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求婚儀式
清爽的海風吹打在臉上,多了一份潮濕。
海浪擊打在海岸上,激起一大片浪花。
除了風聲和浪聲,沒有一點吵雜的聲音。
紀莫把帶來的祭祀用品一一擺好,整齊地擺放在墓碑前。
她沒有帶酒,帶了一瓶山楂水。
陳睿高中的時候有一陣喜歡吃山楂,中午吃飯的時候紀莫就給他帶一小袋山楂。
有時候山楂太酸了,吃多了胃口不好,紀莫就把山楂兌上水和其他一些水果一起打成果汁,給陳睿帶去。
山頂飄來一陣風,吹得紀莫的頭髮飄起,連外套的下擺都跟著吹起來。
倒了一小杯果汁擺在墓碑前,紀莫蹲下,近距離看著照片上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嗨,好久不見。」
照片沒有歲月的痕迹,一如當年那個樣子。
紀莫隨身帶來的還有兩樣東西。
一本日記本,和一個瓷娃娃。
日記本是他們從開始,到結束的見證。
瓷娃娃,是陳睿最後留給紀莫的禮物。
日記本封面上有明顯膠帶粘貼的痕迹,翻開第一頁,是紀莫當年用了整整一晚上設計的封頁,上面有兩個卡通人物,還有許許多多寫下的話。
紀莫乾脆直接坐到了陳睿的墓碑前。
她手裡拿著本子,翻開第一頁。
然後輕輕讀了出來。
「二零零五年十二月三日,天氣,冷。不知道我們算不算得上是在一起了,你今天跟我笑了很多次,我們一如往常地在一起吃飯,有同學拿我們倆開玩笑,你笑而不語。看著你的樣子,我也笑了,心裏面高興的要命。有男同學問你,說我是你女朋友嗎,你什麼都沒說,只是笑著拉著我走開了,你知道嗎,當時我緊張的要命,就怕手心裡有汗,會濕了你的手。今天我很高興,真的,很開心。」
那是他們在高二的時候。
紀莫讀完一篇之後,又翻開了第二頁。
「二零零五年十二月十五日,天氣,雪。今天你跟我表白了,我真的很開心,我不知道高興地要說些什麼好,我猜當時你一定在偷偷笑我吧。馬上就要高考了,我知道不能因為我們的事耽誤學習,你學習那麼好,我也要努力,我希望我們可以考到一個學校,這樣,是不是就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了?」
耳邊的海浪聲似乎在漸漸消散,風也變小了,所有的思緒都回到了那個時候。
懵懂初開的愛情,刻骨銘心的初戀,你一切都是那麼美好,讓我忍不住想要把自己變得再完美些。
一個眼神,一個微笑都足以讓心底激起漣漪,臉上紅彤彤的,變得羞澀。
初戀的感覺,紀莫現在回憶起,最多的就是心悸。
像被一層薄薄的白紙包裹,擔心輕輕一碰就會破,幹什麼都小心翼翼的,總是擔心會驚動了彼此心裡的小精靈。
「二零零六年三月十三日,天氣,晴。今天發生的事情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沒想到阿姨會那麼激動。我不知道我們犯了什麼錯,要去替大人們承擔這一切。我知道父母是擔心我們的學習,可是,我們不是一直很好么,成績沒有降,反而提升了很多。陳睿,我好想你,真的,如果沒有那麼多巧合,我們會不會很幸福。不管怎麼樣,即使父母不允許,我也不想就這麼輕易放掉你。我們說好的,要一起考去北京念大學,這樣,我們就有四年的時間可以一起努力了。我相信,老天會眷顧好人,你和我都是好人,我們一定會受老天的眷顧,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加油!」
稚嫩的語言,單純的想法,紀莫讀完,都忍不住笑了。
墓碑上的照片一點溫度都沒有,摸上去冰冰涼的,紀莫看著照片。
「你在笑什麼,是不是也覺得那時候很傻。」
日記本輕輕闔上,紀莫深吸口氣,望向遠方。
山頂高高聳立在那,一層層白雲輕輕飄動,越過山頂,飄向遠方。
「陳睿,你說我是不是該把你放下了,這麼多年,我們都長大了。」視線再次注視在萬年不變的笑容上,紀莫歪著腦袋,靜靜與照片上的人對視。
