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番外 小鳳凰

眼前的人的確就是沉玉，縱然與如今相差很大，但陵煙依舊是一眼將人給認了出來。

他的模樣看起來不過是凡人四五歲的模樣，生得像是個精雕細琢的玉人，雖然顯得比同齡的孩子要瘦弱一些，但一張臉卻依舊圓潤可愛。他穿著一件月白色衣裳，領口綴著細碎的絨毛，外面還罩著一件小小的披風，將整個人都包成了個小粽子，看起來圓滾滾的叫陵煙看得忍不住想要將這小傢伙抱在懷裡使勁揉。

而此時，他正坐在一根石凳上面，雙眸灰濛濛的不見神采，神情亦是透著些茫然與迷惑，只是探出雙手在面前的桌上小心摸索，像是要找什麼東西。

陵煙見此情形，才忽而想起來，沉玉小時候是看不見的，他自出生起便先天不足，也是後來因為滄瀾珠的關係才終於恢復了視力。

想到此節，她目光微黯，很快又往前走去。

然而這裡是鏡子當中的世界，陵煙所看到的也不過是從前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鏡中的沉玉，自然無法發覺她的存在。

縱然是她來到他的身側，他依舊毫無所覺。

陵煙也不再接著往前，只在那石桌旁邊坐下，正坐在沉玉的對面，托腮眼神柔和的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沉玉在桌上摸索了片刻，依舊沒有收穫，就在陵煙的觀察之下，他忽而停下了動作，歪著頭像是在仔細想著什麼，又露出了他平日里沉靜思考的神情。

陵煙看到這裡，才知道他那副冷靜沉思的表情，是從小就會的。

然而這時候的沉玉還是個小小的肉糰子，如今擺出一副思索之色，便是將眉頭輕蹙，嘴唇緊抿。奈何他擺出這副神情的時候，腮幫子還微微鼓著，嘴巴又小又粉嫩，看起來跟如今的神尊相比，實在是連半點威懾都沒有，只叫陵煙覺得有趣，有趣極了。

陵煙看著他這副模樣，實在是有些忍俊不禁。

然而就在沉吟之間，沉玉忽然朝著陵煙所在的方向轉過頭來。

陵煙動作頓時止住，眨了眨眼，似乎是不確定沉玉是否感覺到了自己的動靜。

不過下一刻陵煙就明白過來是自己想錯了。

沉玉在靜了片刻之後，忽而朝著陵煙這方向再次探出手來，在摸索了片刻之後，總算是準確的找到了正擺在陵煙面前的一個雪白玉瓶。

陵煙：「……」

她於是怔怔看著沉玉露出一個開心的笑意，隨之將那玉瓶抱進了懷裡。

陵煙還在好奇那瓶中究竟是什麼東西，就見沉玉小心的打開了瓶塞，然後一股子仙露的清甜氣息頓時在空中揚散開來，而沉玉就在陵煙的注視之下，開始喝起了仙露。

沉玉是個做什麼事情都十分認真的性子，這一點陵煙早已經清楚了，然而她沒有想到，對方就算是喝一個仙露，也是十分專心。

陵煙還從來沒有見過能夠把仙露喝得這樣香甜的人，她雙眼一直定在沉玉的身上，看著對方抱著瓶子一點點喝著，甚至心中竟生出一種衝動來，想嘗一嘗沉玉手裡的仙露是不是當真有那樣好喝。

就在陵煙的注視之下，沉玉喝了一會兒，又將仙露瓶子放了回去，隨後坐在原地，雙手趴在石桌上，似乎是開始等待了起來。

陵煙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等什麼，但猜測下來多半也就是朝臨或者是五方戰神那幾人了。

沉玉安靜起來實在是乖巧極了，他靜靜趴著，閉上雙眼，纖長的睫毛微微翹著，細密而柔軟，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陵煙實在是太喜歡這個樣子的沉玉了，她甚至盼著沉玉所等的人慢些來，好讓她能夠靜靜的多看看他。

然而就在這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輕響，陵煙聽得這聲音，當即轉頭看去，才發覺是風吹動了旁邊不遠處朝臨用來澆花的水壺，那水壺晃悠著倒在了地上，這才發出聲響來。

陵煙沒有理會那點動靜，回過頭來繼續看沉玉，卻發覺沉玉也被這聲響給驚動了，他重又坐直了身子，有些茫然的傾耳聽著，想要分辨出那究竟是什麼聲音。

不過那聲音很快就消失了，沉玉靜了片刻，忽而出聲輕輕喚道：「朝臨？」

陵煙當然知道這不是朝臨來了，然而沉玉卻是不知，只是認真聽著四周的動靜，然而聽了許久，卻也沒有再聽到什麼聲響，他面色黯然下來，隨之又安靜等了起來。

這一次他沒有再趴回那桌上，只是兩腿輕輕晃蕩著，低頭垂眸似乎在想什麼事情想得出神。

陵煙托腮繼續盯著他看，只覺得別人小時候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肉，但沉玉卻是單薄得可憐，一身裹在毛絨絨的斗篷裡面，看起來更顯得露在外面的手腕細瘦不已。

