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故人故友
?黑雲壓城,萬山俱寂。
無風城,終於到了起風的時候。
山門之上,一襲藍衣的女子盤膝而坐,容顏絕色,眉目堅褪去了往昔的溫柔似水,只余堅毅果決,她身前豎著一把長劍,入地三分。
無形的屏障在她周身升起,籠罩著整個宗門。
「徐師姐!」幾個年輕尚幼的小姑娘在不遠處守著她,紅著眼眶道:「好幾日了,你歇一歇,讓我們代替你吧!」
徐映真動了動嘴唇,倏地吐出一口血來,惹得幾個小姑娘更是哭出聲來。
「我是師父親傳弟子,所修所學與流光一脈相承,師父重傷,長老鎮宗,師叔師伯們奮力殺敵,這護山大陣只能由我來守!」徐映真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權作安慰,「你們不用擔心,我沒事。」
她雖是這樣說著,可眾人心中都知曉,徐映真修為不夠,化身成陣耗得是她令人驚艷的天賦,還有心血。
再拖延幾日,縱然危機過去,可誰能再還一個完好如初的天之驕女給流光宗?
徐映真之於流光宗,就如陸洲之於天穹劍宗,杜明溪之於天聖宗……那是未來與希望啊。如果不是到了這般危機的關頭,誰也不會讓她來頂上這個位置。
可徐映真不後悔,甚至,這還是她主動請纓的。
「徐師姐,就算如此,我們又能再撐幾日呢?」小姑娘抽抽噎噎的說道:「我,我害怕……」
魔修的手段太過殘酷,尤其是對待年輕貌美的女修,更是不堪。
徐映真心中惻然,沉默片刻,溫柔而堅定的道:「師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映真不死,流光不滅。」
一字一句,動人心魄。
小姑娘當場就淚如雨下,朝她俯身拜下,哭成了淚人。
晚些時候,流光宗主過來看望徐映真,她傷勢未愈,一邊咳嗽著,一邊安穩道:「映真,天穹劍宗的人來了,他們破了魔修的封鎖,這邊消息終於可以傳出,幾位太上長老必定也會很快趕回,流光之危可解了。」
年輕弟子都高興地跳了起來。
徐映真先是驚喜,隨即卻皺了皺眉,「師父,天穹劍宗來的是誰?又來了多少人?」
「這個還不清楚。」
徐映真抿唇,緩緩道:「師父,恕弟子直言,此事還不能高興得太早。天穹劍宗也有大部分人進了封禁墓場,且還要守著自家山門,就算他們有心,也不可能傾巢而出。弟子猜測,怕是只有出竅期的師兄師姐們,攜帶了寶物而來,破魔修封鎖容易,解流光之困……難啊。」
徐映真一語成讖。
此次天穹劍宗思量再三,分出了一位化神期長老,攜帶一件至寶趕來,且有殷鴻等出竅期的弟子相隨,已經是仁至義盡,□□乏術了。
他們一來便趁魔修不備,破了此處的封鎖,然而魔修人多勢眾,不多時,他們就陷入了重重包圍之中。
「鴻兒,為師擋著,你帶著師弟們且去流光山門,修複流光大陣要緊!」說話的正是唯一的化神期修士,執法殿的羅長老。
天穹劍宗派他們過來並非湊數,而是有所依仗,因為他們身上還帶著修複流光大陣的東西。
只要流光宗的護山大陣能夠恢復,魔修便只能是瓮中之鱉了。
到底是同為友宗,天穹劍宗也是下血本了,畢竟能代替陣法核心的東西極為罕見和珍貴,有時候便是一宗覆滅的關鍵。
殷鴻倒也果斷,轉身道:「走!」
「呵,小子,你們走得了嗎?」魔修中緩緩走出一道身影,黑袍加身,微駝著背,聲音蒼老又難聽,可那身壓迫感卻逼得殷鴻等人無法動彈!
至少是化神巔峰……更甚至,是合體期的修士!
這已經是九州最頂尖的層次,接近天穹劍宗執法殿主那個水平了!