不知對視了有多久。
「我曾經答應過陳阿姨,不再來看你。」
紀莫從兜里掏出一支筆,再次打開日記本,翻到最後一頁。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天氣,晴。」紀莫一筆一劃,在紙上寫道:「今天我又來看你了,打破了和阿姨的約定。你一點都沒變,而我,好像變老了。」
寫到這,紀莫抬起頭,看向墓碑。
「陳睿,你知道嗎,這次來,我是要跟你告別的。」她喃喃地說。
紀莫繼續在紙上寫道:「曾經,你是我的夢,是我的整個世界,我的生活到處都是你。可以說,你成就了我的青春。從來沒有想過會和你分開,想一想都會痛。可是現在,我想親自來跟你說再見。我要開始新的生活,生活一直在繼續,我想試著往前走走。雖然不能再有你的陪伴,我希望我們都能幸福。你有你的選擇,而我的選擇,是放下過去,放棄你。再見了,陳睿,以後不會來看你了。再見。紀莫。」
日記本最後一次闔上,連同那個瓷娃娃,都被紀莫一起埋在陳睿墓碑旁的泥土裡。
跟一個時光告別是需要勇氣。
跟曾經的自己說再見,需要勇氣。
紀莫也倒了一杯山楂水。
「祝我幸福。」
空的杯子放在墓碑旁,陳睿杯子的旁邊。
「我走了。」
紀莫常常地舒了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墓碑上那個男孩。
沿著小路往山下走,山頂吹起了微風。
湛藍的藍天,雪白的雲彩,海浪敲打在礁石上的聲音。
什麼都沒變,可似乎一切又都變了。
**
回去的時候紀莫去了海邊,她喜歡大海,看到大海有種自由的感覺,全身心都感覺到放鬆。
走在沙灘上,吹和海風,雖然有些冷,頭髮也被吹亂了,但紀莫還是覺得舒服。
一望無際的大海,從遠處捲起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襲來,浪花打擊在海面上,讓人心情澎湃。
紀莫蹲下身,用手指在海灘上畫畫。
畫了一朵花。
一波來浪湧來,花被海水覆蓋,掩蓋了,等海浪退下的時候,花也沒了。
紀莫又畫了一隻鳥。
同樣,又一波海浪捲來的時候,小鳥也飛走了。
紀莫抬頭,海風吹得她有些頭暈,眯起眼,看著最遠處海岸線。
另一頭,會是什麼樣子。
紀莫蹲了一會兒,起身,覺得腳有些麻。
午後的陽光正照耀在海面上,波光斑斑的海水亮晶晶,紀莫喜歡看這樣的海面。
充滿希望。
重新蹲下身,紀莫繼續在海灘上畫畫。
當第一筆落下的時候,她收回了手。
這次,她選擇寫字。
那三個字絲毫沒有猶豫的就出現在心裡,手指落下的時候紀莫還沒來得及思考,就已經開始寫了。
孫,
瑜,
紳。
孫瑜紳。
紀莫的字屬於小楷字,寫在沙子上寫的很秀氣。
她歪著頭,看了一會兒這三個字。
「孫、瑜、紳。」輕輕念出。
紀莫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子。
遠處的海浪一波波撲在海面上,紀莫向後退了幾步,看著那三個字。
這次,海浪並沒有把它們帶走。
「孫、瑜、紳。」再次呢喃。
紀莫抬頭,陽光照得她有些晃眼,她眯起眼,對著大海喊了一聲。
「孫瑜紳。」
依舊是海浪和風的聲音。
紀莫將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喊了一遍。「孫瑜紳!」
這樣的吶喊很過癮。
「孫瑜紳!孫瑜紳!孫瑜紳!」
一連三次,喊出了所有的期待和思念。
紀莫的長發被海風吹起飄揚在腦後,她什麼都顧不上,迷戀上了這種對大海的對話。
「孫瑜紳!王八蛋!」
「孫瑜紳!你他媽就是個王八蛋!」
「孫瑜紳…」
「紀莫!我想你了!」
紀莫的聲音戛然而止,她不可思議地扭頭,看著從另一側傳來的聲音。
「紀莫!我想娶你!求你嫁給我!」
那個男人居然就這樣出現在她的眼前,穿著一身灰色的休閑裝,側著身面朝大海,正像她一樣拚命朝大海呼喊。
紀莫怔怔地站在那,連手都忘了放下。
頭髮胡亂地吹在臉上,紀莫把眼前的髮絲剝開,想要看清楚他。
