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往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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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綠衫少女的話語一提及,一門心思出來玩的離落此時也不得不再回想一下平日間被逮住的場景,聲音瞬間變得低落下來,小手捏著衣角,吶吶地張嘴想解釋。
「平兒,你別嚇唬小離落啦。」少女笑著打趣,起身拉著離落的小手,便準備重新坐在位置上,「來,小離落,咱們一起看這新出的戲。」
「哎,兩位小姐,這可萬萬使不得啊!」不知道從哪裡,跌跌撞撞跑出來一個胖乎乎的身影,仔細一看,正是這家酒樓的錢掌柜。
此時,面對著三人的錢掌柜,表情甚是慌張,心裡有些叫苦不送。
他今個兒一大早就守在大廳里了。
這檯子上演的正是他新排的戲。看到這麼大早,就有這麼多人捧場。即使在自傢伙計面前,想要保持點威嚴的錢掌柜都綳不住那張故作嚴肅的臉,嘴角的笑意連鬍子都遮不住。當發現不僅前大理寺少卿家的孫小姐和內閣學士家的表小姐一起來看戲,還很是入戲的討論起來他新戲的劇情。不得不說,錢掌柜心中還是有幾分暗暗得意的。
這兩位千金,可都是在京城呆了十幾年,若不是隨著自家祖輩來到離城紮根退隱,恐怕,再過個幾年,都是王親貴族中的主母。她們什麼稀奇的沒見過?可是能如此關注他新寫的戲摺子,這無疑是對他的肯定。
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高興一會兒,晃過神,便看見這兩位千金竟然拉著一個小姑娘,準備一起看戲。而那姑娘,不正是整個離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小城主嘛!
這是……又皮了?
心裡念頭閃過,可是如今已經來不及讓錢掌柜多想。要是讓城主知道,小小姐這麼年幼,卻在他這裡看這些戲本,他這生意還怎麼做?
「錢掌柜,你怎麼不說話?怎麼就使不得了?」
被少女點名,神遊的錢掌柜怔了怔,這才連忙換上一副較為無奈的表情,看著正望著他的三位,很是真誠的說道:「小姐們有所不知,這新的劇本還沒有寫出來,到這裡就結束了。所以,想要看接下來的劇情,估計還得等幾天。所以這才使不得。」
繞了一圈子,好歹圓了回來。
錢掌柜在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
「是么?」平兒半信半疑。
「是是是。」錢掌柜連聲應答著,深怕她們不信,手置在背後,沖櫃檯的人一邊打手勢,一邊道,「這不,下面的人都準備上場了。」
離落聽聞,好奇地轉過頭望去。
只見不知什麼時候,原本還站在台上的嬌俏女子,亦或翩翩如玉的公子都紛紛退了場,而在側台的階梯上,一個微微發胖身形的白髮老者跌跌撞撞地跑了上去,兩隻手還努力地戴好頭上的玉冠。好不容易打理整齊,在眾人的注視下,老者有些不好意思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咳嗽了一聲,捋了捋自己已花白的鬍子,閉著眼,似乎是在回想一般,直到片刻,才打開摺扇,緩緩道來。
「話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腳下這方土地,可不僅僅只是現在這般大。那時,也沒有國家。都是個個城池獨立,互相照顧互相敵對,就和咱們如今的離城一樣……」
年邁的聲音,飽含著歲月侵蝕的痕迹,將那不知是真是假的歷史,娓娓道來。
原本還對剛剛的戲似懂非懂,有些迷茫的離落,此時也被這說書老先生的內容給吸引了去。端端正正坐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台上的老者看。
「每個人都靈氣秀美,處處風景如畫,有野史話本記載,當時甚至有神仙的存在呢!」
「神仙?真的有神仙么?」此話一出,下面就有人忍不住出聲詢問道。