攻打流光宗的魔修中居然有這樣的強者,若是不止這一個,那就難怪能破了流光大陣,逼得流光宗山窮水盡了。
不少天穹弟子已心生絕望。
羅長老雙目一厲,抬手起劍:「九轉天劍陣,開!」
駝背老者冷笑一聲,翻掌推出,再橫劈而下,那劍勢頓時受阻似得,再難寸進一步,緊接著,羅長老血色上涌,往後倒飛而去,竟是被反噬得七竅流血。
「合,合體期!」
殷鴻連忙跑過去扶著羅長老,耳邊聽到了這一句,心沉得越發厲害,出來前殿主再三關注小心行事,未曾想,這一次竟是回不去了。
眼看著駝背老者再次一掌劈來,殷鴻瞳孔一縮,下意識地擋在眾人跟前。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聽在殷鴻耳中簡直如同仙樂,「殷師兄,且先退下。」
無形的靈力襲來,駝背老者身形一僵,倏而暴退數里,喝道:「誰?」
周圍的魔修一個接一個地無聲倒下,其餘人震驚之下,退如潮水。
有人漫步而來,白衣墨發,玉帶遮眼,清絕高徹如同天上仙人,容色無雙,風華絕代。
妖皇的美貌與他的身份實力一樣聞名天下。
這樣的美人出現在這裡,本是一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但若這美人是海域的妖皇陛下,便無人再有疑問了。
想想魔域之主是被誰廢的,再想想天穹劍宗那個天之驕子跟妖皇的傳聞……魔修們紛紛變了臉色,眼中霎時多出十分的忌憚來。
緊接著,又有一玄衣男子躍下,清風朗月之俊美,凌霜傲雪之姿態,無疑是陸洲。
此刻此刻,看著他們,殷鴻那般嚴肅冷漠的人竟也眼眶微熱,一聲「陸師弟」不知包含了多少千言萬語也道不盡的複雜情緒。
陸洲面上坦然,實則心中極為無奈,還有些歉然。
他跟謝清橋早就到了,奈何謝清橋偏按著他不許出手,說什麼讓殷鴻等人先吃點苦頭,到了最後關頭,才險而又險地救下了人。
而且謝清橋還振振有詞地跟他傳音:「救早了沒用,說不定還會被嫌多事,危急關頭才能顯出我們的重要來啊!」
謝清橋才不想當什麼無私奉獻的好人。
陸洲壓根掰不過他家寶貝兒,想動手也沒辦法,因為他也救不了人,還得靠謝清橋的實力。
「殷……」陸洲想開口叫殷師兄,可想想自己已被逐出宗門,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只問道:「沒事吧?」
殷鴻搖搖頭,啞聲問:「你……你們怎麼會在這?」
「我們與徐道友有些交情,聽到她有難,特地前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殷鴻很難相信,妖皇竟然會有這樣的好心,可事實擺在面前,容不得他不信。
也許他們真的錯了,妖皇不會改變陸洲,而是陸洲會改變妖皇。
羅長老顫了顫嘴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而另一邊,謝清橋對上了駝背老者,「你自己滾,還是我送你一程?」
駝背老者冷冷的嘲諷道:「前不久,眾域還聯合圍剿妖皇,卻不想妖皇如此大度,轉過頭就來幫自己的仇人了。」
殷鴻等人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謝清橋就一句話:「你管得著嗎?」
魔域之主加上天魔傘都被他打得半死,他有囂張的資本,駝背老者也無言以對,只是功虧一簣,實在是不甘心,「妖皇,你……」
謝清橋懶得再理他,輕描淡寫地抬起手,璀璨的星光升騰,魔修都見識過他的恐怖,嚇得轉身就跑,駝背老者無法,只得憤而離去。
謝清橋也不追,反正經此一劫,人域必不會對魔域善罷甘休,把人嚇跑了就好,他才不會傻得浪費修為給各大宗門解決麻煩。
「洲洲。」謝清橋走到陸洲身邊,氣息瞬間變得溫順平和,與方才截然不同。
殷鴻忍不住出聲:「你……為何要幫我們?」
謝清橋隨口道:「看你們蠢。」
殷鴻:「……」這麼多年了,這小孩真是一點沒變。
「洲洲,那個老頭當年還把你關進過落石牢,咱們要不要欺負回來?」謝清橋故意氣人。
「小橋。」陸洲捏了捏謝清橋的手心,小聲道:「乖一點。」
羅長老血色上涌,臉紅脖子粗,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憤。沉默了一會兒,他慢慢嘆了口氣,意外的坦誠,「陸洲,這一次,多虧你們,你們不僅救了天穹弟子,也救了流光宗上上下下,於情於理,都該謝謝你們。」
他這般說著,謝清橋臉色好了些,也不再說那些氣人的話了。
一行人前往流光宗山門,有謝清橋在,路上倒是極為安穩,就是氣氛有些古怪,竟然全靠陸洲跟殷鴻這兩個人互相搭話,然而,他們其實都是不愛聊天的性子。
徐映真盤坐在山門之上,忽而見黑雲退去,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等見到陸洲等人,更是睜大了雙眼,顯得極為震驚,獃獃的說不出話來。
「徐師妹,實在慚愧,我們本是前來幫忙,卻遭到魔修圍堵,險些喪命,幸而陸師弟他們及時趕到……」殷鴻實話實說,交代了事情經過,又將修復陣法之物交給了徐映真。
徐映真聽得雙目含淚,「有勞諸位,請受映真一拜!」
「徐師妹,實在不必如此。」殷鴻上前一步,虛扶了下。
徐映真又看向陸洲和謝清橋,眼中滿是激動,像是有千言萬語難以訴說,最後只能一遍又遍道:「陸道友,清橋,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此恩此情,映真無以為報,他日但凡你們所求,上刀山下火海,映真絕不推辭!」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徐映真一直相信自己的眼光,這一回她向所有人證明了,她曾經沒有看錯人,沒有幫錯人。
謝清橋笑了笑,拿出路上準備好的東西來,「給你。」
「這是……」徐映真看著紅色的封面,隱隱有些預感。
「請柬,隨便你來不來。」謝清橋靠在陸洲身邊,「洲洲,事情解決了,我們該走了。」
徐映真和殷鴻異口同聲:「等等!」
謝清橋偏了偏頭,陸洲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徐映真忙道:「你們幫了這麼大忙,流光上下理應感激……」
「不要,沒興趣。」謝清橋一口回絕,微微低頭,白色的布條輕輕掃過耳畔。
徐映真蹙眉,緊張道:「清橋,你的眼睛……」
陸洲好不容易才接受謝清橋雙目盡毀的事,不想再聽旁人一遍又一遍的提起,便打斷她,轉向殷鴻。
殷鴻不知道怎麼開口,詭異地沉默了下,才磕磕絆絆的說:「那個……請柬,不給我們嗎?」
陸洲一下子愣住了。
謝清橋撲哧一聲,笑彎了腰。
作者有話要說:文章的基調還是溫暖的,身為親媽,當然要讓兩寶貝的婚禮得到祝福,下面就是大婚了,也快到100章了,么么噠(づ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