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塵埃未定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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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秦論
秦孝公據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斗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離衡,兼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之眾。於是六國之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倫制其兵。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師,叩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於是從散約敗,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漂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強國請服,弱國入朝。
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執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俛首系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
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殺豪傑;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鏑,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淵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秦王既沒,餘威震於殊俗。陳涉,瓮牖繩樞之子,甿隸之人,而遷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集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之君也;鉏耰棘矜,非銛於鉤戟長鎩也;謫戍之眾,非抗於九國之師也;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向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勢,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之家,殽函為官;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秦滅周祀,並海內,兼諸侯,南面稱帝(1),以養(2)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風(3)。若是,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周室卑微(4),五霸既滅,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諸侯力政(5),強凌弱,眾暴(6)寡,兵革不休,士民罷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7)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當此之時,專威(8)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
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9)而立私愛,焚文書而酷刑法(10),先詐力而後(11)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12)詐力,安危者貴順權(13),此言取與守不同術也。秦離(14)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無異也。孤獨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15)秦王論上世之事,並殷、周之跡,以制御(16)其政,后雖有淫驕(17)之主,猶未有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顯美,功業長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而觀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飢者甘糟糠(18)。天下囂囂(19),新主之資也。此言勞民之易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後,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虛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20)污穢之罪,使各反其鄉里;發倉廩,散財幣,以振孤獨窮困之士;輕賦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21),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修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而以盛德與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內皆歡然各自安樂其處,惟恐有變。雖有狡害(22)之民,無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而□□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術,而重以無道:壞宗廟與民,更始作阿房之宮;繁刑嚴誅,吏治刻深;賞罰不當,賦斂無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紀;百姓困窮,而主不收恤。然後奸偽並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眾,刑戮相望於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於眾庶,人懷自危之心,親處窮苦之實,咸不安其位,故易動也。是以陳涉不用湯、武之賢,不借公侯之尊,奮臂(23)於大澤(24),而天下響應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見終始不變,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25)之道,務在安之而已矣。下雖有逆行之臣,必無響應之助。故曰:「安民可與為義,而危民易與為非」,此之謂也。貴為天子,富有四海(26),身在於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過也。
秦併兼諸侯山東三十餘郡(1),繕津關,據險塞,修甲兵而守之(2)。然陳涉以戍卒(3)散亂之眾數百,奮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橫行天下(4)。秦人阻險不守,關梁不闔(5),長戟不刺,強弩不射。楚師深入,戰於鴻門,曾無藩籬之艱(6)。於是山東大擾,諸侯並起,豪俊相立(7)。秦使章邯將而東征,章邯因其三軍之眾要市於外,以謀其上(8)。群臣之不信(9),可見於此矣。子嬰立,遂不寤。藉使子嬰有庸主之材,僅得中佐,山東雖亂,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宜未絕也。
秦地被山帶河以為固,四塞之國也。自繆公以來,至於秦王,二十餘君,常為諸侯雄。此豈世賢哉?其勢居然也(10)。且(11)天下嘗同心并力攻秦矣,當此之世,賢智並列,良將行其師,賢相通其謀,然困於阻險而不能進,秦乃延入戰而為之開關,百萬之徒逃北而遂壞(12)。豈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勢不便也。秦小邑並大城,守險塞而軍(13),高壘毋戰(14),閉關據厄(15),荷戟而守之。諸侯起於匹夫(16),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17)也。其交未親,其下未附(18),名曰亡秦,其實利之也。彼見秦阻之難犯也(19),必退師。案土息民,以待其敝(20),收弱扶罷,以令大國之君,不患不得意於海內(21)。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為禽者,其救敗(22)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問(23),遂過而不變(24)。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禍(25)。子嬰孤立無親,危弱無輔。三主惑而終身不悟(26),亡,不亦宜乎?當此時也,世非無深慮知化(27)之士也,然所以不敢盡忠拂過(28)者,秦俗多忌諱之禁(29),忠言未卒於口而身為戮沒矣。故使天下之士,傾耳而聽,重足而立(30),拑口而不言(31)。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諫,智士不謀也。天下已亂,奸不上聞(32),豈不哀哉!
先王知雍蔽(33)之傷國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飾法設刑(34),而天下治。其強也,禁暴誅亂而天下服;其弱也,五伯征而諸侯從(35);其削也,內守外附而社稷存(36)。故秦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振(37);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內畔矣。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千餘歲不絕(38);秦本末並失(39),故不能長。由是觀之,安危之統相去遠矣(40)。
野諺曰:「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41)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參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42),去就有序(43),變化因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
《秦王掃**》
李白
秦王掃**,虎視何雄哉!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
明斷自天啟,大略駕群才。收兵鑄金人,函谷正東開。
銘功會稽嶺,騁望琅琊台。刑徒七十萬,起土驪山隈。
尚采不死葯,茫然使心哀。連弩射海魚,長鯨正崔嵬⑴。
額鼻象五嶽,揚波噴雲雷。鬐鬣⑵蔽青天,何由睹蓬萊?
徐巿載秦女,樓船幾時回?但見三泉下,金棺葬寒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