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她更怨了,若當年她的孩子沒有滑掉,如今她就是太后了。
言少輕深知此事不是她調停得了的,置身事外方為上策,必要時,她當然是站在太后那邊,也沒什麼特別原因,就因為她是宇文瓏的母親。
惠太妃用錦帕捂著口,忽然笑了起來,「妹妹不說就是了,姊姊也別惱了。」
「你不胡言,哀家自然也不會惱你。」太后的語氣也緩了不少。
見她們好不容易消停了,言少輕一眼落在肚子微隆的秀嬪身上。
秀嬪的肚子十分觸動她,有一日,她也能懷上宇文瓏的孩子嗎?
她想懷的並不是「龍種」,而是他的孩子,他們的孩子……
可是,她入宮至今,他只有在大婚那日碰了她,之後便再無召幸,長此以往,她要如何懷上孩子?
她聽說,梅嬪和秀嬪至今都只有一次承寵,只那一次的承寵便懷上了孩子,她也是只有一次,怎麼就沒懷上孩子?是因為他打從心裡不喜歡她,所以她才懷不上嗎?
她低眉凝思的深深眸光令秀嬪坐立難安了起來,她潤了潤微乾的唇瓣,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為何如此看著臣妾?敢問娘娘,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臣妾嗎?」
言少輕回了神,收斂了神色。
她的眸光重新落回秀嬪身上,但已非觸動,而是問責。「秀嬪身子沉重,為何不在寢宮待著,龍裔之事豈能輕率?若是出事,自個兒能擔當嗎?」
她是問案慣了的人,語氣自然有股威儀,秀嬪一時便慌了。
「臣、臣妾是想,姊、姊妹一場,梅嬪妹妹滑胎了,臣妾自然要前來關懷。」
雲妃冷不防地開口說道:「秀嬪,你挺著肚子來探望梅嬪,怕是想要狠狠刺激梅嬪,叫梅嬪心中更加難受吧!」
秀嬪急忙把頭搖得像波浪鼓。「臣妾惶恐,雲妃娘娘誤會臣妾了,臣妾真是一番好意,別無他意。」
雲妃一哼,「有無他意,只有你自個兒知道,保不定梅嬪會滑胎,也是有心人搞的鬼,想要她自己生下孩子就好,旁人都生不下。」
秀嬪一臉的驚慌失措。「雲妃娘娘這是何意……」
言少輕微微皺眉,「都住口。」
兩人懾於她的威儀,倒是都閉嘴了。
她看著她們,不冷不熱地道:「秀嬪,這裡沒你的事,你回宮吧,若是你今日不來這兒湊熱鬧,便不會與雲妃起口舌之爭。你如今懷有身孕,如何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你用心想想,好自為之。」
秀嬪躬身恭聲道:「娘娘聖明,臣妾聽明白了,臣妾謹記皇後娘娘教誨,臣妾這就回宮歇著,沒事絕不亂跑。」
走了一個秀嬪,言少輕黑亮的睫毛揚起,她看著夢妃、芊妃、雲妃,也想把她們趕回她們自己的寢宮,可她們又沒肚子,她一時也想不出理由趕她們走。
「皇后,同哀家進去看看梅嬪吧!」太后發話了。
「是。」
她們一動,惠太妃和夢妃等三妃也帶著各自的宮女一塊兒跟著進去寢殿,只見梅嬪躺在床上,臉容憔悴,早已哭紅了眼,此時雖然止住了哭聲,但一副斷腸模樣,雙眸失神。
見到太后和皇后親臨,梅嬪霎時激動了起來。「娘娘……太後娘娘、皇後娘娘,請為臣妾作主……有人給臣妾下毒,臣妾才會滑胎……」
言少輕不動聲色的看著梅嬪,「此話當真?」
梅嬪眼淚頓時一滴一滴的掉下來。「太醫來看過了,臣妾慣用的綉線被下了急性毒,今日毒發,臣妾才會失了孩子。」
言少輕沉吟,「母後有何見解?」
太后眼裡對事情的發展波瀾不驚,彷佛滑胎非意外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她淡淡地道:「皇后看著辦吧,皇后如今是六宮之主,哀家在這裡看著,皇后想怎麼辦便怎麼辦,無須顧及哀家。」
這答案正是言少輕想要的,她點了點頭,恭敬地道:「那麼就請母后一旁歇一會兒,喝口茶,待臣妾問明了真相,再向母后稟告。」
太後點頭,「甚好。」
