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味道
從世安院出來,一路回了出雲院,楊歆琬看著空蕩蕩的屋子,臉上的笑就淡上了許多。
走的時候沒注意,回來她就發現這屋子有些不對。
這屋子裝扮的跟她以前的閨房有幾分相似,帳幔用的都是嬌俏的顏色,擺置的東西樣樣都看不出這屋裡還住了一個男人,完全就是一個小姑娘的閨房。
在姜家的許多事她都記得不是太清了,卻還是記得她姜成袁開始是分房睡的。按理說大戶人家夫妻是各自有各自休息的屋子,但是姜成袁直接讓人把他休息的屋子布置成了新房,所以等於兩人就只有這一間屋子。
她厭惡姜家,厭惡姜成袁這個夫婿,自然就受不了日日跟他住在一間房,在加上成親那夜的體驗著實算不上好,她就讓下人把他的東西全都扔出了屋子,生生把他逼到了書房去睡。
現在想起來真覺得自己無理取鬧,姜家是多忍她才沒把她這個媳婦趕回娘家。
「叫伺候世子的小廝過來。」楊歆琬吩咐完,抬頭見了已經領過罰的春杏,略微猶豫。
「春杏以後在外面伺候吧,把碧水換進來。」
春熙原本領了吩咐出門尋人,聽到少夫人的話頓了步子,去看滿臉蒼白的春杏。
春杏跟春熙都是楊歆琬母親在時就伺候起楊歆琬的丫頭,主僕的情分比其他丫頭都深上許多。雖然受了罰,但春杏卻沒想過楊歆琬會把她換掉,腦海里竄過許多念頭,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奴婢自小伺候姑娘,若是奴婢做錯了什麼,求姑娘念及這些年的情分,讓奴婢知道奴婢到底做錯了什麼……」
說著淚珠便滾滾落了下來,春杏性子沉穩,雖然年紀不大,但心裡害怕了只是蒼白著臉咬住了唇瓣哭,不像是那些小丫頭,哭的聲嘶力竭,生怕主子不知道她的委屈。
見著這樣的春杏,楊歆琬表情閃過一絲複雜,兩個丫鬟里她論說她最信任的應該是春杏,出主意的事基本上她都會找她商討,知道她不喜歡姜成袁,她便道有了妾侍姜成袁就不會每日煩她,後面她察覺到了她對姜成袁的心思,也就順了她的意,逼著姜成袁納了她為妾。
姜成袁雖然在她的逼迫下同意了納春杏為妾,但卻不碰她。後來她跟姜成袁和離,見著春杏在姜家凄凄慘慘,說是姨娘但跟當丫頭的時候沒什麼區別,就想把她帶走。但沒想到春杏卻不願,在後面的見面就是春杏私約了她,想要殺了她,最後在她手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疤痕。
要說恨春杏,開始被她刺傷的時候自然是恨的,她從未虧待她,她卻因為一個心中沒她的男人對她發瘋。但經過後面垂死的一年,恨意早就淡了,要不然也不會醒來見著她在她身邊,依然平和的與她對話。但要把她繼續留在身邊,她也做不出來,春杏現在這樣子應該是已經對姜成袁動了心思,就是她不會如上一世一樣讓姜成袁納她為妾,但她忍不了她身邊的大丫頭喜歡她的男人。
姜成袁這一世是她的,也只能是她一個人的。
「若是我說你沒做錯什麼,只是我不想讓你在屋裡伺候了,你會不會怨我?」楊歆琬瞧著春杏輕聲道。
春杏身體顫了顫:「奴婢怎麼會怨姑娘。」
楊歆琬點頭:「既然這樣,把碧水換進來,你到外面伺候罷。」
這意思就是不告訴她任何緣由了,春杏想到今天早上楊歆琬對待世子爺的模樣,只覺得天都黑了下來,沒有半點希望。
知道楊歆琬決定的事情,她就是怎麼求饒都沒用,春杏應了聲是,便哭著退了出去。
春熙見著想說情,但是想到少夫人今天反常的樣子,還是閉了嘴,去找伺候世子爺的小廝去了。
被春熙叫來的是伺候姜成袁起居的觀言,聽著楊歆琬叫他,驚了驚覺著這祖宗不會是見世子爺走了,折磨不到他,就拿他們這底下伺候的來折騰。
膽戰心慌去了出雲院,卻沒想到祖宗爺變了變了性子,不止對他溫聲細語的,還讓下人給他搬了小杌讓他坐下。
見她的架勢,觀言的心沒有落到實處,反而提的更高。
想起看過的戲文,怕祖宗爺是要收買他對世子爺不利,加之楊歆琬一直問著世子爺起居的事情,還要拿賞錢給他,觀言實在受不了心中的壓力,噗通從小杌上跪在了地上。
「世子爺不喜歡讓下人伺候,小的什麼都不知道,」
楊歆琬怔了怔:「這事怎麼了?」
觀言一把鼻涕一把淚:「世子爺心裡就只有少夫人一個,做夢都念著少夫人的名諱,少夫人看在這情分上,就不要為難世子爺了。」
「做夢都叫著我的名字嗎?」楊歆琬輕聲重複了一遍,眉梢眼角都帶著笑意,這話好聽,就沒跟他追究姜成袁不說夢話這事了。
觀言拿著衣袖抹了抹眼淚:「小的跟了世子爺十多年,除了少夫人就沒見世子爺在乎過哪個,就連葉表姑娘每日送參湯到書房,世子爺也從來沒見過她一眼喝過一口她送到參湯。」
葉表姑娘。
