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鬼方神跡(章二十)

61.鬼方神跡(章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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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上演了一場風聲鶴唳。因為那聲音實在是太詭異了,又輕又有規律,好像是輕車熟路來串門的。可是當他們問外面是誰時,卻得不到任何回答。

唐豆豆朝所有人比個「噓」的手勢,秦零一邊從后腰刀鞘里抽.出一柄短刀,一邊輕手輕腳走過去把門閂悄悄鉤開,非常迅疾地打開門。

只見門外站著一名蓑衣老叟,背上背著只大大的籮筐,腰裡橫橫斜斜別著許多不知名的竹木工具,不知是用來挖土還是砍樹的,另外還有一支被鋸短了的老式□□,槍口豁得厲害,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射齣子彈來。

斗笠遮住他半張臉,只看到一張又歪又垮的嘴。風從門洞往屋裡吹,帶進來一股因為常年不洗澡而發酵的酸臭味。

「請問……」唐豆豆遲疑著開口。

「不在了?」他用含著濃痰的嗓音問。

「誰?」

「這屋子裡的人啊。」

幾個人面面相覷。這老頭是來找嚴文松的?

老人也不等他們回答,顧自嘆一口氣,又搖一搖頭,就轉身往雨里走了。

秦零略加思索,跨前兩步將人攔住,說:「老先生,外面雨大,進來避避再走吧。」

「不,屋裡戾氣重,我不進去。」

「戾氣?老頭,你瞎宣揚什麼迷信思想?」李明遠表示不信。老人錚錚鐵骨,掉頭就走。秦零又攔住,問他,「你是不是每晚都來這裡?」

「是。」老人說,「我每天晚上都來提醒這屋裡的人給太歲奶奶獻祭求寬恕,他們就是不聽,這下好了吧,都被抓走吃了吧?」

秦零順勢把人往屋裡一帶,轉身將門插上。唐豆豆問他:「你是怎麼知道他每天都來的?」秦零把日記本丟過來,唐豆豆、唐釗、李明遠幾人圍成個圈一起翻看,只見日記除了剛才秦零念的首尾幾篇外,還有不少篇,其中常常提到一件事,說是他們剛來遺址的第二個星期一,就有一名佝僂老者半夜來訪,聲稱自己是附近的守靈人,替十里八鄉守護歷代亡靈,夜間遊走于山野之間鎮魂安神;他來敲考古隊的門的目的,是提醒他們不要在附近動土,並儘快向祭祀壇獻上一個活人十頭活牛做犧牲,這樣才能平息當地太歲奶奶的憤怒,饒其他人一條命;考古隊的都是從小學馬克思主義長大的唯物主義論者,沒一個人信他的話,後來向村裡人一打聽,才知道這老頭是村裡的一個孤家寡人,瘋了有幾十年了,自從二十多歲目睹自己的老婆兒子被貨車壓死以後就瘋了,眾人於是更不把他當一回事兒了,每天給點吃的打發他走就算了。

迅速看完,大家都暗暗發出一聲唏噓,再看那老人的目光都變得有些惻隱。

「你們也不用害怕,聽我一句勸,趕緊離開這裡,小命還能保。」老人也不驚惶也不失措,還對各位好言相勸,講話非常條例非常正常,不像一個瘋子。

「那您說說,我們要是不走,會發生什麼事情?」秦零問他。

「會被地仙拖下去給太歲奶奶吃掉,就像這屋裡原先住的那幾個人一樣。」

「您怎麼知道?您看到了?」

老人沒有即刻回答,渾身好像被電擊了一樣顫顫巍巍,目光僵直地望向前方,好像看到了什麼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一樣。好半天,才說:「我看到了……」

「看到了?」眾人問。

「看到了……我家翠芬和狗小……被車拖了幾十米遠,然後有大鳥來把他們叼走了……我追著大鳥來到這裡,突然發現它們消失了……方圓幾百里都沒有翠芬和狗小,只有石頭柱上還有幾滴沒幹透的血,和狗小的銀鎖子……」

「大鳥?什麼樣的大鳥?」

「火紅色,細頭,長尾巴……你們出去看,外面的石柱上就有。」

幾個人一聽,立馬起身眺望窗外。雨還在下,遠處灰濛濛的夜色里,幾根石柱參差樹立,活像一個個看守著地獄大門的巨人。

其實他們在發現屋裡沒人之後,第一時間就該去工地看看的,結果所有人都沉浸在偵破室內線索的快感里,忘了。這時候冒著雨跑過去一看,才發現這處遺址的壯觀程度,遠在嚴文松日記里的描述之上——外周是一圈圍成圓形的石柱,看得出來原本都應該是樹立的,可是現在依然立著的只剩五根,其他的東倒西歪乃至平躺,上面的刻紋里深刻地嵌進泥土,看得出來剛重見天日不久;石柱圍成的圓形直徑大概有三十多米,西南部有個缺口,地下有道路遺迹,通往中央圓心;石柱圈內側被挖出一環一環同心圓狀的祭祀坑,一直輻射到中央石台腳下,這些環坑裡據說出土了身首異處的人牲、獸牲上千件,沒有隨葬品,應當是被坑殺的戰俘,當然,現在已經被清理掉了一層,據說下面還有;再往裡就是殘存兩米多高的圓方形石台,四面有台階,上面有灌滿雨水和污泥的柱洞,還有滾落地面的柱礎石,應當是什麼宏偉建築的基址。

