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鬼方神跡(章三十三)

74.鬼方神跡(章三十三)

(73)

時間凝固了。

唐豆豆被困在地下百米神女墓的腰坑裡,頭頂是密不透風的千鈞石板,眼前是空氣凝滯的一片漆黑,胸腔正被一種不知名的凝固劑一點一點填滿。

絕望。

腦袋裡最後的一點希冀在於……瀕死之際時光能再來一次。

然而直到她失去知覺,時間都沒有回溯。難道是還不夠貼近死亡嗎?還是說這個救命機制失效了?

……

耳朵里再次聽到確切的聲音時,她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迷惘。好像深陷噩夢難以醒來,無論怎麼努力都聽不清是誰在說話、說的是什麼。

差一點就這樣渾渾噩噩到天荒地老。

突然一個瞬間,她幡然覺得不能這樣不清不楚下去,於是一掙扎,神識就好像衝破層層桎梏,耳朵率先恢復清明,在未有能力睜眼的時候就先認出了秦零的聲音。

他也沒說什麼特別的,就是一聲一聲叫她的名字,不是電視里演的撕心裂肺的那種,就是很輕柔的重複。

睜開眼發覺還是在神女墓室里,地上擺著幾盞燈,照出石室影影綽綽的輪廓。秦零正跪在地上抱著自己,用手掌一下一下按壓她的胸腔,見她睜眼才停了下來。地上有一攤污穢,發出酸腐味道,應該是她昏迷中嘔吐出來的東西。

扭頭一看,不遠處高山一樣的積石已經被推進人頭壕溝里大半,遏止了石堆塌陷將人活埋的可能,冢下的石槨已經被挪到了一邊,露出地面上較淺的棺坑和較深的腰坑。腰坑裡有半凝固的透明膠狀物,中間脫出一個人形的空腔來,好像自己剛剛被從那裡挖出來……不會真是吧?

瞬間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撲上去就抱住秦零的脖子,險些把他門牙磕掉。

秦零任憑她抱著不動,問:「感覺怎麼樣?」

「有點發暈……」

「已經給你催過吐了,還注射了特效藥,窒息時間不長,沒有傷及中樞神經,應該問題不大。」

「你跑哪去了?怎麼現在才來?」

「對不起,因為這個——」秦零掏出身上的兩枚玉簡給她看,「拿錯了。」

「拿錯了?」

「當時我從你這裡隨手拿走一枚,我們都以為我拿走的是來自這神女墓底的第三枚,其實是你的那枚。」

「也就是說……我手裡拿的才是第三枚?」

「是。所以當我發現和你走散了以後,幾次嘗試都沒能移動到你身邊。」

「你是說,因為我的玉簡離身了,所以我們之間的感應被切斷了?」

「應該是這樣。」

「那我為什麼突然間可以穿越了?」唐豆豆百思不得其解,「難道說……是第三枚玉簡帶我去到它的主人身邊的?因為分離三千年怨念太強?這麼說亶真的才是第三枚玉簡的主人?」

「亶?一個人嗎?」秦零不解,「你到底經歷了些什麼?怎麼會鑽到別人腰坑裡去?」

「你以為我想鑽的嗎?」唐豆豆嘆一口氣,把事情從頭到尾給他講了一遍。秦零認真聽著,面上雖然不見起伏,但眉頭卻是越皺越緊。本想同步她的視覺緩存來看看細節,考慮到她驚嚇之餘體力嚴重虧損,於是只是口頭問了問。問完卻沉默了好久,說,「恐怕玉簡只是符號,我們本身才是最大的感應源。」

「什麼意思?」

「我想,我們,懷玉而生的這些人,好像是被某個神秘力量選定的標本,分別存在於不同時空之中,互相之間原本沒有交集,但是到了特定時間,兩兩之間就可以產生某種跨時空的感應,然後穿越時空去到對方身邊。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廂猜測。」

