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
紅旗救援隊今天在中心小學有一場志願者招募的體能考核。
三天前友摯就接到微信通知。
老實說,在提交申請表格之前,她猶豫了很久。
到底要不要加入志願者行列,成為救援隊的一員?思來想去,答案是肯定的。
當然,這跟什麼熱心助人、無私奉獻完全不搭界。捫心自問,她姜友摯還遠沒有如此高尚的情操,不過是私心在作祟罷了。
可惜石征對於友摯的微笑完全無動於衷,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好象他們根本不認識。之後,他就扭過頭去繼續跟身旁的隊友交代工作。
友摯一點也不惱。
悉知老火靚湯講究文火慢燉,恰好她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在做完一組熱身運動后,志願者招募的體能考核正式拉開帷幕。
這次考核共分一天兩場來完成。早上一場,考核內容包括俯卧撐、仰卧起坐和2400米長跑三個體能測試項目。下午還有一場,是負重登山考核。
參加此次考核的共有70人,其中男35名,女35名。
上午的三個項目,依照次序,首先要考的就是仰卧起坐。因為這項測試需要輔助進行,所以現場同性別之間兩人一組,相互協作完成。
這樣分配的結果,到最後自然要單出一男和一女,友摯剛好就是單出的那一女。
單男很好解決,現場工作人員大多是男性,不用找別人,之前手拿擴音器喊話的教員直接自己擼袖子上。
惟獨一個友摯,好不容易從簽到處調來一位工作人員,誰知臨場又被意外絆住腳。而其他人員都各司其職,一時分身乏術。
數來數去,就只有隊長石征能夠抽得出手。
友摯樂了,這是不是就叫做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踢了踢腳邊的帆布海綿墊,她笑吟吟等著石征走近。
人高腿長的男人看也不看她:「準備好了嗎?」雷厲風行來到她面前,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恩,差不多了。」友摯心道——裝不認識?看你能裝到幾時!她一面笑眯眯道,「就差一個你!如今總算是齊活了。」
「……」瞥她一眼,石征涼涼開口,「那就別傻站著了!開始吧。」
視而不見他那張刀鋒一般冷酷的臉,友摯脆生生應了句:「好嘞。」然後就手腳麻利的躺倒在海綿墊子上,屈膝,抱頭,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來吧!」這回換她催他,「我準備好了。」竟是十分期待的樣子。
石征面無表情的在綿墊跪坐下,正對著友摯雙腳的方向,然後伸手壓住她的腿。
他的手勁很大,友摯只覺得腳踝處好象被火鉗箍住一樣。縱使隔著一層布料,也能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灼人熱力。
友摯想,最近一次做仰卧起坐是什麼時候的事?高中or大學?
事隔多年,她發現自己的記憶都有些模糊。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哪一次也不及這一次來得認真和賣力。
瞧瞧這姿勢,現場就沒人比她更標準。
如此到位的動作,隨著每一次的起卧,腰桿抻到筆直,就算是專業教練,這會兒也得給她打滿分。
順手還能再調/戲一下對面不苟笑言的男人。
友摯覺得沒有比這更有趣的事了。只需在起坐時將身體前傾,這樣一來,她和石征面對面間的距離幾乎所剩無幾。
你說她蔫壞不蔫壞?存著心的挑/逗對方,恨不能下一秒就看人出醜。
可石征是誰呀?那是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帶慫的主。
早年玩戶外,背著降落傘幾千米高空眼都不眨一下就敢往下跳,更有穿越無人區的壯舉,草原上甚至還打過狼。
後來響應援疆號召,大學一畢業不聲不響入伍,志願被分配到祖國最偏遠的邊海防一線。
就是這麼一個能在軍區的特種駕駛訓練中開著大卡車玩彎道漂移的人,你說他怕過誰?又能怕誰?
如今不過就是讓他和女人湊近點,近到四目相對、呼吸相聞,近到可以看清她花蕊一般輕顫的睫毛彎曲的弧度。
僅此而已。
然,友摯這邊卻有片刻的怔神。
並非她少見多怪,實在是石征這人的反應太過冷靜,波瀾不興的樣子好像一口古井。
短暫的視線相交中,她望著他,他亦回望著她。
偏他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什麼。
於是,這沉默使得人漸趨壓抑,彷彿潭水幽深,藏著一眼窺不到底的秘密。
甚至,一不小心,便有跌落的危險。
這樣幾番對視,石征安之若素,最後竟是友摯敗下陣來,那樣子別提多狼狽。
借著仰卧的機會,友摯一個後仰——徑自躺倒在墊子上。
秋日的天空深邃而高遠,凜凜風聲里有鳥兒振翅滑過,迎著噴薄初升的朝陽,彷彿給灰色羽翎鍍了一層金。
恍惚間,縈繞在友摯耳旁的那些喧鬧與吵雜消失的無影又無蹤,全世界剎那隻剩下與她相視而望的他的一雙眼睛。
友摯忽然有些喘不過氣來,仿似自己被箍住的不是腳踝,而是脖頸。
書上說,運動過量會導致人的大腦缺氧。
一定是這樣,她才會感到呼吸不暢。以至連石征什麼時候開口說話,她都沒有注意到,隱約聽得隻字片語飄進耳朵:「你還有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離目標任務……如果你想放棄……」
友摯:「……」
等等!他在說什麼?