他放下手,回頭,正對著她笑。
陽光正好,光線將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閃亮的有些耀眼。
孫瑜紳看著呆住的紀莫,笑得很開心。
他抬腳,朝她走來。
「驚喜嗎?」還有兩三步走到眼前,孫瑜紳問紀莫。
紀莫看著他,沒有說話。
孫瑜紳:「你可真是,這樣了還不忘罵我。」
孫瑜紳走到紀莫身前,抬手,替她整理好她被吹亂的頭髮。
紀莫依然盯著孫瑜紳,沒有回應。
孫瑜紳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系在紀莫的脖子上。
「我來接你回家的。」
「回家幹什麼?」紀莫淡淡地問。
孫瑜紳看著紀莫,摸了摸她被海風吹得冰涼的臉。
「在生我氣嗎?怪我沒有理你?」
紀莫不語,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孫瑜紳的臉上。
孫瑜紳摘下手套,從兜里拿出一個紅色的盒子。
盒子在紀莫面前打開,裡面放著一顆亮閃閃的戒指。
紀莫盯著戒指。
孫瑜紳說:「你問我真的介意你放不下過去嗎,我當時沒回答你,是覺得不想跟你吵,我覺得我們都需要靜一靜,兩分鐘也好,三分鐘也好,只是不想在當時那種情況去辯論什麼。現在我想告訴你,紀莫,對於你的過去,我不介意,他們本來就不屬於我們倆,而我要的,是現在的你。當時我問你有沒有放下過去,我怕我們會吵起來,因為我那時候心情真的不好,而你也很失落,所以靜靜之後再好好聊天,會更好,誰都不會失去誰。吵架無非就是吵出誰贏了,而我不想贏你,沒必要,反正我願意。」
孫瑜紳說完一番話,忽然朝著紀莫單膝跪地。
他覺著手裡的戒指盒,仰頭看著紀莫。
「老婆…」
紀莫覺得有沙子吹進眼裡,有些癢,眼前漸漸升起一層霧。
「老婆…」
「幹嘛?」紀莫說話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聲音已經開始有些哽咽了。
「老婆。」孫瑜紳又叫了一句。
「幹嘛啊。」紀莫的聲音都帶了一些嬌羞。
「老婆。」
「唉。」
孫瑜紳忽然不說話,紀莫還等著他下面的話。
孫瑜紳看著紀莫,紀莫看著他。
紀莫:「怎麼不說話了?」
孫瑜紳尷尬地笑笑,「忘詞了。」
紀莫噗嗤一聲笑出來,「你行不行啊,求婚也有忘詞的?」
孫瑜紳:「我太緊張了,第一次呢。」
紀莫朝孫瑜紳伸出左手。
孫瑜紳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我又沒讓你嫁給我,你怎麼知道戒指是給你買的?」
紀莫瞪眼,問:「你確定?」說著,就要收回手,須臾間,孫瑜紳握住她的手。
孫瑜紳繼續笑得賤賤的,「確定…確定是給你買的。」
他從盒子里將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取出,然後緩緩戴在了紀莫的手上。
紀莫看著戒指,心裏面形容不出是怎樣的激動心情。
孫瑜紳還跪在沙灘上。
「起來啊。」紀莫說:「我都答應你求婚了。」
孫瑜紳笑,只是這次笑得有些尷尬。
「腿麻了。」
紀莫真想一巴掌抽他臉上。
「孫瑜紳有你這樣的嗎,你……」
後面的話已經被某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堵住了。
海風吹響在海面上,有一群海鷗在海面上飛過。
海水的味道成了甜蜜,海風是婚紗,海浪成了裙擺。
在海鷗和陽光的鑒證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是誰的悄悄話被飛過的海鷗帶向了海面上。
甜蜜的呢喃。
「我愛你,老婆。」
「我也愛你,老公。」
幸福的宣告。
「我們結婚了!」
「要死啊那麼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