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麼,皇上認為該當如何處置?」她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想她再往下查,便也順水推舟地問,這裡人多嘴雜,她總不能不給他這個皇上一個面子。
為表慎重,宇文瓏想了一下才道:「白玉宮的青楓為不明人士所收買,冒芊妃之名,送毒點心意圖謀害夢妃,事迹敗露后又畏罪自縊,死有餘辜,抬到亂葬崗任其曝晒屍骨,而芊妃雖然無辜受累,卻也有疏於管教下人之責,且丟了食盒未曾上報,讓人鑽了空子栽贓,過於粗心大意,罰俸六個月,禁足半個月,以示懲戒。」
眾人都心知肚明,這懲罰對家底深厚的芊妃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就算罰俸六年,她也不痛不癢,禁足半個月更是小菜一碟,她平素就不屑與其他嬪妃們來往,如此更加省心。
果然,芊妃沒有異議的俯下身子一拜,「臣妾領罰。」
宇文瓏知道自己還得給言少輕一個交代,便道:「都跪安吧!」
【第四章沒有聽到答案】
告退聲此起彼落,沒一會兒,殿中便恢復了安靜,彷佛適才那場鬧劇沒發生過。
宇文瓏頓時覺得餓了,他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言少輕問道:「餓了嗎?咱們進去用膳可好?」
言少輕頓時有些無言,自己心裡泛起那點點酸楚是在做什麼?他只想到肚子餓了,自己這有些糾結的情感真是沒必要啊!
她起身,不由得嘆了口氣,也不答他的話,只道:「竹桑,扶本宮進去。」
沒想到宇文瓏卻搶著來扶她,竹桑哪裡敢跟皇上搶人,只好退開。
他的舉動令言少輕秀眉微蹙,然而他卻若無其事地說道:「做事需得有始有終,既是朕扶你出來的,自然得由朕扶你回去。」
想到剛剛的事,言少輕心中纏繞著許多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芥蒂,很不想宇文瓏觸碰到她,可偏偏他的手已經過來了,內監宮女俱在,多雙眼睛看著,又不能推開他,只能由著他扶她進寢殿。
他扶著她的手臂,行走間,他袖口那凹凸不平的金織翔龍紋時不時摩挲到她的手,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又覺得自己甚是莫名其妙,就這樣一路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到了寢殿。
過了那麼久,膳食自然是涼了,接到帝后要用膳的通知,御膳房正在熱火朝天的重做,竹桑先給他們上了兩盞加了橘皮的熱茶和一盤素餅。
兩人在鳳床前的榻上對坐,中間是張紫檀木方桌,宇文瓏喝了幾口熱茶,又吃了一塊素餅。
言少輕有得是耐心,等他吃完,這才開口問:「為何草草結案?」
宇文瓏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她人前給他面子,人後定然是要追究到底的。
他不閃不躲,涼涼地道:「因為查不清楚。」
言少輕眉頭緊鎖,「沒有查不清的案情,只有不想查的心。」
宇文瓏挑了挑眉,「查出來了又如何?要給芊妃定罪嗎?若是有人借刀殺人,要通過芊妃的手對夢妃下手呢?」
言少輕皺眉沉聲道:「難道皇上不想知道青楓是怎麼死的?」
宇文瓏嘆口氣,「知道了又如何?」他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面。「若人證物證皆指向芊妃,該拿芊妃如何?意圖謀害宮妃,將她打入冷宮?還是連降三級?知道此事,大越王會坐視不管嗎?」
言少輕端坐著一言不發,片刻才道:「因為得給大越王面子,所以是非黑白都要顛倒模糊了嗎?即便出了人命也要輕輕揭過,是如此嗎?」
宇文瓏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他語重心長地道:「少輕,要知道,在後宮,用你在刑部那套是行不通的,她們個個都是戲精,你得當她們在唱戲,你就配合著演。宮闈傾軋,你眼下還不懂,我在後宮待的時間比你久,看的遠比你清楚太多了,你相信我就是了。」
他不稱朕了,而他那一聲少輕,也莫名觸動了她,令她心裡不期然的一動,像平靜的湖面被丟了顆石子。
