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車廂裡面的氣氛變得詭異,幾乎聽不見呼吸聲。阿卓張嘴愣了兩秒,眼底突然出現意味不明的笑意。
「竟然在負傷的情況下還帶著昏迷不醒的女寵,要麼他就是瘋了,要麼就是他就是腦子被車碾過。」他抬眼看後視鏡,後座上一點呼吸聲都沒有了,「你說呢。」
車上的人沒回答。
阿卓跳下車,迎面走過去,兩個特種兵已經將傅婪懷中的人小心翼翼接過去,營養液和藥品一起混合快速注入靜脈。
傅婪還保持著雙手托舉的動作,他站在那裡,明明覺得一根指頭就可以將他推到,但是卻又覺得他強大到讓人仰視,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阿卓緩步走過去,帶著天生的審視和判斷,他在傅婪身前一丈之地站定,以手扣胸,緩緩行了一禮。
「少帥,您好。」
傅婪點了點頭。
因為長時間負荷,他僵硬的手帶著明顯的機械感。
他走近了才發現,他身上的血跡新舊疊加,但並不全是自己傷口上的,還有野物的血跡。
傅婪沖他點了點頭,然後緩緩走過去。
阿卓這才看見,他背上的衣裳已經被鋒利不知名的爪子撕扯出兩個大洞,即使在暗色匯總,也能看見深淺不一的傷口。天知道這一路他經歷了什麼?
難怪他會一直抱著那個女人?
為什麼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抱著那個女人?
他突然對那個女人也產生了同樣的好奇。
阿卓吹起一聲口哨,轉頭回到車裡。
「她還好嗎?」馬珩問。
「他(她)?」阿卓揚眉,「你說是少帥還是那個女人?要說傅少帥呢,比你好點,至少沒缺胳膊少腿,要說那女人呢,護得那麼緊,應該比他還要好點。」
沉默了一會。
「走吧。」馬珩說。
最外面的車燈已經亮起來,阿卓剛剛要發動,車窗外咚咚兩聲輕響。
車窗滑下來,一張普通深刻的臉在外面。
「阿卓先生,長官想要請您幫一個忙。」
「我不做好事。」
「在原本的價格上加一倍。」
「什麼忙?」
「荒原裡面還有六個我們的人,現在生死不明,沿著河道向前,以三十公里半徑搜尋,可能會發現他們的蹤跡。」
「你是要我為了這麼點錢深入荒原,去搜六個人?」
「一個人,一倍。」
「聽起來很誘人呢。」
「但是,少帥有一個要求,如果在找到他們時,發現他們運用了緊急避險的惡俗,就地處決。這時定金。」他奉上一把激光槍,一盒金幣。
緊急避險惡俗,這是指在緊急的情況下,他們為存活下食用同伴/女人。
「看來少帥這一趟真是收穫不小。但這個價格……」
「我們接了。」車廂裡面傳來另一個聲音。
傳令兵點頭致意,看了阿卓一眼,阿卓沒吭聲,他便奉上定金,然後轉身跑步消失在夜色中。
人走遠了,阿卓這才笑罵一句:「真是想錢想瘋了。」
……*
唐格的低熱一直到第二天才暫時安穩下來。
這些時候,外間的戰局一直持續,因為陸老將軍的出爾反爾額外多出的一場仗在崔答珞忍等的堅持下,生生抗住穩定了戰局,並不惜代價打通了一條通往西線的通道。
但唐格此刻的情況並不適合冒險再次繞道前往指揮中心,而傅婪自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綜合衡量下,還是選擇先去滿玉坊修整。
滿玉坊出去的人就回來這麼一個,還是抬著回來的,女兵們的驚喜中始終透著一種恐懼,特別是在這些特種士兵常規入住之後。
都是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壓不住場子,看見面色冷峻的軍人,自己便不由自主先有了怯意,但有了這些日子獨自支撐的經歷,到底面子上還能勉強撐住。
那些特種兵士一來,先開始便順理成章接管了監控室,然後見防務從頭到尾重新安置,他們做這些事的時候並不避諱女兵,於是便有聰明的女兵翹著頭偷偷去看。
傅婪和唐格安排在一個房間里,中間隔了一層薄紗,軍醫為兩人打了麻藥,然後開始細細清理腳底腿上的腐肉,傷口徹底清理好之後,抬頭看兩人,都已經在疲憊透支中沉沉睡去,饒是他已經歷無數血肉橫飛,心如鐵石,但在包裹唐格的腳傷時還是略微放緩了動作。
傅婪後背受了傷,而一條腿舊傷複發,因此只能勉強側躺著睡。
他顯然累壞了,麻藥下去的時候便緊跟著閉上了眼睛。
軍醫手術完畢,整理妥當,便緩緩關門退了出去。
