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隨雲逐月初相識
這是一座外觀瞧著很是簡陋的宅院,內里卻很是奇怪,每間屋子都很空曠,然而屋子之間的院子卻異常逼仄。屋中的每一處屋樑下都結著厚重的蛛絲網,滿目荒涼,處處破敗,門窗上的油漆斑斑,歪歪扭扭地掛在門窗之上,風吹過時,發出一陣讓人心驚的吱吱聲。
然這般荒蕪的廢宅裡頭,一個少年手裡拄著一支樹枝做拐杖,在陌生的地方慢慢摸索著,他月白色的錦袍上沾上了不少的泥土,本來整齊的頭髮也有些凌亂。
少年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長相卻是皎皎如明月,極為出眾。月白色的斜紋錦袍,厚底雲紋靴,可見家世不俗。可惜的是,他的一雙眼睛卻是盲的。
少年神色平靜,心中卻惱怒異常,只恨不得將那誆騙自己入了這荒宅的少女刺個七八個血窟窿的。在摸索了大半個時辰還未成走出去后,惱怒變成了怨恨,對誆騙自己的少女的怨恨,對命運的不公的怨恨!
想他原隨雲出生至今十五年,從不曾做個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可是卻瞎了眼。從五歲開始識字學武,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才有了今日在眾人面前的自己。本以為自己已經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了,然今朝這一事,竟將他多年的驕傲與堅持全都給打破了。
原隨雲捏著樹枝的左手青筋凸出,可見他此時心中的恨意多麼地深。
還是得想法子出去!
原隨雲從來就不是個認命的人,他又重新拄著樹枝開始摸索起來,從左邊起二十步,在拐半個身子往右三十步,便是二進的房舍……原隨雲正在默記著走過的路線,突然耳廊動了下,他好似聽到了什麼聲音。
原隨雲看不見,所以不知道就在那聲音出現之時,後院的竟然被一層奇怪的薄霧給籠罩著,片刻后又消失了,只長滿了雜草的地上多了一個穿著淺黃色衣裙的少女來。
「呀,這裡是什麼地方啊?我是不是回到爹娘還有哥哥們在地方了?」少女四處一看,正納悶落在的地方太過荒涼了,肯定不是花家了。就看見拐角處走來的拄著「拐杖」的少年。
她先是一呆,隨即歡喜地跑了過去撲在了少年的懷中:「七哥,我是月兒啊!我回來啦!」
原隨雲所有的戒備都在少女的緊緊擁抱之下瓦解,愣回神后便意識到這女孩子定是認錯了人了。不過他現在正愁著難以出了這荒宅去,有這少女便是多了雙眼睛。哪怕她的突然出現有點兒奇怪。
「月兒么?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原隨雲想了想,才措辭道。
花逐月有些不好意思鬆開原隨雲,但還是拉著原隨雲的右手,老實地說道:「是我師父啦,他想了許多的法子,查了好些回當初撿到我時的情形,再結合奇門遁甲之術,說試一試的。不想真送我回來啦。對了七哥,我跟著師傅十年,學了不少的本事呢,尤其是醫術。定能將你的眼睛給醫好的。」
原隨雲一愣,暗道難怪這姑娘認錯了人,她的哥哥竟也是雙眼失明的。離家十年,自然是不認得兄長的樣子,故而將自己錯認的。
「對了七哥,爹爹娘親,還有其他的哥哥們可都還好?這是什麼地方呀?怎麼就你一人在這兒呢?當初我不是故意離家的,哪裡能想到自己竟去了師傅所在的世界呢?哎呀,不說了,七哥,你快點帶回我家吧。」花逐月著實想念親人,不由得拉著原隨雲的胳膊搖了起來。
原隨雲心裡想什麼無人得知,臉上卻是苦笑道:「月兒,我已經在這裡摸索了快一個時辰了,可是卻根本沒找到出路。」
花逐月聞言,露出羞愧之色來,隨即想起一事,忙退開一步打量著原隨雲,生氣道:「是誰引七哥來這兒卻留下你一人的?我知七哥你素來寬厚,可也不能由著人這般戲耍的。其他的哥哥們呢?就一點兒也不管嗎?」
原隨雲搖了搖頭,猶豫了片刻,還是伸手拉住了花逐月的手,「我不是等到了月兒你嗎?我們走吧。至於誆騙我來此之人,我們出去了再說。」
花逐月點了點頭,隨即就牽著原隨雲四處走動起來。只片刻她就笑道:「這個宅子暗合了五行八卦之理,可惜我師父正是精通奇門之術的高人,這種宅子自然攔不住我了。」
隨即拉著原隨雲左右各幾步,很快就出了荒宅,而外頭不遠處是一片樹林,竟是辨不明此地在何處了。
「七哥,過了這片林子離杭州城還有多遠呢?還有,到底是誰引你來了這宅子的啊?」花逐月拉著原隨雲的手嘀咕著。
