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一 鳳凰涅槃

林楓聽聞小念的死訊，不免有些喟然。此時正好車子已經到了戒毒所，他停妥了車，放下手機對羅秀芝說道：「羅阿姨你們進去辦理一下，我先在這兒接個朋友的電話。」

等羅秀芝、於曼麗帶著夏雨下了車，林楓將手機放在耳邊，問道：「小念，是怎麼死的。」

「自殺了。」唐琪的聲音帶著些許落寞。

「這是多久的事情了？」林楓有些震驚，儘管他和小念之間沒有太多的交集，但總算是一個生命，就是這樣說死就死了，實在讓人難以置信。在與唐琪的交流中，林楓知道了一些事情的梗概。

一個月前，也就是元宵節之後，唐琪聯繫到了小念，才知道小念已經去往了另外一個城市，做了一個站街女。

歡場情薄，賭場義寡。小念的家，她再也回不去了，對於她來說，如同她的人生不可再次重來。既然不能重來，那麼就只能在她曾經選擇的路上一直走下去。

只是，在新的環境里，她要重新選擇靠山，但絕不會再愛了，因為，她再也遇不到像夏秋這樣的人。

她作踐著自己的身體，褻瀆著自己的靈魂，直到，她覺得自己再沒有靈魂可言，她所剩下的，只有一具軀殼。

儘管她是自卑的，但別人同情她，可憐她的時候，她不會覺得自己可憐。與她而言，可憐之人必有可悲之處，她本有許多條路可以選擇，是自己選擇了這樣一條路，怨不得誰。

前些日子裡，小念突然感冒，伴著高燒不退，她去了診所輸液了幾天仍然不見好轉，直到上周，她才去了醫院檢查。當小念拿到了檢查報告之後，欲哭無淚，因為，體檢報告上顯示的結果是hiv陽性。

那天，小念給唐琪打了很久的電話，她讓唐琪聯絡林楓，並讓林楓轉告夏秋，一定要去做一下身體檢查。

末了，小念在電話里一直哭，一直哭，她說，這輩子再也看不到希望了，活著不如死了。

唐琪緊張她，勸她說，小念，我比你強不了多少，我都可以重新再來，你的人生還長，不能想不開。你告訴我你的地址，你等我，明天我就過去，我們是姐妹，我陪著你。

那晚，小念和唐琪說了太多的話，話語里有太多的感概。小念說，假如我死了，你猜，我會下地獄，還是天國？

小念說，天國恐怕是去不了了，我會墮入地獄，不得輪迴，不能輪迴也好，人生太長，做人太苦。

小念說，琪琪，你可要好好的活著，斷翼的蝴蝶也是蝴蝶，隨著風，也能飛過滄海。

小念說，假如人生可以重來，也許我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但人生從來不能重來，所以，我只能是這個樣子。

小念說，也不知道夏秋，他離開了我，過的好么……

後來，小念依然是不停地哭，不停地哭，一直哭到累了，小念說，琪琪，親愛的，我累了，永別吧。

說這話的時候，小念依然一直在哭，除了哭聲，還有風聲。

小念掛斷電話之後，唐琪覺得情況不妙，不斷地撥著她的手機，但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狀態。

一個多小時以後，唐琪的手機來電，顯示的是小念的名字。唐琪接通電話，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那個男人說他是派出所的，因為小念在一個小時之前只給唐琪打過電話，所以請她配合調查。

唐琪問，小念，她怎麼樣了？

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那個男人說，她死了，從四十層的高樓跳下，摔到二樓的鋼化玻璃陽台上，頭與身體分離，血肉模糊……

林楓掛掉電話之後，無力地靠在車子座椅上。他想，也許，這算是小念最好的結局了，對她來說，活著已經沒了希望，結束生命，只當是她對她生命最好的詮釋了。

「庄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只是，她這縱身一躍，再也無法幻化成蝴蝶，再也無法飛過滄海。

夏秋抱著孩子敲了敲車窗，眼睛里充滿了朝氣，在林楓打開車窗的時候，他說道：「hi，哥們，別來無恙！」

林楓笑，伸出左手在夏秋的心口位置打了一拳，說道：「別來無恙！」

中午，幾個人找了一家飯店，為夏秋接風洗塵，夏秋沒了傷感，全程笑得燦爛，林楓知道，這一次，也許夏秋得以烽火涅槃，浴火重生了。

林楓再一次想到了小念。他決定，要把小念的死，永遠永遠不告訴夏秋。告訴他小念的事情，還有什麼意義呢，只會徒增傷感，久而久之，在夏秋的人生當中，小念會隨著歲月的長河，變成他的驚鴻一瞥，變成他塵封的記憶，變成輕煙，隨風消逝。