一分鐘?分鐘?鍾?她什麼時候說過要放棄了?!
好似被潑了盆冷水,友摯瞬間清醒,然後二話不說,掐著時間一氣將剩下的仰卧起坐全部做完。
不用看,某人現在一定很失望。
友摯從墊子上爬起,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一面悠哉悠哉去問石征:「怎麼樣?及格沒啊?」
對於她的問話,石征置若罔聞。
將目光從計時器上收回,他生硬的丟下一句:「原地休息三十分鐘!準備下一項測試。」說完,看也不看她,大步離去。
有什麼了不起!朝他的背影撇撇嘴,友摯心道:有種你一句話也別和我說!
「姜友摯!」忽然聽見有人叫她。
友摯扭過頭,遠遠就見一個黑臉小伙兒咧著口白牙邊笑邊沖她招手。
等人跑近了,她才想起這人是誰——秀山公園那個黑臉巡查員徐飛。
友摯對他有點印象,小夥子身體倍兒結實,黑壯黑壯的像頭牛。上次她去還石征衣服的時候還在救援隊辦公室見過他一面,二十齣頭的年紀,已經參加過數次救援行動,積累了許多實戰經驗。
之前沒留意,今天的體能測試他竟然也在場。
友摯微笑著同徐飛打過招呼。
先前他手頭有活走不開,直到現在才得空。面對友摯,徐飛撓了撓頭,笑的很是靦腆:「你怎麼想起來要做志願者的?」
救援隊的招募事宜一向都由秘書組負責,徐飛屬搜救組。要不是剛才在現場聽到友摯自報姓名,他根本就不知道她也參加了志願者招募。
老實說,聽到她名字的時候,徐飛嚇了一跳。
在他看來,友摯漂亮又柔弱。菟絲花一樣的女人生來就該受男人保護,長發飄飄,小鳥依人,這才是她們應有的模樣。
所以,徐飛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將友摯同「救援」這兩個字劃上等號。
要知道救援工作一點也不輕鬆,相反既辛苦又危險,有時連他們這些糙漢子都吃不消,更何況是友摯這樣嬌弱的女人?
「難道,助人為樂也需要理由嗎?」友摯沖他眨了眨眼睛,然後狡黠一笑。
也不知是被她的笑顏晃花了眼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徐飛的黑臉頓時一紅。摸了摸後腦勺,他連忙轉移話題,「你準備的怎麼樣了?一會就是2400米計時跑。你放心,我肯定會在旁邊給你加油!」
友摯回給他一個笑臉:「謝謝。」
中心小學的跑道是400米一圈,按照救援隊制定的12分鐘跑完2400米的規則來計算,也就是平均每2分鐘跑一圈。
友摯心裡有了底,在跑步的時候盡量放勻速。其實,她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會考不過,因為平時都有健身的習慣,所以她對自己的身體素質還是比較有信心。
倒是徐飛,從友摯開跑起就一直替她捏著把汗。
要不是隊里有規定,他恨不能親自上陣、全程陪跑。
即便如此,他還是逮著空子就往她身邊湊,又是加油打氣,又是體貼入微的送上毛巾和水,惹得其他人頻頻側目。
到後來,友摯簡直怕了他。
終於跑完最後一圈,等成績出來,友摯大大鬆了口氣。
這次跑第一的是個精瘦的男隊員,全程用時8分半,此刻正被一大群人圍在中間,好不熱鬧。
友摯遠遠瞧著他們,沒留意打旁邊走來一人。
那人在她身旁站定,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而後幽幽開口:「我們隊長當年跑的比他快。」
聽見「隊長」二字,友摯下意識就脫口問出:「有多快?」
那人答:「8分01秒。」話里話外無不透露著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友摯這才扭頭看去,這一看——和她搭話的卻是個下巴上留著一綹小鬍子的陌生男人。友摯莫名其妙:這人誰啊?
鬍鬚男很是自來熟:「我姓米,大家都管我叫大米。」
友摯靜靜看著他:So?
默了一默,鬍鬚男繼續說道:「上次在秀山公園,我也是巡查員。」
友摯仍舊靜靜看著他:So?
終於,鬍鬚男將手中瓶子遞出去:「徐飛讓我來給你送瓶水。」
友摯:「……」
早說嘛!她接過水:「謝謝。」
聽他提到徐飛,友摯這才發現已經好半天沒見徐飛的人影了。
於是她問鬍鬚男:「徐飛去哪兒了?」
「哦,他被征哥罰去掃廁所。」
友摯一口水噴出來。
臨走前,友摯到底沒忍住,問鬍鬚男:「你們隊里,是不是還有個人外號叫老鼠的?」
鬍鬚男一臉驚詫:「你怎麼知道的?那是我哥們!」
友摯:「……」
我只是隨便問問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