「你猜得很有道理啊……」

「所以按照你剛才的描述,我們先前應該猜錯了,第三枚玉簡併不是為神女所有的,而是屬於三千年前一個普通商人,亶。」

「是的。但以我的直覺,他不是個普通人。」

「你有在資料庫里找到關於『亶』的信息嗎?」

「好像沒有……」

「那說明他的名字起碼沒有見諸於史冊,歷年的考古資料也沒有涉及過這個人。」

唐豆豆無言以對。秦零的任何分析,似乎都嚴謹得無可挑剔。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養成了全方位依賴於他的習慣。

「對了,我們到底是什麼時候走散的?」

「大約是在你從那道屏障上面跳下來以後。」

「不是你推我跳的嗎?」

秦零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當時我還在觀察牆壁上的刻字,一個沒留神你就已經不見了,等我聽到你的呼救,立即跟下去時,發現你已經被人珀拉進石壁上一個很深的洞里去了。」

「我沒有呼救。」

「我知道你沒有。但當時心切沒有多想,就信以為真了。」

「那跟進去以後呢?以你的智商,應該很快就能發現不對吧?」

秦零看著她沒說話。

「你……沒發現?」

「那個人偽裝得很像你。」

「……偽裝?我?我知道了……肯定是言靈,這邊派陶吉吉偽裝你來迷惑我,那邊又派人偽裝我去引開你……她是想分別擊破啊。好狡猾。那後來呢?後來你是怎麼脫身的?」

「我救下她以後,發現那個洞很深,洞底有風吹來,好像通向什麼不知名地帶,於是就決定往深處走走。可是走了沒多遠,她就做出一些跟你的性情很不相符的舉動,我這才識破她的偽裝,掉頭回來找你。」

「她做了什麼?」

「她摸我。」

「……」

「你做不出來吧?」

「有什麼做不出來。」唐豆豆用臟手往他臉上一揩,說,「就憑這個?」

「不是這種摸。投懷送抱加上下其手的那種。」

「……摸你幹什麼呢?」

「可能我的肉體比較有魅力吧。」

「屁。她是摸你身上的玉簡的吧?你確定沒有被掉包嗎?」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那麼蠢嗎?我又不會被美色所迷惑。」

唐豆豆心裡呵呵兩聲,說:「你憑什麼覺得我不會那麼摸你呢?」

「因為你向來沒情趣。要不你現在摸一下讓我感覺感覺?」

「視頻調出來我先學習學習,看看人家是怎麼摸你的。」

「你很飽嗎?我可還餓著呢。」秦零見她氣色恢復得不錯,單手提起來,「先辦正事。」

「正事?對了,你看到棺材里的屍骨了嗎?」

「屍骨?」秦零卻好像一臉困惑的樣子,「內棺我開了,裡面除了一灘惡臭的膿水,什麼都沒有。」

「怎麼可能!明明有個女人躺在裡面,雙手還在胸前擺出一副握著玉簡的形狀。除非咱倆看到的不是同一口棺材。」

「再去看看就知道了。」

兩人於是一前一後走過去。石槨的槨蓋板已經躺在一旁地上,裡面的棺蓋也傾斜在一邊,顯然是秦零的傑作。

「我聽到有呼吸聲從地下傳來,就破開石潭來到這間墓室,進來后又測到石棺里有心率,還以為你被拖進了石棺里。」秦零解釋說,「想起來實在是驚險,要是再在撬棺材上花多點時間,估計你就已經……嘖……」

「謝你啊。不過……難道……你聽到的是我的呼吸和心跳?」

「應該是吧。除非這底下還有別人。」

「我起初以為我聽到的是神女的氣息,後來以為是亶的,還有拉我進入異世界的那隻手,我都以為不出他們二人。可是最後出現在腰坑裡的人卻是我,而不是本該被當作活牲殉葬的亶。難道說……從頭到尾,我所聽到的,都是我自己的呼吸?甚至會不會……連拉我進去的那隻手,也是屬於我自己的?!」真是細思極恐的事情。唐豆豆探頭往棺內一看,眉頭立馬皺緊,「怎麼還真是一團漿糊?」

「還有這麼一種可能——」秦零說,「你已經改變了歷史。」

「我?」

「你當時看到的可能都是真實的場景,但這一切已經在你進入那個時空以後發生了改變——神女本該不腐的屍身在下葬之前就已經被亶用解構槍破壞、而原本悶死在腰坑裡的亶也因為你的李代桃僵而得以逃之夭夭、甚至還有很多其它我們現在所想象不到的變化……」