「是不是就和現在皇上身邊的那些仙人道士一般?」一個粗狂的漢子聲音。
「那哪能算神仙,估計是招搖撞騙的還差不多。」一個婦人聽聞,撇撇嘴,「要我說,那話本啊,估計是說像神仙一樣俊逸的人吧!你們想想,像神仙俊逸的人,咱們離城不是就有嘛,看看城主和夫人,不僅溫和有禮,心地善良,還為咱們百姓祈福。再看看那風姿……」
「喲,風姿,你們家天天賣豬肉的,能瞅出啥風姿?」底下一人打趣。
婦人臉微微一曬,揮了揮手,「反正,我就覺得咱們城主一家是頂頂不同的。如果他們不是神仙,我覺得那這世上還就沒了神仙,連現如今皇帝身邊那幾位,也不是!」
「吳家嬸子啊!我看吶,咱們皇上要請神仙治病,最好,還是先把你請過去,起碼讓你掌掌眼,看看是真是假不是?」
瞬間,鬨笑聲一片。
離城原本就是在一片荒地上建立而成,不歸屬於鍾離國。最初來到這裡的百姓,都是一些逃災的難民,或者是遇險迷路之類,多是受過離青玄,玉清寧二人的恩惠。後來,鍾離國皇帝知道這城的存在以後,派人前來探查,離青玄索性隨著前來的官員一同去面見的皇帝,不知道和皇帝說了些什麼。總之,離城還是離城,只是相較於以往,更多鍾離國願意在這裡生活的百姓,都聞名前來居住。
對於離城的百姓而言,皇帝對他們而言,是一個遙遠的存在,敬畏之心還不如對離城主的多。因此,人們的聊天才百無禁忌。
看著台下熱鬧的討論,老者微微笑著,摸著長長的白須,不點頭也不搖頭,直到下面的聲音有愈來愈猛的趨勢,這才稍稍提高了音量,拖長著嗓子道。
「各位,各位不必爭執。雖然這些也都是老夫從祖輩那裡聽說而來,沒有確切的辦法證明是不是有神仙,但是各位不妨想想,在江州的迷蹤林,在涼城的明峰寺,在平城河畔的琉璃景盞,這些哪一個是能憑著人力造就出來的?就單單那個迷蹤林,江湖上有多少精通陣法的能人異士前去探查,可又有誰平安歸來?那,絕不僅僅是陣法,一定還有別的東西。」
所有的人聽聞,不免都安靜了下來。
的確,那迷蹤林長達萬里,僅憑人力的確難以造就。且聽說其中甚是怪異,不僅誤入其中難以繞出,有些地方也奇怪的緊,像是沒有氣體一般,人走到哪裡,都無法呼吸,只能掐著脖子最後倒地而亡。
有那膽小的人,想到這裡,不禁打了個哆嗦。
「那老頭,你說,若是真有神仙,那為何現在就沒有了呢?」先前那位粗獷的漢子,看了一圈周圍沒說話的人,忍不住抬起頭問道。
這可就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的了。
老者有些矜持的得意了一刻,便也不再賣關子,繼而拋出了另外一個話題:「你們可知,這鐘離國東北方向的那片惡海?」
惡海?
那是什麼?
這又與神仙有何相關?
向來都只呆在離城,從不知道外界事情的離落手撐著下巴,入迷地看著台上的說書人,苦思冥想著。一張粉妝玉砌的小臉,也變得皺巴巴的。
忽然地,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離落嘟著嘴,回過頭,微微帶著幾分抱怨:「平兒姐姐,你……」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看見身後的人的模樣時,離落已說不出話來。
眼角餘光下意識的去尋找平兒等人,卻發現兩位少女不知何時已經不見,而先前還在身邊的錢掌柜胖胖的身子此時正戰戰兢兢的站在一旁的大廳隱蔽處,看上去很是不安。
再看大廳裡面熱鬧的樣子,似乎根本就沒有發現這裡的異常。
看樣子,外援是幫不上了。
唉。
離青玄黑著臉,看著自家閨女老氣橫秋的嘆著氣,一副嫌棄的模樣,就恨不得把她趕緊拎回家。他們離家,上下這多少輩人,就沒聽說過出過這麼頭疼的孩子!
半大點的孩子,居然每天來酒樓聽戲,一場不落,這比當初他們孩童時期去家中祠堂點卯簽到還準時!
不務正業啊,不務正業!
咬著牙,心裡暗想著這回一定要硬起心腸,讓夫人好好管教一下這丫頭。可是當離青玄看到望向他那雙忽閃忽閃,清澈明亮的眼睛時,卻瞬間心軟。
到底也是因為他,若不是他,他們家的女兒說不定早就和族裡的孩子一樣……
離落原本縮著脖子,以為她家爹爹會狠狠的罵她一頓,最不濟,也是像平時一般,凶著一張臉把她給帶回家。
可是,直到半天都沒有動靜,好奇地抬頭望,卻發現,她家爹爹的臉不僅是黑的,還一會兒是白,一會兒是青?