也許，小念也已經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了。

也許，小念也已經飛過滄海，化繭成蝶了。

下午，林楓送走了羅秀芝、於曼麗和夏雨，帶著夏秋去桑拿會所里洗了個澡，休息的時候，夏秋問道：「你的事情，處理的怎樣了？」

林楓躺著，說道：「開始的那段日子很難捱，現在想想，找不找到汪劍濤已經無所謂了，後面的路，我會笑著走完，人生沒有那麼可悲，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還復來。」

夏秋說：「不管你未來如何，你記住了，從此以後，你便是我最好的兄弟。」

林楓笑著說：「以前難道不是么。」

夏秋笑著答：「以前，以前也是！」

患難見真情，這讓林楓和夏秋都有了新的體會。曾經，林楓的朋友無數，若是排著隊吃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估計都得醉倒在酒桌上。在酒桌上，無不是拍著胸脯說若是以後相互之間誰有個什麼不測，都相互拉拔一下。

林楓知道，酒桌上的話，並不能作算。人情似紙張張薄，到了他落難的時候，真就變成了門可羅雀，那些曾經的酒肉朋友像避瘟神一樣對他敬而遠之。幸好，還有真正的兄弟不離不棄。

兄弟可以陪你縱馬揚鞭，恣意人生，笑傲江湖。而夫妻呢？

原莉莉和李麗麗坐在家裡的沙發上，原莉莉一臉愁容，李麗麗也是一臉愁容。

李麗麗周日回丈夫那裡，回來時候，帶了一身傷，眼眶浮腫，還有一些淤青。她的丈夫是個賭徒，賭輸了就會鬧事，鬧事的時候看李麗麗不爽，就會狠揍一頓。按理說，李麗麗掙錢支撐著家，又很乖巧伶俐，模樣也很漂亮，但她的男人卻不知道珍惜，當李麗麗把這些事情告訴了原莉莉之後，原莉莉也非常氣憤。

「她這樣待你，你為何不和他離婚呢？」原莉莉問道。

李麗麗嘆了一口氣，說道：「姐，我是農村人，在我們那裡，離婚是丟人的事情，除非是真的過不下去了，才會離婚。但離婚了之後，又能找到更好的人么，說不定還不如第一個，所以，這日子也只能將就著過了。」

「那他經常這樣打你，你怎麼可以忍受呢。」

「其實，他平日里對我挺好的，但喝了酒之後，就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等清醒了，又跪在我面前，打著自己的臉跟我道歉，求我原諒他，保證書他都寫了多少份了，可是喝了酒之後，還是一樣。」

「你讓他戒酒，這樣就好了嘛。」

李麗麗搖搖頭，無奈地說道：「酒就像他的命一樣，每回說了戒酒，過了還是偷偷地喝。唉，反正，這日子就這麼湊合下去吧。」

一句「湊合」，讓原莉莉想到，有多少人在湊合著婚姻呢。很多夫妻走著走著走成了陌路，當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遠，心與心很難靠近的時候，還能擁有堅不可摧的愛情么，然而，愛情又是什麼呢？

到了接孩子的時間，李麗麗出門去接林雨涵，只剩下原莉莉一個人抽著煙。空曠的房間里飄散著煙霧，抽完一支煙，原莉莉把煙蒂掐滅在煙灰缸里。她喝了一口水，忽然覺得一陣噁心泛酸，她把垃圾桶拿過來，吐了一些酸液，拿紙巾揩去嘴角污跡的時候，還在大口喘著氣。

原莉莉捧著腦袋，只覺得頭痛欲裂，她站起來去櫥柜上拿了平時吃的藥物，吃了葯之後，頭痛得到一些緩釋。她重新坐下來之後，忽然想起月經似乎很久沒有來了。

原莉莉掰著指頭算著日子，一算不打緊，這經期已經推遲了快一個月了。難道是懷孕了？原莉莉趕緊拿起手機給李麗麗打了一個電話，讓她回來的時候買支驗孕棒，放下電話，只覺得腦子裡像是一片漿糊。

這一晚，原莉莉是在戰戰兢兢之中度過，幾次她都想把自己的疑問告訴林楓，但卻又不敢告訴他，只能承受著失眠的痛苦。

第二日，原莉莉早早起來，接了晨尿用驗孕棒測試，結果真如她預料的那樣，她懷孕了。

原莉莉一下跌坐在馬桶上，半天緩不過勁兒來。她知道，林楓特別想再要一個孩子，卻又害怕再要一個孩子。這兩者並不矛盾，因為林楓想要一個健康的孩子，這些年一直沒生二胎，就是因為林楓害怕再生一個孩子，還是會像林雨涵一樣不健康。

原莉莉捏著驗孕棒，反覆想了很久，最終把驗孕棒用紙包裹著，扔在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