她曾經聽赤衍說起沉玉幼時體弱多病，但見沉玉後來並未有過任何不妥，便也沒有怎麼當回事，況且她自小就身強力壯，也從來沒有過什麼生病的經驗，實在是難以理解赤衍這話。

但也直到看見了沉玉這副瘦弱的模樣，才終於明白過來，只是明白之後，就又是一陣心疼。

這副模樣，陵煙覺得恐怕是一陣風都能將他給吹跑。

而就在陵煙這般想著的時候，桃花林間又是一陣伴著花香的春風拂來，正在低頭自己和自己玩耍的沉玉本就坐得不穩，被這風一吹，身子在那凳子上晃晃悠悠了一陣，竟真的「噗通」一聲掉在了地上。

陵煙：「……」

她趕緊站起來，繞過石桌來到沉玉面前，細聲道：「疼嗎？」

沉玉自然是聽不見她說話，好在這地上鋪滿了落葉與花瓣，摔下去倒也並不是真的很疼，他先是迷茫了一會兒，像是沒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處，隨後他才終於抬起手摸索起來。

摸到了身邊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石凳之後，便扶著又站了起來，隨之兩手攀在石凳上，開始用勁想要爬上去。

然而不知是他身高太矮，還是因為力氣太小，或者是那石凳太滑，沉玉墊腳努力的攀了半晌，繞著那凳子試了兩圈，也沒能夠成功的再坐上去，這讓旁邊的陵煙看得一陣著急，甚至想要一把將他給拎上去。

就在這麼嘗試了許久之後，不遠處終於又有了動靜，一陣腳步聲匆忙的趕了過來。

沉玉看不見，聽覺自然比旁人要敏銳了些，聽得這聲音，他立即便將手從凳子上挪開了來，站定身子，做出了一副平靜模樣，絲毫不讓人看出他剛才圍著那凳子著急了多久。

陵煙忍著笑往旁邊看去，便見朝臨拿著一本書走過來。他行色有些著急，來到此處見沉玉站在桌旁，很快便露出溫和的笑意來，一把將這小個子給抱了起來。

他在方才沉玉所坐的那處位置坐下，又讓沉玉坐在他腿上，這才開口道：「剛才東錦他們有事尋我，稍微耽誤了一會兒，你等急了吧？」

沉玉被朝臨抱在懷裡，乖乖的坐著，卻是搖了搖頭。

朝臨輕笑一聲，又道：「我來念書給你聽？」

沉玉聽得很快點頭，但片刻之後，卻又猶豫下來，拽住了朝臨的胳膊，低聲道：「朝臨，我能不能跟你學仙術？」

朝臨聞言一愣，低頭看著沉玉道：「怎麼突然想學仙術了？」

「我想學。」沉玉輕輕咬唇，一副認真的模樣，「我長大了，可以開始學了。」

朝臨看著沉玉這故作老成的模樣，露出了與陵煙一般哭笑不得的神情，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到底還是點頭答應道：「好，那我今日開始教你修鍊。」

沉玉面上有了些笑意，很快點頭答應下來，陵煙在旁看著，神色卻是越來越複雜起來。

如赤衍所說一般，沉玉自很早便開始修鍊了，以他的情況修鍊本就困難，他後來究竟是如何從這般瘦弱的孩子走到那一步，登上神尊的位置，就連陵煙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就在陵煙看著沉玉二人交談之時，四周再度泛起一片朦朧白光，陵煙只覺得身子似是一輕，等到再看清周圍景色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已經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梨花林，石桌石凳，還有面前持鏡的朝臨。

朝臨似笑非笑的看著陵煙，低聲問道：「怎麼樣？」

陵煙沒說話，只是雙眼一瞬也不眨的盯著朝臨看。

朝臨面色古怪的道：「怎麼了？」

陵煙又盯了一眼朝臨的腿，想到之前自己看到朝臨將小沉玉抱在懷裡，叫他坐在朝臨腿上的一幕，忍不住目光更加兇狠了起來。

朝臨摸不著頭腦，只輕輕咳了一聲，轉而道：「看都讓你看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真想抱一抱小時候的沉玉。

陵煙在心裏面這般想著，但到底也只能想想罷了。

就在兩人交談這會兒，不遠處一道身影行來，沉玉總算是解決完了神界的事情，趕來了此地。

沉玉來到此處，先是見過了朝臨，隨即才來到陵煙身側，他已經看出了兩人之間古怪的神色，不覺又將目光落到朝臨手裡的鏡子上面，開口低聲問道：「怎麼了，那鏡子是什麼？」

「沒事。」陵煙搖搖頭，眼見沉玉在身旁坐下，不覺又想起了剛才沉玉在凳子邊上爬了半天沒能夠爬上去的慌張模樣，她忍了忍，沒忍住，唇畔浮起了一抹笑意。

沉玉看著陵煙神情，不覺一怔，目中露出了疑惑。

陵煙見他反應，不覺更是開心，顧不得朝臨在場，忽而按過去一把吻住了沉玉，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今晚我留在神界。」

沉玉聽懂了陵煙的意思，只是朝臨在場，他不禁有些無措的往那處看去，見朝臨四下張望故作沒聽見，才終於微紅著面色低低應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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