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古今一曲

第五十二章古今一曲柏雲霄把柏玥送出去的東西利索地追回來了，看小玥的表情，還是難過多於開心的。人，渴望的總是這一刻的歡愉，然後為結果追悔莫及。

在小玥明確自己的選擇之前，還是少和蕭景琰接觸吧。藺晨心想，今天話要不要告訴長蘇呢？依長蘇的性子，一個是摯友，另一個是義妹，也許會很難抉擇吧？所以小玥在那封長長的信里依舊沒有把自己的顧慮告訴他。

那……為什麼要告訴藺晨呢？

因為除了他之外，沒有其他人可以傾訴了呀。有些話憋在心裡，會越滾越可怕，最後成為堵住心眼的一團乾涸血球，蒙蔽一個人本來有的清明。

蕭景琰在谷外站了一天一夜，什麼都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聽到。他心頭那磅礴的狂喜，終於冷卻。

在宮牆下也這樣等待過，在養居殿外也這樣等過，可……都不及這次等待來的揪心。

以前，他只是站在那裡，風雲流水過，萬般不在意。可現在呢？只要谷內一有風吹草動，他就忍不住期待是不是玥兒。

他每時每刻都在猜測玥兒的心思，每時每刻都在暗忖她這樣做的用意。

最後，他覺得他可能想明白了。他留下一封信，自己沿著清碧溪而上，去找了玉皇觀的道士。

道士也在等人，但等的似乎不是他。

「您與那個女娃娃的事我已經說清楚了。你怎麼還來找我？」道士躺在床上，說完，就背過身去了。

蕭景琰撩袍跪在道士的塌前：「請賜教。」

道士沒發聲。

蕭景琰就這樣跪在那裡，道士中途身體翻過來一次，似乎是睡著的時候無意地舉動，但蕭景琰知道他沒睡著，只是翻過來看看他還在不在。

跪到傍晚時分，門外傳來一陣騷動。

藺晨依舊一身白衣，飄了進來，他瞥了眼地上的蕭景琰。

這是他第一次見真人，在昏暗的道觀里，蕭景琰背影筆挺，正臉被陰影籠罩，看不太清。

「先生。我來了。」藺晨朝榻上假寐的人行禮。

道士在心裡嘆了一聲，果然是他……他摸摸自己的頭髮，努力坐起來，藺晨顯得十分熟手地把他扶起來，讓他靠在拉高的枕頭上。

兩個人似乎都看不見蕭景琰似的。

蕭景琰也不在意，就是跪在那裡，不說話。

「真的是你過來。之前是你父親為他父親過來，現在又輪到你代替他過來。可見緣分生生不息，代代不止啊。」道士感嘆。

藺晨笑道：「先生這句嘆可把我的雞皮疙瘩都激起來了。先生的本領有目共睹，我也不繞彎了，我只問一句，他的心愿何時能了？」

蕭景琰雖然跪著，也聽他們談話，但一句都聽不懂。不過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註定，這些話他卻記下了。以至於很久很久之後心愿達成，他回過神來想的時候，才發現，生命里的有些人，從來都不曾遠去。

道士也笑了一聲，笑得地動山搖：「這個不用問我，敢問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嗎？」

藺晨斂眉肅穆：「先生！您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你放心。」道士朝他招招手，「他不會死在那之前的。也許……」

「也許什麼？」藺晨問。

道士輕笑一聲：「以後的事誰知道呢？小晨，你知不知道，命格其實不是不變的？」

很久沒有人這樣叫過自己了，藺晨有一刻的愣愣。

他的表情惹得道士又一聲笑：「一切都不一樣了。我也不知道明天的走向啦。你先回去吧。我這裡還有一個大麻煩要解決。」

大麻煩？藺晨下意識看了眼蕭景琰，此時正有一束光打在他臉上，顯出他冷峻堅毅的眉目。長得還算人模狗樣，就相貌勉強配得上我們家小玥。藺晨暗暗想。

等他回神看道士，他又轉回去裝睡了。先生之前的意思？是不是指長蘇暫時無虞？藺晨不敢拿喬，依舊朝道士行了一個禮。

路過跪著的蕭景琰的時候，他可以停了腳步，微微低頭，低沉的聲音透過長發傳到蕭景琰的耳里：「有時間打一架吧。」

蕭景琰愕然抬頭看藺晨，藺晨已經揣著他的衣袖，飄出去了。

他是誰？蕭景琰皺眉。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忽然冒出許竟書這個名字。那個在雨夜裡……玥兒喚出口的那個名字。蕭景琰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道士叫他了：「你起來吧，你再跪下下去我所剩不多的壽命都要被你折掉了。」

