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嘿，洛伊。」

身後一個好聽的男聲傳來，洛伊轉過身，看見布萊恩正站在那裡，微笑著和她打招呼。

「嘿，布萊恩。」她露出了一個笑容，朝他示意了一下，「難得看到你穿得這麼正式。」

「沒辦法，為了這個畫展嘛。」褐發的男孩扯了扯胸前的領帶，「不說我了，先祝賀你，很棒的作品。」

「謝謝，你的也很棒，那個女孩很美。」

這可不是客套話，布萊恩和她一起上的繪畫課，他的繪畫水平並不在她之下。而這次他交上來的作品也非常優秀，她也去看了，那幅作品叫做《夢中的女孩》，背景用了非常凌亂的色彩交織營造出了夢境般的感覺，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畫中央那個女孩的背影是清晰的，她一頭金髮，長裙被吹起，這幅畫美極了。

聽到她的稱讚，褐發的男孩臉上出現了有些躊躇的神情，他抬手抓了抓頭髮，看著她說道：「聽著，洛伊……我知道現在可能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但是你真的不明白嗎？那個女孩就是你，你就是我夢中的女孩……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看著布萊恩懇切的眼神，洛伊微微側過了頭。她一直覺得布萊恩對自己有那麼點意思，只是他一直沒挑明，她也不好拒絕，就連剛剛看到那幅畫的時候，她雖然也有懷疑，但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而現在他幾乎是直接挑明了……她只能說抱歉了。

「我明白，布萊恩。但是……我很抱歉。」她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真的很抱歉。」

「不是你的問題，你很好，但是……」洛伊說著，皺著眉想要想一個好點的理由拒絕他，但她還沒說出口，就被布萊恩打斷了。

「沒關係，我明白的！你不用安慰我，」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是我的錯，我真不該在這種時候提起這個話題。」

「所以你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褐發的男孩還是忍不住一臉糾結地問道，「如果是這個原因，我想我可能會好受一點……」

「不，我沒有什麼喜歡的人——」

這句話洛伊說到一半，不知道為什麼說不下去了，她心裡突然出現了奧加的身影，還有他那雙總是欲言又止地看著她的金色眼睛，他的眼睛里總是有很多東西，有些她一眼就能看穿，而有些她到現在也不太明白……

「所以你是有喜歡的人了。」看著女孩臉上的神情，布萊恩有些低落地說道，「別急著否認，我知道那表情是什麼意思……是哪個幸運的混蛋？我真想見見他。」

洛伊明顯有些心煩意亂了，但不是因為他說的話，而是因為她發現自己也許可能對那隻外星人產生了某種了不得的情感……這個可能性讓她有些慌亂又有些煩躁，而這種表情顯然讓她面前的男孩誤會了，他連忙擺了擺手：

「好了你別生氣，我不問了。就當你剛才沒有聽到那些話吧，我希望這個蠢透了的告白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友情。」

男孩對她伸出了拳頭：「還是朋友嗎？」

洛伊勉強壓下了心裡莫名的煩躁感，伸出拳頭和他碰了一下，露出了一個微笑：「當然。」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今天是你盡情享受榮譽的日子，我可不想侵佔你太多時間。」布萊恩朝她眨了眨眼，露出了一個笑容，走開了。

洛伊向他說了再見，心裡卻被他臨走前的笑容攪得心神不寧。當然不是對他有什麼感覺，而是那個笑容……讓她想起了奧加。他們的五官有很多地方都是相似的，尤其是笑起來的樣子。她記起了果凍星人的笑容，當他笑起來的時候，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煩惱的消失了，金色的眼睛總是亮亮的，嘴角微微翹起。

她還想起了那個吻，那個如羽翼一般輕盈的吻，她記得當觸到他嘴角的時候，自己那急促的心跳……那個時候她就有點喜歡了吧？只是在一個時間、地點都不對的情況下，她忽視了那點小小的萌芽，一心只想著回到地球，而現在她回來了。

那點小小的萌芽也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大樹

洛伊從沒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個外星人，至少在今天之前沒想過。她一直覺得那些偶爾的想念和斷斷續續的夢境只是自己對這段不同尋常經歷的一種正常反應，直到剛才布萊恩……他的話就像一陣強風一樣吹散了她心中的迷霧，讓她清晰地認識到了一個事實：她愛上了那隻外星人。

