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2.第二章

上南苑身為皇家行宮,距離京城只有一百多里,從高空俯瞰而去,宛如盤踞在京城枕邊的一頭雄獅。整個園林頭尾相接山巒疊疊,宮宇長廊攀山而建,瀑布溪流如同點綴在獅鬃上銀沙,等到清晨的薄霧一起,幾有仙跡之感。獅子的腹部平坦,古木森森遍地成林,是南楚帝王們最愛的狩獵之所。

「從□□皇帝起,皇家就崇尚節儉。除了帝王長久居住的皇宮有固定的宮匠修葺保全外,行宮別苑哪怕地域再廣闊,常駐宮人也只有不夠百人。他們只負責主要宮殿的日常打理,其他諸如果樹種植栽培,獵場維護,獵物飼養都是僱用了行宮周圍的庄頭來做,既不用如宮中一般登記造冊,負責他們的培養,也不用額外準備房舍安置,更不用說吃食嚼用四季衣衫了。」

林嬤嬤是當今太後娘家家僕,隨著當年的皇后入宮,陪著帝后浮浮沉沉多年,等到太子出生,就被安排伺候小太子,沒想到先帝壽薄,小太子不過三年就搬離了東宮成了皇帝,而這位深得太后信任的嬤嬤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皇帝身邊最得用人之一。

因為在世家長大,又是太后親信,從小就被人灌輸了不少皇家舊事,對於行宮別苑的規矩自然也比尋常宮人懂得多些。

她身邊跟著的宮女崇拜的點了點頭:「怪不得太后說要在行宮選人呢。這裡的人祖祖輩輩伺候皇家,他們的子子孫孫從小也就只知天地君師,一旦被選在皇上身側,忠心是絕對夠了。」

年前先帝駕崩,他唯一的嫡子即位,即為睿景帝。原來的太后尊為太皇太后,當今太后與先帝恩愛非常,先帝去了,太后一病不起,為了養病乾脆就搬來了上南苑暫住。

太后養病帶著小皇帝來了行宮,而太皇太后帶著絲毫沒有就藩意思的幾個兒子卻住在了皇宮,這怎麼看都透著一股詭異。連帶著跟來行宮的宮人們也心裡忐忑不安,總覺得太后與太皇太后之間有種風雨欲來之勢。

太皇太后出生大家,自小就被當做了皇后培養,入宮之後一連生了五個皇子,恩寵之盛,簡直全無古人後無來者。所以,太皇太后這性子吧,在先帝病逝后,就實在說不上慈順了。順帶一說,太后姓穆,太皇太后姓王,□□之時,兩家就是死對頭。

誰也沒有想到,太后遷居上南苑的第二天就吩咐林嬤嬤替小皇帝挑選幾個同齡宮人,在上南苑期間,就負責陪伴小皇帝調皮搗蛋翻山倒海。不得不說,知子莫若母,這一道口諭下來,皇帝就歡快的蹦了起來,只問這裡的宮人會不會踢蹴鞠,會不會挖蚯蚓,會不會種蔬果,問得林嬤嬤一頭冷汗。待到第三日清早,就在小皇帝親切期盼的目光中去尋了別苑的掌事姑姑。

劉姑姑從昨天下午就得了消息,聽到小皇帝的要求也一陣頭疼,這與她心目中的帝王形象相差有點遠啊!不過,皇帝要玩伴,太后也同意了,那麼人選就必須好好的挑。

以往,每年民間就會往宮裡固定的送一批稚齡兒入宮,最小的五歲,最大的也不過十歲,經過一層層的篩選,再由宮裡年長的姑姑們□□后,有的被貴人們挑走,留下的被分配到了宮中各處,他們的命運也不再由自己做主,一切榮辱被上位之人一手掌控。

可是,那是皇宮,這是別苑,是從□□開始就只留守不足一百名宮人的皇家行宮。甭管每年皇宮裡會選入多少孩子,他們再差再蠢,也不會被送入行宮來磋磨歲月。

現在行宮裡不足總角的孩童幾乎全部都是不被登記在冊的匠人們子孫。每年春季,窮苦的父母就會帶著他們一起來行宮做一些宮人們不願意做的苦工,比如清掃花園裡那永遠也掃不完的落花,撿拾冬天被寒雪壓壞的枯枝,還有散落在獵園裡幾年也沒化成灰的殘骨,動物的,或者人的。

這些孩子大部分都骨瘦如柴,面黃枯瘦,少有幾個水靈的也調皮的很,上樹摘果子,下河摸魚,攀崖摘藥草幾乎樣樣都行。

不過,等到林嬤嬤一瞧,稀稀拉拉不足五個孩子,還三個女孩兒。模樣都勉強周正,穿得也乾淨,小手粗糙,一看就是辛苦人家的孩子。

林嬤嬤眉頭一皺:「就這麼幾個?」

還沒到初夏,劉姑姑的汗就都流到了眼睛里,聞言斟酌著道:「其實還有幾個,就是……」

林嬤嬤點頭,打斷她的話:「有的話就都叫出來,又不是選正經宮人。」

不是正經宮人幾個字一出口,劉姑姑就知道這些人的去處了,橫豎,是入不了皇宮。她把心放在了肚子里,招手讓不遠處桃園裡掃地的幾個孩子都過來,加上原來的五個,終於湊齊了十二人。