明亮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投下一地碎影,屋子裡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唐格睡得很香很香,彷彿將這些日子缺的覺全部補上了,從最開始的營養液開始斷斷續續基本睡到現在,連她怎麼進的房躺在床上都是一陣恍惚,這一覺,她是被餓醒的。
醒到半夜,嘴裡突然一陣酸澀,接著便是清口水大口大口地吐出來,才略略好了那麼一點。
好想吃肉。
她睜開眼睛,房間里留著一扇小小的燈,剛剛足夠看清周圍環境。
旁邊是一面薄薄的紗,她掀開一個小縫,首先看見了睡得正好的傅婪。
眉目平和,所有的凌厲都不見了,只剩下毫無保留的英俊,她靜靜地看著他。
真是一張好看的臉。
她靜靜看了一會,心中湧起難以形容的情緒,想要摸一摸他的臉,想要說一聲謝謝。
但飢腸轆轆實在破壞情緒,她用手撐住身子想要坐起來,這才發現腳上被層層裹成了一個大粽子。
沒錯兩隻腳,被層層包紮后裹成了一個大粽子。
好像一個獨腳獸。
連下床都是一個問題。
她慢吞吞想要挪動,但顯然發現這基本是一個不可能的動作。
只好再沮喪倒了回去,躺下的瞬間,她看見拉開的紗簾前一雙明亮的眼睛:「你醒了?」
「啊?」唐格一驚,「我吵到你了嗎?」
「沒有。」他問,「餓了。」
唐格點了點頭。
轉頭便看見一隻跳躍前進的「獨腳獸」捧著桌子前溫熱的粥過來,跳到床頭的時候,粥灑了小半。
他將手背上的粥一口吃了,這才用勺子來喂她,
唐格大囧:「我自己會吃。」
「我端來的粥,我可以決定怎麼用。」
他舀了一勺粥送到她鼻尖,噴香的粥,小火溫熱著,恰好好處的溫度。
「剛剛試過了,不燙。」他像照顧小孩一般耐心。
唐格遲疑著,他穩穩舀著,只等著她。
她終於張開嘴,溫熱的粥便送過來,順著舌尖喉嚨滾下,她眼睛一亮,巴巴看著那小勺子。
他含笑,舀了一勺,然後將碗直接遞給她,自己只慢慢喝著。
同樣的勺子,現在在他嘴裡,唐格面色微紅,她還沒有完全習慣他這樣自然而然的動作,只埋臉喝了粥,然後側臉用袖子抹了抹嘴巴。
嘴角的一點粥湯卻沒有擦乾淨。
他眼眸一深,探過頭去,她便本能向後退,但是身後就是床頭,並沒有多的位置。
他的臉已經到咫尺間:「你臉上沾上東西了。」
她的呼吸溫軟的噴在他的鼻尖,令他的呼吸一促,傷口上的血液流動加快,背上就開始痛起來。
「不要動,我幫你擦。」
一個淺淺的吻落下來,唐格本能便要避開,他的嗓音如同蠱惑,似痛楚又似難受。
他說:「背很痛。」
唐格果然定住,由著他這樣一個淺淺的吻,輾轉反側。
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緊扣,彼此的掌心毫無保留露出來,他便自然而然想到某個纏綿悱惻的時刻,這一回,連腿上的傷口都開始痛起來。
良久,他鬆開手,退坐在床邊。
只深深淺淺地看她。
他的衣兜里裝著一顆葯,是軍醫常備的,精貴而稀少,也是禁令售賣的,在戰爭中總是難免遇見美麗的俘虜,對高級將領來說,這樣的葯足夠他們逃脫審判。現在這時候再用這樣的葯或許有些遲了,當初只要她吃下去,那一夜就不會再有任何隱患。
但是現在因為她的腿傷,並不適合吃藥。
他的手在暗處按了按那顆葯,終於鬆開。
「格格,戰爭結束後跟我回帝都。留在我身邊。」他溫柔說,「你要的身份,我都給你。」
現在提這個確實有些破壞氣氛,但是沒有比現在更合適的時機了,她避開這個回答:「之前長老會曾經允諾,只要我們能夠帶回你,就會按照聯邦的戰地條例,給予我們自由的身份……現在這個約定還作數嗎?」
他點了點頭:「自然作數。」
「如果真的去帝都,我也想以這樣的身份前去。」她皺著鼻子笑起來。
既回答了他的問題,又似乎什麼問題都沒有回答。
「真是狡猾。」他並不逼她,只笑著在她鼻尖上啄了一口。
時間還有很多。
比起長相廝守來說,更重要的是如何來實現。
傅婪在三天後便離開了滿玉坊,衝鋒的號角即將吹響,這時候,整個軍隊都需要他。而他,也需要更高的威望,更多的力量來實現他要做的事情。
走之前的那個早晨,他醒的很早,醒來以後便看見唐格香甜的夢。
他想要跟她告別,但是卻不忍心打擾她,便溫柔在她耳尖一吻。
再見,小天使,等我回來的時候,將會用閃亮的金線和鋪到腳底的紅毯來迎接你。
他深深看了她兩眼,然後將她睡得亂七八糟的手捉回去,放在她心口,蓋好被子,穩步走了出去。
脊背挺直,步伐穩健,從外表看,根本看不出他身上竟還有那樣幾處猙獰的傷口。
因為手放在胸口,唐格做了兩個噩夢。
一是夢見傅婪走了。
二是醒來發現,她竟然一直做夢在夢見傅婪,而傅婪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