見霜在武林已經少有人能匹敵。他卻依然不要命地往上修鍊,做這麼多,難道就是為了有十足的把握,去奪回楚逸衡身邊的莫蕊?
如果從沒接觸過還好說,接觸了之後,她怎麼看,都難以想象賀見霜最終為了一個女人徹底黑化,甚至瘋狂到要放棄自己生命的模樣。
這裡面會有什麼內情么?
又或是說,情之一字,真的會使人那麼萬劫不復么?
不過,現在想這麼多,也於事無補。雁翎吁了口氣,揚起了一個笑,順著賀見霜的話說了下去:「好呀,我們說好了,以後一定要一起去一趟西域,你要帶我吃很多當地的小吃,還得負責帶著我,把西域玩個底朝天!」
賀見霜唇角微翹,點頭。雁翎忽然心血來潮,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小指:「說好了,我們來拉個鉤吧。」
賀見霜揚眉:「拉鉤?」
「就是這樣。」雁翎不由分說地執起了他的膝蓋上的手。當她溫暖柔滑的指尖觸碰到了他帶著粗糙傷痕的手心,賀見霜的心微微一動。
他自小就不信天命,只信奉凡事都要自己去爭取。待人接物,亦有幾層防線。沒進入他防線內的東西,哪怕再好,他也提不起興趣去拿。但如果某樣東西穿透了他的重重防線,最終被他認定了是自己的,那麼,哪怕要付出一切代價,他都會去奪取、佔據它,哪怕毀掉,也絕不會讓它落入他人之手。
然而,這麼多年以來,大多數人都在最外層徘徊,即使有人試圖去觸碰第一層防線,也很快就會離開。
而現在,賀見霜感覺自己內心構築起來的重重心防,最外層的地方,忽然被撼動了一下,在那一瞬間,闖進來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邊廂,雁翎指揮道:「然後,把你的小指伸出來,像我一樣。」
一大一小兩隻手拉鉤在了一起,雁翎拉著他的手搖了三下,笑容明麗。
……
在許多年後,賀見霜依然記得這一天。
雖然,實際上,他早已忘記了這一天是什麼樣的天氣,什麼樣的時間,甚至連自己說了什麼也忘了。但是,雁翎說過的每一個字,和她的一顰一笑,卻一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里。
那時候,他並不知道,今天這個撼動了他最外層心防的身影,最終會一步一步地走進他內心的最裡層,根植在他心裡,剝不去,離不得。甚至成了他一生的心魔,偏執到只有把人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裡,方能平息心裡的野獸。
縱萬劫不復——俱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