林嬤嬤再次打量了一遍,也不多說,就指著身後擺放的十個大籮筐:「這裡是宮裡新送來的豆角,你們今日晚飯之前將它們全部剝離出來,豆子按照大中小的分筐裝好。」

孩子們齊刷刷的看向劉姑姑,劉姑姑一直負責安排他們事物,自然知道他們眼中的意思,淡淡的道:「這是林嬤嬤豐富下來的活,你們好好乾。」以前以工錢多少為結尾的話,是一個字也沒有提。沒有提,那麼就代表白乾活沒錢拿。這些孩子來這裡討生活是為家裡減輕負擔的,沒錢還浪費時間的事情不會做。

其中就有三個孩子轉頭繼續掃地去了,相比剝豆角,還是掃地輕鬆,還有錢拿。

剩下的孩子左顧右看,他們的父母每年都相約一起來行宮做活,孩子們也都熟悉了,林嬤嬤特意觀察下,發現他們主要看向兩個高瘦的男孩。那兩個孩子是雙胎,一身打滿了補丁的衣衫,手長腳長,因為瘦,眼睛顯得格外的大。

孩子們還沒商量出一個結果,站在隊伍末尾的一個矮個兒孩子默不吱聲的走向了放著豆角的籮筐,拖到三個木盆邊,開始低頭剝豆角。

有人開了頭,那雙胞胎也只是猶豫了一下也就走了過去,其他孩子你看我我看你,居然都湊了過去還是剝豆角。

林嬤嬤眼中帶了笑意,對身邊的宮女道:「你在此處看著,我到周圍轉轉。」

說是轉轉,其實是跟著劉姑姑去了一邊的房舍里吃茶。

正是晚春,風已經沒了涼意,隔著敞開的窗欞,就著盛開的桃花品茶,倒也愜意。

林嬤嬤是皇帝身邊的紅人,行宮裡的宮人們要是想要挪動一下地方,抓住現有的機會,說不定就可以脫離苦海了,故而,打聽到林嬤嬤行蹤的俱都來走動了,一時間,茶水是續了又續,嬤嬤的午飯也格外的豐盛。

本來埋頭幹活的孩子們早就憑著劉姑姑對林嬤嬤誠惶誠恐的態度知道對方是個貴人,現在,再看著平日里眼高於頂的宮人們,或明目張胆的提著禮盒,或遮遮掩掩的抱著東西進了眼前的屋子,哪怕年紀再小,見慣了人情冷暖的他們也明白對方的身份可能很不一般。

宮女長在長廊下目不轉睛的看了大半日,連午飯也是在長廊下囫圇吞棗著吃的,臨快到夕陽西下之時才進屋。

「怎麼樣?」

宮女行了禮,笑嘻嘻的道:「還是嬤嬤厲害,知道日久見人心,這才一日啦,那些孩子們的性子也就露得七七八八了。」

劉姑姑親自給宮女斟了一杯茶,聽著對方只是斟酌了一下,就給了林嬤嬤一個答案:「奴婢覺得,最先去剝豆角的那個孩子最好。」

林嬤嬤眼睛一亮:「如何說?」

宮女道:「他是唯一一個從頭到尾一心一意老老實實在做事的人。」

劉姑姑露出一絲『果然如此』的表情。

「其他人做了什麼?」

「先時那三個離開的孩子在掃地,到了晌午的時候,他們可能發現了嬤嬤的身份,又從桃園裡回來了,硬是擠進了孩子們中間一起幹活。」勢利眼,在宮裡實在太平常,這種人太容易欺上瞞下。

「十二個孩子,除了那四人,還有八人。有兩個女娃娃哭過兩回,都被人勸住了,她們的速度實在不快,干一會兒歇一會兒,嬌氣得很。」原本是窮人家的孩子,還嬌氣,這並不能說明她們在家父母嬌寵。宮女也是一步步從最底層爬上來的,宮人們的很多手段都見過,她眼中的嬌氣只能說明一個那兩個娃娃心眼太多,很會利用人。一哭,就有人幫忙,這不是利用是什麼?在宮裡,所有人都有利益關係,不是算計人就是被人算計,可是又有誰希望自己被人算計呢?

林嬤嬤點頭表示明白對方的話中有話。

「餘下六人,一個不夠細心,豆子剝出來后都是隨意丟在木盆里,沒有按照大小分放;一個心思不正,總是盯著路過之人的懷中之物;一個不停的喊餓,一個只有人走過時才真正幹活,其他時候都是耍滑頭。」

「那對雙胞胎呢?」

宮女笑道:「這正是奴婢奇怪的地方。他們兩人就是勸阻女娃娃哭泣的人。她們一哭,雙胞胎中的一個就一邊剝豆角一邊說笑話。另外一個自始至終冷著臉,可是宮人送來飯食的時候,是由他一個個分盆裝飯,有人多些有人少些,可所有人都沒有異議。最最奇怪的,他給那老實孩子的飯最少,肉卻是多分了對方兩塊,奴婢看他口型,是在說謝謝。」

林嬤嬤笑問:「謝什麼?」

宮女想了想,搖了搖頭。

劉姑姑適時的插話道:「他們歷來如此,別看大部分的孩子都尋雙胞胎定主意,其實暗地裡是雙胞胎看那老實孩子行事。」

林嬤嬤一挑眉頭,『哦』了聲,問:「那老實孩子叫什麼?」

「魏溪,她是個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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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妃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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