該不會真的被她氣著了?
想到這裡,離落就連忙扯了扯自家爹爹的衣袖,帶著討好的神色,一臉諂媚:「爹爹啊,我們回家吧,娘親怕是等著急了?」
想著自家溫柔秀雅的夫人,再看看著笑的一臉殷勤狗腿的閨女,離青玄心中無奈,語氣雖嚴厲,但也柔和了許多,將她抱了起來,準備往門口走去:「胡鬧!知道你娘親整日為你擔心!你還跑出來!這就和我回去!」
聽出了離青玄的色厲內荏,離落的心放了一大半。只是看著和台上的老者愈離愈遠,心中好生遺憾,眼珠子一轉,便有了主意。裝作歡喜的模樣,把剛剛聽到的當成寶貝一樣分享給自家爹爹:「……爹爹,你說那惡海和神仙有什麼關係?你是不是也很好奇?好奇的話下次咱們一起來聽好不好?」
說罷,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離青玄,小小的臉上的滿是期待。
沒想到,即使在這麼偏遠的地方,都能夠聽到關於那裡的一絲一毫。
先前聽著離落的話就再次面色不渝的離青玄,此時一句話也不說,深深的回頭看了一眼說書者,便轉頭一言不發的離開。
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被自家爹爹架起來大步走回去的離落,小腦袋伏在離青玄的肩膀上,看著後面的酒樓,絞盡腦汁地琢磨著。根本就沒注意到街上百姓的圍觀。
事實上,都這麼多次了,即便注意到了,她也沒啥好害羞的……
滿心喜歡稀奇故事的離落一個勁兒的想著法子,直到看到兩個相熟的人影時,才消停住。
春燕姐姐為何和楊二嬸在一起?
靈光一閃,小離落突然明白為何這回爹爹找的這般准了!
「二嬸!」
正在路邊和春燕客套的楊二嬸,一聽見在這個稚嫩的聲音,就習慣性望去。
抬頭,入眼便是一雙漂亮的杏眼,正一眨不眨的瞪著她,小臉蠻是鬱悶委屈,大聲控訴著:「二嬸!我天天買你家包子!」
語氣憤憤,很是難平。
整條街的人都聽著了。
哎喲,這小小姐……
楊家二嬸心裡哀嘆一聲,只看見架著自家閨女的城主的背影,稍稍停頓了片刻,便大步地往前走,像是後面有什麼追趕一般,很快地便消失不見了。
……
離落趴在自家爹爹肩膀上,撇著嘴,滿臉不高興,意氣難平的板著手指,數數最近元月份到底買了多少個包子。還沒等她算出來,好深刻的概括一下楊二嬸「背叛」的嚴重性,就被自家爹爹給放在了地上。
一看,已到了府邸。
只不過,看著在府邸外的場景,她微微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也有些不安,回頭小心翼翼地拉著離青玄,輕聲喊道,「爹爹……」
他們家一向規矩就不多,再加上這裡民風淳樸,平日的看門的小孫哥是最愛杵在門外,和誰都嘮上幾句的,而小西哥則是愛偷偷躲著吃些零嘴,如花生果子之類。可今天,兩個人一個都沒有看見……
這每年如一日的習慣,怎麼今天就……
像是感受到自家小女兒的不安,離青玄安撫似地摸了摸離落的腦袋,眸里有一抹深色飄過,轉眼間壓下,面色如常,牽著女兒的手,邁進了府邸。
進了院子,看見丫鬟小廝匆匆忙忙跑進跑出的身影,離青玄的眼中有幾分凝重。在這個離城,除了時不時鐘離皇帝派下來的官員來了,手下人需要如此忙碌,好好招待做做面子以外,其餘怕是還沒有誰可以讓他這般儘力招待。
而現在,僅僅看這院落里的架勢……
難道是那裡的人?
離青玄微微眯了眯眼,想著。
如若那裡的人有本事知道他們在這裡,也不奇怪。往年,也偶爾有些那裡的朋友前來探望,不過畢竟就是好友,雖然好生招待,也沒有這般畢恭畢敬…
可現在到底來的是誰,讓夫人如此……
不由的,離青玄加快了腳步,帶著離落往正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