他多久沒叫過她的名字了?她當他的侍讀時,他天天都是少輕少輕的喊她,如今,她的名字就只能是皇后二字了……
「那麼,事實究竟為何便不查了嗎?」不知為何,她的語氣緩和了下來。
見她不追究了,宇文瓏也鬆了口氣,「即便不查,你想知道事實,朕也能告訴你事實。」
「有這種事?」她微微眯眼,深深地道:「那麼皇上倒是說說,事實究竟為何,臣妾洗耳恭聽。」
宇文瓏沉吟道:「事實不外乎幾種可能,第一,那叫玉荷的宮女被收買了,她根本沒見過青楓,單純就是有人收買她來加害夢妃,只不過沒想到夢妃誤打誤撞沒死,死了一池魚,那人見事迹敗露,就對青楓下手想栽贓嫁禍,所以青楓也可能不是自縊的,她可能是被掐死再吊上房梁,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為何遭遇毒手,然後下手之人留下了一屋子的證據,件件都指向芊妃。
「第二,點心確實是芊妃派青楓送到綺羅宮,要害夢妃,但沒害成,她便派人滅了青楓的口,再佯裝吃驚,將自己摘了乾淨,而柳燭自然可能是主子的同謀。
「第三,可能整齣戲都是夢妃自導自演,她派人偷了芊妃的食盒,命玉荷說見過青楓,再派人毒死一池魚,就是要嫁禍芊妃。
「第四,芊妃、夢妃都和此事無關,是某個痴戀朕的嬪妃下的手,收買了青楓送毒點心去綺羅宮,為的是讓她們自己相殘,當然也可能是哪個外臣勾結哪個嬪妃,弄了這麼一出來給朕添堵,指望著大雲大越兩國失和……」
言少輕緊緊凝眉,「好了,別說了,我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照他的說法,她一輩子也破不了後宮懸案,因為後宮發生的事都無理可循,即便梳理出來了,還要權衡利益得失才能結案,而這又叫哪門子的破案呢?
她一陣沉默后道:「做為皇后,我不及格,是不是?」
宇文瓏深深的看著她,「因為你從來沒把心思放在後宮。」
他在心裡加了一句:可我喜歡你這樣,不要像其他女人那樣斗得你死我活……
「要知道,光鮮的宮闈之中,可是隱藏著重重險惡。」他把玩著空杯,把聲音放低了些,眼眸看著她,「知道從前我為何打死都不娶王妃嗎?」
言少輕不由得看著他。老實說,她是很想知道,她一直以為他成年出宮去建府之後就會娶妃,可是他沒有,成了親王后,他也沒有娶妃納妾,悠悠數年過去,他還是孤家寡人一個,直到他莫名頂下皇位,這才多了這許多嬪妃。
她想知道,若他沒坐上皇帝的位置,是否到今日仍不娶妃納妾?
他可是二十七了啊,別人這年紀,都做多少次爹了……
「原因便是……」宇文瓏深深吸了口氣,徐徐吐出,「我自小看盡了後宮嬪妃的爭寵,厭煩極了,不想我的王府里也有這些煩心事,索性不娶王妃了。」
並不是這樣的,他不肯娶妃的理由是因為她。
心裡的位置給她一人佔得牢牢的,又如何容得下別的女人?
他明白自己一旦娶妃,就再不能擁有她了,她可不是會給人做妾的女人,即便是側妃也一樣,而他,也不要她做小……
「原來如此。」她垂目掃了他一眼,若有所悟。「我還想,你為何一直不娶親,以為你真有什麼癖好,與褚統領……」
褚雲劍乃是大內侍衛統領,和宇文瓏是表兄弟,太上皇之母、先端敬皇后是郭家大小姐,褚雲劍的母親是郭家二小姐,文宇瓏的母親則是郭三小姐,三姊妹一母嫡出,他們三個表兄弟也就情誼凡非。
宇文瓏直想吐血。她還真信啊?沒心沒肺的女人,因著她,他都被傳有龍陽之好了,對象就是嘴壞心肝黑的褚雲劍。
他皺了皺眉,無可奈何的嘆了一聲,「誰知道,我如此潔身自好,老天爺卻給我個大報應……」
想到他口中的報應是指後宮的嬪妃,言少輕便忍俊不住的笑了。
「好笑嗎?」宇文瓏黑著臉抽了抽嘴角。
她看著他,聲音也軟了幾分,「就算你覺得是報應,可她們是可憐的,尤其是雲妃,你也該發發慈悲心召幸雲妃了。」儘管雲妃入宮至今未曾侍寢,已經為她招來許多蜚短流長,但話一出口,她還是有些後悔了,把他推向其他女人,是她真心所願嗎?
宇文瓏猛然起身,瞪視著她,「你真要我召幸雲妃?」他與她說了這麼多,她竟然——竟然還要他召幸雲妃?
看著薄怒的他,她也不好打自己的臉,違心地點了點頭,「讓嬪妃們雨露均沾,也是皇后的職責。」
他深吸了口氣,賭氣地道:「好!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