言少輕見寧靜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道:「寧靜姑姑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寧靜巴巴地看著她,「也沒什麼……就是,梅嬪娘娘說綉線被下了毒,待會兒娘娘若要檢查物證,千萬要小心不要碰著了。」
言少輕回以一笑,「本宮省得,多謝寧靜姑姑關心。」
寧靜定定地看著她,有些出神。「娘娘前些日子在大理寺獄里受的腿傷,應是痊癒了吧?」
言少輕耐心道:「已經都好了。」
寧靜的眼裡盛滿了溫柔,「那就好。」
太后咳了一聲。「寧靜,扶哀家過去一旁坐吧!」
惠太妃沒臉沒皮的跟過去,笑嘻嘻道:「妹妹也陪姊姊一塊兒喝茶,不同小輩們攪和。」
兩人退到屏風后落坐,言少輕鬆了口氣,如此要應付的人又少了一個。對於嬪妃們,她可以板著臉,但有太后和太妃在,畢竟是長輩,總是令她練手綁腳。
她在上首的黑漆椅上坐下,環顧四周,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深深的看過去。「本宮未問話之前,不得有人開口說話,胡亂開口插話者,以謀害皇嗣共犯論。」
對這共犯論一說,夢妃、芊妃已經很熟悉了,當下兩人緊緊閉著嘴巴,並且同時暗自希望雲妃出錯亂開口。
言少輕自然不知道兩人心中奸詐的小九九,她沉了沉聲音,「梅嬪的貼身宮女何在?」
兩個宮女誠惶誠恐的站了出來,皆是垂首微顫。
「奴婢瑞珠。」
「奴婢習秋。」
「從此刻起,若有一句謊言被本宮識破,本宮便當你們是真兇。」
一臉淡然、滿目冷厲是她一貫審案的神情,這裡沒有案台、沒有驚堂木,但所有人都有種錯覺,她們此刻正在衙門裡受審,而眼前這位不是皇后,是府尹大人。
「奴婢不敢!奴婢萬萬不敢!」瑞珠、習秋嚇得魂飛魄散,立即跪下。
【第九章究竟誰是真兇】
一時間,寢殿里落針可聞,連梅嬪都忘了要哭泣。
言少輕要的正是此種效果——先發制人。
她徐徐道:「梅嬪出事後,何人去請太醫?請的是哪一位太醫?如何知曉綉線有毒?」
瑞珠抬起頭來,膽顫心驚地回道:「是奴婢去請太醫的,請的是賀太醫,賀太醫診出娘娘是中了急性毒而致滑胎,跟著便逐一檢查寢殿里的物品器具,花費了一個多時辰方才確定了那毒源來自娘娘慣常用的綉線。」
言少輕眼裡沒半分溫度。「梅嬪滑胎前用過的綉線何在?」
「在暖閣里,奴婢這就去拿。」瑞珠跪著退了半步,起身後飛奔著去取了裝有綉線的針線筐來,取來時還在喘呢。「便是這綉線了,娘娘。」
言少輕只看了那綉線幾眼。「平日里梅嬪用的綉線由何人去領?」
瑞珠道:「是一個叫香草的宮女。」
言少輕點了點頭,「宣香草及賀太醫。」
一個內侍忙去太醫院請賀太醫。
香草就在落梅宮裡當差,很快便來了,當下立即下跪叩首,「奴婢拜見皇後娘娘。」
「把頭抬起來。」
香草連忙抬頭,她就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宮女,外表沒什麼特殊之處可供辨認的。
言少輕看了她一會兒,問:「你就是香草?平日梅嬪用的綉線是由你所領?」
「是的,娘娘。」
言少輕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冷不防直截了當地問道:「說,你為何在綉線里下毒,謀害梅嬪?你的目的何在?受何人指使?」
她驗屍的時候,有一說一,絕不說二,但問案的時候便不同了,有時一嚇,就能嚇出真相來。她祖母說過,眼睛是最不能作假的地方,因此她會觀察所有疑犯眼裡的變化。
「奴婢沒有!」香草猶如炸雷灌耳,她忙為自己開脫道:「平日里梅嬪娘娘要用的綉線是奴婢去領的沒錯,可此刻針線筐里的綉線不是奴婢去領的,是今日午後,雲月宮的玉扇姊姊好心替奴婢領了送來,奴婢以為她是一片好意,也就不疑有他的呈給梅嬪娘娘用了,沒想到娘娘晚膳后才開始刺繡,沒多久就……就小產了。」
忽然出現「雲月宮」三個字,眾人不由得把眼光往雲妃身上看去。
雲妃被看得極是不悅。「一派胡言,玉扇為何要幫你領綉線,難道是吃飽了撐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