原隨雲卻是聽得林風變急,竟是解開了外袍給了花逐月披著,「我聞著這風的味道,該是快要下雨了,我們快些走才是。」
花逐月雖疑惑「七哥」為何不告訴自己緣由,但是摸著身上的長袍,再看拄著樹枝探路的「七哥」,心裡一暖,又將外袍給原隨雲給披上了。
「七哥沒見著我,大約是不知我有多壯實呢,就算是淋了雨也不會得得風寒的,倒是七哥你,太過瘦弱啦!不過我記得大哥二哥他們從前也不壯的。哎,都怪爹爹啦,沒將你們生得壯實。」
原隨雲聽著少女清脆的話語聲,再想拉著自己的柔軟的小手,心中卻是暗想這位花逐月姑娘並未說真話,只看她這瘦而無肉的小手,就知她不可能長得五大三粗的。不過早前對年輕女孩子的怨恨,對命運的不公的怨恨卻是無形之中消散了許多。
這一日,兩人終究沒躲過那場陣雨。等他們尋到一個小村落里的一戶人家避雨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莊戶人家並不富裕,但是瞧出兩人的長相穿戴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女,便將家中最好的一間屋子給騰了出來。那家人的媳婦,還暗猜測兩人是哪家大戶人家私奔的公子和小姐呢。
花逐月自覺要做個好妹妹,待那媳婦放下裝著熱水的木盆,她就拉著原隨雲在木凳上做了,還要給他脫鞋子服侍他洗腳。
原隨雲哪裡還意思?就算之前他存著誤導花逐月的心思,利用她帶自己出了荒宅,可真要他接受一個陌生少女的服侍,他也沒那麼厚的臉皮。
他拉住了花逐月的手,摸了下她半乾的衣襟,那冰涼潤滑之感讓他心頭一動,嘴裡卻依舊說著溫潤的話:「月兒去將衣服擦乾吧,我自己來就好。」
花逐月見原隨雲態度堅決,只得怏怏同意了。
農家的土炕很寬大,原隨雲和花逐月各自蓋著一個被窩並躺在炕上,花逐月只覺得幸福,裹著被子就滾到了原隨雲的身邊來。
「咯咯……」,花逐月笑了會兒,才長舒一口氣道:「真好啊,七哥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也常常跑去你屋子裡纏著要和你一道睡呢。可惜三哥和四哥他們都不許。這十年裡我跟著師傅,師傅雖對我很好,可也很是嚴格,幸好有蓉兒師妹陪著我,我們倆也經常睡著一個屋子裡,說話說到好晚。可蓉兒再好,也不是七哥呢,我真的好想爹爹娘親和你們啊!」
原隨雲本在思索何時告知花逐月她認錯了兄長,聽了她這些話后,頓覺此時便是個好機會,「你跟著你師傅十年了,怎麼就篤定你七哥的眼睛沒有醫好呢?」
花逐月卻是想起了幼時花滿樓護著自己被鐵鞋大盜傷了眼睛之事,不由得更加靠近原隨雲,還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七哥別以為我那時小就不記事的,我偷聽了爹爹娘親和神醫說得話,七哥的眼睛是火毒之故才不能視物的,要想雙眼恢復,要麼就是尋到穿越中的千年冰玉之髓,要麼就是以無上神功來驅毒。娘親當時就哭了,爹爹說哪怕窮盡畢生心力,也要尋到千年冰玉之髓來……今日一見七哥,我就知道爹爹定是沒有尋到的……」
花逐月說到這裡,抹了下眼淚,方說道:「不過現在沒有尋到冰玉之髓也不打緊了,我自師傅處不光是習得了基本武藝,也跟著他老家學醫,後來更是被他送到大理一燈大師處好幾年,總算是磨到大師傳了我一陽指這門神通,如今我雖功力不夠,但等不了多時定能醫好七哥的眼睛的。」
原隨雲沉默了半晌,他雖然沒聽說過一燈大師的名號,也知如今雲貴之地在前朝之時的舊稱就是「大理」,難道這個姑娘真的來自於前朝異世么?這等詭異之事他並不敢相信,但是他卻能感受到花逐月講的乃是實話,並無欺騙之語。
「花姑娘,真的很抱歉。其實你大概也有所感覺了,在下其實不是你口中的七哥。在下姓原,名隨雲。今日受人誆騙在荒宅之中許久尋不到出路,不想遇到了姑娘。因我的私心,這才沒有在姑娘錯認之時表明真相。姑娘如果是怨恨我,我也無話可說。不過等明日天亮,我府中的侍衛應該就會尋來,界時,我會安排人手和車馬送姑娘去尋親。」
花逐月聞言卻是呆住了,她不是沒想過自己會認錯人,可是心底卻一直在下意識地逃避這個可能,只將原隨雲認作哥哥花滿樓。為了這次尋到回家之路,兩位師傅黃藥師和一燈大師可謂是想盡了辦法。想到此地若不是自家所在的世界,她頓時生出一股難以抑制的懼怕來,身體也禁不住顫抖起來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