她愛上了那隻害羞時身體會變色，看到她受傷時會心疼，每天都在努力對她好讓她開心的外星人。

而在最初的慌亂和不知所措過去后，洛伊發現自己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不管怎樣，她現在已經回到地球了，很可能此生再也不會見到奧加了，而這個認知讓那些在湖邊的回憶都鍍上了一層哀傷又甜蜜的影子。她感到微微的遺憾和淡淡的悲傷，但她並不後悔。如果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地球。

這裡才是她的家，她的整個世界。她珍惜在那個湖邊發生的一切，那些記憶她會一直藏在心底，就像是一個美麗又久遠的夢境，當你早晨醒來時，你會為它的美麗而嘆息，為它的離去而不舍，然而當你起床時，你會帶著這份記憶，繼續你的生活。

洛伊怔怔地注視著面前那幅她親手完成的畫作，看著那燃燒著一般的森林和天空，看著那鑽石一般閃閃發光的湖泊，藍色的眼睛沉靜了下來。

……

那天的畫展結束后，洛伊已經在家裡呆了整整一個星期了。她剛剛因為一幅畫作名聲大噪，本該是前程似錦的時候，大好的機會等著她去把握，但她卻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碰過畫筆了，她似乎對什麼東西都有些……興趣缺缺了。

洛伊窩在沙發上，懷裡抱著那個銀色的儲藏箱子，一邊吃著漿果，一邊拿著遙控器漫無目的地換著台。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很奇怪，她沒有傷心到想要哭泣的程度，但她也不再開心了，似乎是心裡有什麼地方缺了一塊，她所有的情緒和繼續生活的動力，都被那缺口給吸走了。

看來這段感情對她的影響比她想象的還要大得多。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想見到他，比任何時候都想。她經常會望著夜空中閃爍的繁星，思考著奧加會不會在其中一顆上，會不會偶爾也會想起她。

這段遲來的感情在她體內像火山一樣爆發了，也許是有距離的原因，他的種種優點都在她心裡加倍放大了，而這給了她不知道是真情實感還是一種錯覺，那就是她彷彿從未像愛他一樣愛過一個人。那些記憶，那些細節都不由自主地在她腦子裡回放了，他說的每一句話，他們的每一次觸碰，以及他注視著她的那些無數哀傷又欲言又止的眼神。

她似乎明白了外星人不曾說出口的情感，明白了他的每一次臉紅、每一次熱烈又羞澀的眼神的含義。她看著手上鮮紅的漿果，想著奧加是以怎樣的心情，在滿是尖刺的灌木叢里為她採到整整一箱子的果實，又是以怎樣的心情決定送她回家，即便他們以後可能再不會相見……

他說「我送你回家吧」，那漂亮的金色眼睛里流淌著的哀傷，她在那個時候忽視了，但在現在，此時此刻，那雙眸子又清晰地出現在她眼前了

洛伊在沙發上獃獃地想著，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很糟糕，但她對此毫無辦法。她嘆了一口氣，手上的遙控器掉了下來，電視的畫面停留在了一個本地新聞台。

「……我們的野營者們在克雷伍茲森林公園上空拍到了疑似ufo的畫面，到底真相如何我們並不知曉，但是一群ufo愛好者們已經趕往現場，克雷伍茲從沒這麼熱鬧過。接下來，畫面將轉給我們在現場的記者……」

洛伊的眼睛微微睜大了，她看著屏幕里那片熟悉的森林，手中的金線果掉了下來，那鮮紅圓潤的果實在木質的地板上滾著，撞到了沙發的一角，停了下來。

她的心砰砰跳著，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她，那是奧加，一定是他。

他來地球了，他回來找她了。

洛伊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她有些急促地呼吸著，拿過了外套和鑰匙，匆匆地出了門。

她得去找到他。

在坐進她的費埃羅里，手握著方向盤的時候，洛伊心裡只剩下了這個想法。

她會找到他，告訴他自己的心意，告訴他，不管是不是同一個種族，她都想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