然而最惹眼的還是外圍那幾根完整的石柱,首先它們的形狀就很古怪,說是圓柱吧上下還不等粗,尤其腦袋上還頂著個不規則的球體,用一圈歪斜的石棱和柱身分開,唐豆豆一邊讚歎「好別緻的造型」一邊轉著圈撫摸石柱,直到被秦零在眾多男性在場者尷尬的目光里提醒了一句「這是原始的生殖崇拜」,手才跟受了炮烙之刑一樣拿開也不是繼續摸也不是;其次它們通體雕飾著一種繁複而連貫的圖案,幾個人拿手電筒從頭照到尾,才終於看出,每跟柱子上都盤踞著一條蛇……不對,是頸部生有雙翼的蟒蛇,用它們無限長的蛇尾把石柱從頂到腳嚴絲合縫地包裹起來,其間點綴一些被蛇尾勒得瀕死的小人兒,那猙獰恐怖的面貌慘絕人寰的情形,好像在描繪一種酷刑。

唐豆豆嘆為觀止:「還真有這種鳥……」

「是鬼方的圖騰嗎?」唐釗道。

李明遠卻好像滿臉驚悚的樣子,好半天才哆哆嗦嗦說出一句:「昨天柱子上的雕飾……明明不是這樣的啊……」

「那是什麼樣的?」秦零問。

「我也記不清了……我們來的時候柱子已經被考古隊的清理完了,不在我們的工作範圍內,我們也就沒大在意,瞥了幾眼好像是幾何紋來著……」

老頭被秦零提在手裡,這時候陰惻惻地來了句:「當然,這些都是地仙,獻祭納祭的時候才會現身。你們瞧,它們正低頭盯著你們呢,再不離開,它們就下來了!」

大家抬頭一看,只見那蛇身鳥的眼睛果然角度刁鑽,而且目光炯炯有神,眼珠子也雕得實在栩栩如生,由不得人不驚悚。幾個學生嚇得一個勁哆嗦,唐豆豆聽到身後某個人的呼吸里都已經帶了哭腔了,有心扭頭罵他沒見過世面,想想還是算了,娃們還小,沒見過世面也正常。

轉念一想,又拿起嚴文松的日記本準備再翻翻看看裡面有沒有提及,可是天黑雨大,手電筒光微不足道,把本子湊到眼前也看不清楚。秦零見狀嗤了一聲:「孺子不可教。」

「小弟……你對我有什麼意見又?」

「不會掃描存儲嗎?」

「什麼?」

「真是白瞎了。」雖然說完這句秦零就轉開頭去觀察周遭,但唐豆豆大腦里還是接收到了他傳輸過來的嚴文松考古日記的掃描件,頓時豁然開朗。意念飛快搜索,只見日記里關於石柱紋飾的記述和推測也只是某些具有抽象象徵意義的幾何紋,不見「蛇身鳥」的說法。回過神來一看,卻是大驚失色,趕緊拉住正向祭祀台方向走去的秦零,問:「人呢?」

「人?」

「其他人啊,我哥,我同學,你夥計,還有你手裡的老瘋子。」

秦零好像這才猛然發現,眼前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是走散了嗎?」唐豆豆問他。

「眨眼功夫而已,怎麼可能。」

「那是……」

「突然消失。」秦零說,「小心,這地方有問題。」

四周突然起霧了,連對面的石柱都顯得若隱若現,好像隨時都會有一個白衣服長頭髮的女人從迷霧裡走出來一樣,雨聲明明還很清晰,卻沒有一滴落到頭上。唐豆豆覺得後背心有些發毛髮冷,很怕連秦零也突然從眼前消失,突然有衝動跟他手拉手或者背靠背,卻又遲疑著不敢主動要求。

秦零卻好像跟她心有靈犀,率先伸出手來,等她回應。

既然如此,那就心安理得地握著吧。

「我們怎麼辦?」

「觀望。」

風颯颯而起,雞鳴鶴唳……雞鳴鶴唳?「秦零…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有。」

話音剛落,身邊的聲音陡然嘈雜起來,好像無數的腳步夾雜著哀嚎,凄厲之聲劃破耳膜,好像來自地獄黃泉,漸漸將二人包圍……與此同時,對面的濃霧裡顯出一群影影綽綽的人影,正悄無聲息地向這邊包抄過來……

「什麼人!」唐豆豆大喝的工夫里,只覺得手裡已經被秦零塞進了一根管子。不用看也知道,又是那保命的解構槍。

「這回不許再丟了。」

「……不會了。但是……我們要殺人嗎?」

「要先看清他們是不是人。如果不是,就不算殺人。」

「好有道理。但假如不是人……會是什麼呢?」

兩人的瞳外膜系統響應他們的緊張和費解,迅速掃描濃霧裡走來的黑影,並進行量子理化分析,然而始終無果,只有無數數據亂碼在腦海里橫飛堆疊,帶來的除了頭痛就是腹飢。

「趕快關閉系統,這股信號能量不對,機體要崩潰了。」秦零趕緊吩咐,卻突然感覺手被狠狠拽了一把,然後唐豆豆的手就從他手裡滑脫了。扭頭一看,唐豆豆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被一隻長翅膀的巨蛇盤住了頸項,它將她輕而易舉吊到空中,正大力地朝祭祀壇方向拖去。

唐豆豆已經被那蛇尾扼得手腳亂揮面孔發紫,半點呼救的聲音都發不出來。秦零抬手就準備扣槍,那蛇……那鳥卻很聰明地將頭翼縮到唐豆豆腦袋後面去了,只露出纏繞她脖子的一截。這一槍要是打偏,屍骨無存的就是唐豆豆了。

秦零遲疑了。

短暫的遲疑里,那蛇鳥和唐豆豆竟然從他眼前憑空消失了。

天大地大,只剩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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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書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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