「是了,還有解構槍……一個三千年前的商朝人獲得了一支遠遠超出他們的認知水平的高科技武器……真不知道我們的世界歷史會不會因為這個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波及……天吶,秦零,我是不是成了歷史罪人了?!」

「先別緊張,起碼現在看起來,我依然存在,你也依然存在,世界歷史的主要走向還是跟原來差不多的。」秦零寬慰她說,「而且往好處想,也許那支解構槍能幫助古人更早地認識到宇宙萬物的運行規律,是化學甚至科學提早萌芽,說不定等我們出去一看,發現中國的國力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

被他這麼一說,唐豆豆都要以為自己是個創造輝煌的偉人了:「秦零,我不能聽你說話。一聽你的高談闊論,我就容易認不清自己。」

「你聽聽就好了,我也只是安慰你而已,免得你因為過度自責想不開。」秦零圍著石棺又看了一圈,拿著各種微型儀器檢測裡面的液體氣體,並沒將數據向她一一彙報。

唐豆豆「咳咳」兩聲,說:「對不起。你以後還是別給我解構槍了,自衛不成最後全變成敵人的武器了。我還是用我的刀子來得順手,傷人也不致命,hold得住。」

秦零白她一眼,沒待理她。

「對了,亶掉包給我的那枚假玉簡,怎麼也沒出現在石棺里?」唐豆豆思路終於清晰起來,「按說,我被當作亶扔進腰坑裡以後,鬼方族民從我這裡奪走玉簡,應該是用來給神女陪葬的,就像我在穿越之前看到的神女屍骸的握狀手勢一樣。這也正是宋家二哥當年能從礦下挖出玉簡的必要條件……」

「三種可能——一是當時急著下葬被投進正在融解的神女屍水一起化掉了;二是下葬的時候人們看到神女屍骸融解大感驚駭改變了原計劃,把玉簡陪葬在棺外別的地方了;三是後世被人盜走了,甚至還和原來一樣,是被宋家二哥拿走的。」

「天,這都怎麼可能……」唐豆豆還是覺得發生的一切實在是荒唐離譜,怎麼想,都好像是無法自圓其說的悖論,可是又都只能硬著頭皮去面對、去猜測,「倒是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秦零你瞧這墓室是不是太空蕩了些?」

「確實。」

「我能肯定神女在下葬的時候是隨葬了很多大件的、成組的、精美的銅禮器的,還有更多的陶器,銅陶器皿裡頭應該還放了不少玉器骨器牙器之類的。但是現在看起來,一件都沒有。」

「確實。你繼續分析。」

「不用分析,肯定是被人盜了。」

「嗯。」

「還記得我剛才給你講的嗎?我曾經疑似聽到過神女的召喚。我感覺那個神女是真的有話要對我們說,而且是關於我們手裡的玉簡的。她一定知道很多事情。可惜我還是去遲了,據說她就在昨晚暴斃了。當然是那個時間的昨晚。」

「所以?」

「所以我覺得,她如果到死都沒有等到她要等的人,或者就是我們,那她會不會把想說的話記載在隨葬品里,比方說鑄成銘文、刻成竹簡,以信息的方式傳遞給後世的我們?」

「不排除有這樣的可能。但是,亶也算是擁有玉簡的人之一,而且和她同一時空,你想想她是怎麼對待他的?」

「趕盡……殺絕……」

「是啊。」秦零聳肩,「她應該確實知道些什麼,但我們永遠無法揣測她的身份和真正企圖。我倒很慶幸你沒有獨自遇上活的她,畢竟你比較傻。」

「……」

「但有一點你說的不錯,就是她如果真的知道些什麼,而生前又沒有做到自己想做到的事情,那一定會留下什麼線索給這個世界的。」

「對。」

「所以我們先離開這裡,然後好好總結計劃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神女墓里丟失的眾多遺物和線索。」

話音剛落,就聽到人珀照壁背後傳來一聲輕響。兩人對視一眼,放了一盞燈在腳下做掩飾,一起摸著黑聲色不動朝那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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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書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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