蕭景琰不肯。

道士心情不錯，笑：「你若不起來，我就不說了。」

此言一出，蕭景琰立馬就站起來了，他生的高大，一站起來就遮住了所有的光芒。道士的眼睛適應不了，微迷了一下。蕭景琰發現了，立馬避到一邊，讓光芒灑進來。

道士拍了拍自己的床沿，示意蕭景琰坐過來，蕭景琰猶豫了一下坐了過去。

「你也不用很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呢，預測不了我死後的事情。你喜歡的那位至少在我死前不會有任何問題。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蕭景琰看了眼道士花白的鬍子，沒有說話。

這是不滿意的意思嘍？

道士滿不在乎地笑笑，做了個攤手的動作：「我預測不了，你這樣看我也沒用。有時間不如想想怎麼把那個女娃娃哄回來。」╭(╯^╰)╮

「她生氣了？」蕭景琰緊張地問。

道士又樂了，不知道以後天下放在這樣一個直脾氣的君主手中，會變成什麼模樣？真的好期待啊。

「倒也不是生氣，就是她想得太多了。她想得越多你的情路就越不順。你嘛，想想該讓她如何少想一點。」

蕭景琰完全不明白了，什麼叫做「想想該讓她如何想少一點」？玥兒的腦袋是她的，他又怎麼控制得了？

「我說完了，你快走吧。追上前面那個白衣服的人，說不定你還能見到這個女娃娃。」道士慢悠悠地扔出一個炸彈。

蕭景琰朝他行了一個禮，倏忽不見了。

跑得還真快。道士摸摸自己的鬍子。不由想起了很多年前，有一對好友遊玩金陵南邊的故俊山，誤入他修行的茅草屋。

那個喚自己梅石楠的少年笑意盈盈，修道的心微微一動，他在山茶花樹后偷偷給他算了一卦，卦中兇險莫測，昭示著他未來的不凡和命運的殘酷。而他身邊的另一名少年，更是顯出翔龍飛天的隱隱王氣。

當時還小的道士，尚有一點攀龍附鳳的心，於是走過去打招呼：「兩位少俠，不如進屋喝杯茶？」

「少俠？」王氣少年微笑著反問。

梅石楠攔了少年一把，朝他拱手道：「多謝。」

有些事情當時就已經註定，他雖然沒有之後的本領滔天，也看出了些許不太尋常的東西。

梅石楠的赤誠之心，恐怕終要滑落在幽深的天空里。

後來事情看得多了，道士那一點點無聊的小心思也效益殆盡。如今，他守在這一方玉皇觀里，守在這一片小小的塌上，還能窺見當時的風景，不是很好嗎？

「師父師父，你怎麼把靖王趕走了？不是說好地沾沾龍氣的嗎？」童子闖進來，嘴裡還叫嚷著。

道士瞪他：「有你這樣一驚一乍的嗎？這種話還敢嚷嚷出來，不怕隔牆有耳？」

童子諂媚地笑：「師父，我們玉皇觀哪裡會有人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坐在蕭景琰剛剛坐下的地方。

道士似乎看見了當年的自己，也是如此，等兩位少年走後，還幾天都不敢打掃屋子，怕把那絲纏繞樑上的龍氣給弄散了。

道士輕笑了一聲：「天快要亮了，等我死了，你們出山吧，不要守在這裡了。」

「天還沒黑啊？」童子歪著腦袋問，「還有，師父你不要講這樣不吉利的話。師父你怎麼會死呢？」

「死就死了唄。」道士睡下去，「你快去做飯。」

童子遲疑了一下，朝外面的明媚陽光走去。

蕭景琰快馬加鞭一路往藥王谷趕，就在藺晨要進入藥王谷的一瞬間把他抓住了。

藺晨回頭，看是靖王，朝他懶懶地行了個平禮。蕭景琰翻身下馬，正正經經地回了一個平禮。

「您有事嗎？」藺晨的態度雖然算不上惡劣，但也絕不親善。笑話，這個蕭景琰虐完了長蘇虐小玥，絕對不能給好臉色看。

「請問閣下尊姓大名。」蕭景琰也不在乎藺晨的態度如何，說實話，比這個差的人比比皆是，只要能達到目標，他不在乎。

藺晨猶豫了一下，道：「在下藺晨。」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了，藺晨覺得……蕭景琰是不是略略鬆了口氣？

因為你不是許竟書，所以才鬆了口氣啊。

「在下……」蕭景琰開口。

藺晨毫不猶豫地打斷他：「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是誰。靖王殿下在此等我們家小玥，動靜鬧得滿藥王谷皆知，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的是誰。」

那聲小玥還故意叫的纏綿於口，聽得蕭景琰握緊拳頭。

「那藺公子能否替我傳一樣東西給玥兒？」蕭景琰立馬反擊。

藺晨退後兩步，倏忽就飄進了竹林里，朝著陣法外的蕭景琰笑道：「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