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女神
清晨。秦思昊和往常一樣準備去上班。周子蔚在他即將出門的時候喊住了他,「過幾天豆豆和倩倩就放假了,我打算把他們送到我媽那邊,你要不要送我去。」
秦思昊彎腰穿鞋的工夫回答她,「每年趕到學生放假這幾天,公司都比平時多一些,我可就指著這一個多月掙錢呢,一天也耽擱不了,你買張高鐵票去吧。」
「那你今天去公司里幫我訂張高鐵票,倆孩子還得買一張兒童票,可不要忘了。」
秦思昊「嗯」了一聲,出了門。秦思昊所住的地方道路比較擁擠,三公里的路程高峰時段要開二十分鐘,到達公司的時候,已經八點半了。
秦思昊打開電腦,剛登上QQ,看見頭像閃動。他點開了,是葉小倩發來的一個表情。秦思昊胸口一顫,記憶如洪水一般被拉開。
葉小倩是秦思昊大學里的同學,是他暗戀了四年的女孩。那時候的葉小倩驚艷了整個學校,秦思昊自覺卑微,從未敢表白。就這樣,一晃大學四年,又一晃畢業八年,自畢業以後,秦思昊就再也沒有見過葉小倩,偶爾也只是從同學那裡聽到一點關於她的零星消息。
秦思昊這麼多年平靜如水,似乎早已經忘記了當初的那個葉小倩,甚至,葉小倩的樣子已經在他的腦子裡漸漸模糊,如同打上了一層馬賽克。而如今,葉小倩能主動聯絡他,這讓他感到意外,又很驚喜。此刻,他的心裡泛起了一絲漣漪。
秦思昊迅速回了八個字、兩個標點符號外加一個微笑表情:小倩童鞋,別來無恙!
秦思昊焦急的等待著葉小倩的回復,緊張而又激動。他的內心像是突然潛伏進來一隻小惡魔,把他的五臟六腑攪動得天旋地轉。他不時的看著聊天窗口,以至於一上午的時間,他渾然不知自己都幹了些什麼。
一直等到中午,秦思昊從希望熬成了失望,從期待變成了彷徨。也許是葉小倩發錯了消息吧,秦思昊一邊吃著盒飯,一邊盯著屏幕想著。
就在這時,秦思昊期待了許久的頭像終於閃動了起來,就像跳躍的音符。秦思昊的眼睛亮了,眉心的川字紋舒展開來。他放下筷子,抓起滑鼠,點開頭像,多年以來,再次看到了葉小倩的文字。雖然葉小倩只回復了一個「嗨」字。
秦思昊在鍵盤上敲打著:多年不見,你還好嗎?
葉小倩簡單的回答了三個字:我很好!你怎樣?
覺得久未聯絡的兩個人,相互問候都會顯得那麼陌生。秦思昊小心翼翼的回答著:我也很好!
他們簡單的相互問著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追憶了一段似水流年,終於找到了共同的話題。
葉小倩:你孩子多大了啊?
秦思昊:小生不才,犬子六歲,小女四歲,不知女神有幾個公子千金?
葉小倩:呵呵,一個女兒,四歲了。
……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整個下午,互換了手機號碼,加了微信。直到葉小倩說要去接孩子放學,這才正式結束了聊天。秦思昊內心裡感慨萬千。
沒結果,最易讓人刻骨銘心,只是,在過去的紅塵歲月里,有些人,有些事,俱已忘記,而有的人,卻早已鐫刻,終將無法抹去。譬如葉小倩,就深深的烙印在了秦思昊的心裡,看似藏在雲深不知處,看似芳草萋萋鸚鵡洲,如今卻枝繁葉茂,花開心頭。
願時光不老,去看盡繁華落幕,鉛華洗盡,捲土重來的邂逅,不過是挫骨揚灰后的苟延殘喘,倘還存一絲氣息,在無盡無望的歲月里,每一段街景,每一處角落,都潛藏著一點記憶,於柔韌如絲的氣息里,吞吐如煙,呢喃如囈,炙熱如酒,綽約如詩。
但,夢醒的時候,還是要面對現實,秦思昊有自己的老婆孩子,要有做丈夫的責任,有些夢做做也就罷了,生活不是夢,容不得他片刻的矯情。
晚上下班回家,秦思昊多年來第一次把自己的手裡調成了靜音。他怕葉小倩猝不及防的給他發一條信息,被像警犬一樣的周子蔚嗅到了氣息,雖然他們只是單純的聊聊天,可他的心裡總是忐忑不安,以至於一晚上手裡都裝在褲兜里。去洗手間,洗澡,都帶在身邊,生怕漏掉了消息,又怕被周子蔚發現。好在直到上床睡覺,他的手機都沒有震動。秦思昊既舒緩了一口氣,又覺得非常失望。
躺在床上,周子蔚問:「我早上讓你給我訂的高鐵票訂了沒。」
秦思昊猛然被周子蔚的話拉回了思緒,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啊呀。你瞧我這腦袋,這一天下來忙暈了,把這事給忘記了。我現在就給你訂票。」
秦思昊打開12306訂票網站,聽著周子蔚絮絮叨叨,「你忙忙忙有那麼忙嗎,忙得這麼厲害也沒見你掙幾個錢,孰輕孰重都傻傻的分不清楚,上廁所的工夫坐在馬桶上也有時間幫我訂張票了吧,估計是心裡沒我沒孩子吧,讓你送我回娘家你推三阻四的,再三囑咐讓你給我訂票你結果還給忘了,現在票這麼緊張,你現在去訂鬼的票吧!」
秦思昊真想把自己耳朵堵住,周子蔚像機關槍似的一連串的抱怨,瞬間讓他覺得心煩意燥,他從來沒覺得會是這麼討厭,若不是自己和葉小倩聊天練得太投入,他怎麼會忘記了呢。想到葉小倩的時候,他在心裡感嘆:如果當初娶的是葉小倩,也許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葉小倩從來話都不多,絕不會這般聒噪。
秦思昊邊想著這些邊搜索著車票,果然不幸被周子蔚言中,發往周子蔚家的高鐵未來一周的票都沒了。
周子蔚又絮叨了一會兒,氣呼呼的把頭扭到了另一邊,一直到她睡著任秦思昊怎麼勸也不理。
秦思昊心緒難寧,一天下來,他反覆想到的都是葉小倩。葉小倩十八歲剛進大學那年,他偷偷拍的一張葉小倩的照片還藏在相冊里,秦思昊特意把它壓在了其他照片的下面,免得周子蔚收拾的時候問及,還要費一番唇舌解釋。
秦思昊起身下床,借著手機微弱的燈光,從書架上翻出了相冊。他躡手躡腳的走到客廳,翻來相冊,找到了那張偷拍的照片。
十八歲的葉小倩像即將綻放的百合花,笑得那麼甜,那麼純,那麼美,那麼迷人。
秦思昊一邊看一邊陷入回憶,不知不覺到了凌晨時分。秦思昊擔心周子蔚起來上洗手間的時候發現了自己,小心地收拾了相冊,又躡手躡腳進卧室,把相冊放回到原來的位置。
「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秦思昊躺在床上許久才發現,他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