聽到這個名字,楊歆琬的面上的表情淡了淡。不過是個姨娘的侄女,哪裡當得上姜家的表姑娘。上一世她知道姜成袁不喜歡這個表姑娘,為了給他添堵,不止逼他納了春杏,還逼著他納了葉琴清。
自己夫君的兩個妾侍都是自己逼著納的,現在想起來她以前到底是被灌了什麼葯,腦子就那麼不清醒。
「世子爺搬走時是你收拾的東西?」
聽著楊歆琬是為了這個,觀言小心翼翼地道「是小的撿的東西,是不是誤收了少夫人的東西,要是誤收了東西,小的這就把東西送過來。」
「當初搬走的東西都送回了,歸置原位。」楊歆琬淡淡道。
觀言愣的忘記了假哭,思索著祖宗爺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手癢了,覺得上次砸的不盡心,想再布置好了東西,再繼續砸一次。
觀言心裡發苦,在雪地里撿東西的感覺可真不好受。但有世子爺寵著,他哪裡敢不停楊歆琬的話。
問都不敢問為什麼,就差人把姜成袁書房的東西搬了回出雲院,有些瓷器觀言本不想搬,怕楊歆琬一砸就碎了,但耐不住世子爺的東西少,把被看出什麼,就全部搬了。
東西搬回了出雲院,見少夫人只是問了他東西該放在哪裡,連讓他動手就不要,一件件自己擺上去。
觀言是越發不明白這祖宗爺是怎麼想的了,難不成被他的那番話感動,覺著世子待她真心,所以決定不鬧騰好好過日子了。
擺好了東西,他讓人瞧瞧關注著出雲院,到了晚上也沒見楊歆琬往外扔東西,鬆了一口氣,恨不得送上一封信去跟世子爺邀功。
入了夜,楊歆琬怎麼都睡不著,白日不覺著,到了晚上夜一靜,閉眼上一世的事就紛紛湧上心頭,鬧得剛睡一刻就要被驚醒。
春熙迷迷糊糊睡醒在耳房聽到動靜,起來一看就看到少夫人披著衣服坐在桌上喝茶。
「少夫人這是怎麼了?」見著她裸著一雙腳踩在地毯上,小巧瑩白的腳趾放在烏黑的勾暗色金花的地毯上格外的顯眼,春熙連忙拿了鞋子給她套上。
「少夫人下來怎麼不套雙鞋,雖然燒著地龍,但地上可沒那麼暖和,要是傷了風怎麼是好。」說完見著雖然她沒穿鞋,但喝的茶水是溫熱的略微放下了心。
不過這茶具怎麼看著有些陌生。
楊歆琬手裡拿著姜成袁常用的那套白底藍邊纏枝茶盅,指腹在茶杯的紋路撫過,溫柔的就像是撫摸著什麼人似的。
「少夫人要不要奴婢把桂釀拿來?」楊歆琬若說有什麼愛好的話,除了美就是好酒,因為不想姜家人挑出什麼不是,楊歆琬進了門之後酒戒了一半,春熙以為她是饞癮犯了,才有此一問。
楊歆琬搖頭:「世子的錦衾是不是收過來了?」
「收在了放衣服的箱籠里。」春熙答道,少夫人說世子爺的半點東西不能遺漏,觀言就把世子爺平日穿的蓋得都送了過來。
「幫我鋪上。」
「少夫人這是覺得冷嗎?」春熙愣了愣,少夫人一直不愛蓋得太厚,所以屋裡的地龍一直是燒的旺旺的,怎麼突然就要蓋兩床被衾了。
「蓋在一邊就是了。」
春熙看向空了一塊的大床,利落地把錦衾鋪上。
嗅了嗅錦衾上屬於姜成袁的味道,楊歆琬便有了姜成袁在自己身邊的感覺,心猛烈地跳了跳,雖然腦子還是跟剛剛一樣停不下思緒,但這次想的東西跟之前就相差了許多,楊歆琬面色緋紅地抱著被衾一覺到了天明。
連連幾日從世子爺的被衾里伺候少夫人起床,春熙趁著楊歆琬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摸了摸被衾,難不成府里的修鍊給世子爺用了什麼特殊的料子,怎麼就引得少夫人每天都抱著不撒手。
……
見楊歆琬每日都去世安院,葉姨娘開始帶著幾個孩子每日去林氏那兒請安。
林氏說了不用,但見葉姨娘執意要來,也就沒有阻擋。
不過葉姨娘來的第一天,楊歆琬一句沒見過哪家姨娘跟夫人一起用飯的,葉姨娘坐下的動作頓了頓,站在了一旁。
葉姨娘除了進了宮的大女兒,還有一兒一女,兒子在府里排行第二,今年十歲,喚作姜成傑,女兒在府里排行第四,今年十一,喚作姜甄。
因為葉姨娘都開始帶著孩子跟林氏請早安了,府里剩下兩個育有兒女的姨娘自然也帶著孩子到了世安院。
楊歆琬本來想要是林氏討厭那麼多人,她就想辦法讓他們再各回各院去,問了林氏得了她不討厭的說法,後面見著林氏的確也不覺得為難,楊歆琬就任由他們來請安了。
在她看來請安是個好規矩,葉姨娘除了有個在宮中的女兒,又一直管著姜家的中饋,沒有了請安這規矩,她的兒女還有這府里的下人都要不知道誰是姜家真正的女主人了。
姜成傑跟姜甄應該都是得了葉姨娘的交代,規規矩矩的沒鬧什麼幺蛾子,姜姝看姜甄不順眼,說了她幾句,姜甄也是委委屈屈的模樣,別說辯駁了可憐的就像是被惡霸壓迫的小白花,惹得姜姝被林氏教訓了幾次。
比起這幾個孩子,楊歆琬斜眼看向殷勤給林氏布菜的葉琴清,葉姨娘不知道是存心的還是無意的,把葉琴清也帶了過來晃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