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力求真相
醫院的走廊白得發亮,長得瘮人。、
沈磊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深吸了一口煙。小護士走過來,告訴他這裡不能吸煙,他抱歉地點了點頭,將煙頭掐滅。
現在一丁點意思也沒有了,他只能坐在這裡望著地面發獃。今夜他要一直坐在這裡,守著柳憶和唐駿,等著他們醒過來。
聽到醫生的話,說不震撼是假的,但是說不慶幸也是假的,這也是他為什麼對井向宣說的話並不生氣,因為從內心深處他也慶幸唐駿對柳憶的至死守護。
今天是第二天晚上了,昨晚是井向宣在這裡守的夜,或許沒必要這樣做,但是除了去生去死,只有這樣所有人才能有半丁點的安心,連一丁點都夠不上。
他們倆被安置在同一間病房裡,兩張床之間只隔了儀器的距離,近得連消毒水的味道都要混在一起,刺鼻又安逸。
走到窗口吹了吹風,散了這一身煙草味,沈磊又回到病房裡,走過去看了看唐駿,還是睡得那麼心無旁騖,不被一切所打擾的專註。
走到柳憶床前,沈磊一低頭,竟對上了一雙黑得發亮的眸子,柳憶醒了!
「阿憶!憶寶!你醒了!你終於醒了!我去叫醫生!」
沈磊就知道,她該醒了。從來沒有這麼高興激動過,邁著大步就要衝出去叫醫生,他的眸子隱隱有淚光,就在對上柳憶眼睛的那一秒鐘,好像被她的眼神鍍上了一層晶瑩的水霧。
「別去。」
細如蚊吶的聲音,沈磊停下腳步回頭去看。
「別去,表哥,我現在感覺還好,不想被他們問來問去。我想和你說說話。」
沈磊知道,她大抵是想問唐駿吧。
「我睡了多少天了?」
「手術結束后,這是第二天晚上。」
「家裡人都知道了嗎?」
「上了新聞,瞞不住。」
「那個貨車司機呢?」
「肇事逃逸,被警察抓住了。」
「表哥……」
柳憶一直將話題停留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上,她在逃避著,她害怕,她想問卻不敢,這種憂懼的心思反覆煎熬著她,最後仍舊是開了口。
「他呢,阿駿,醫生怎麼說?」
「傷得很嚴重,頭部受到撞擊。」
「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也許明天,也許永遠……」
很平靜,柳憶聽了沈磊的話,平靜地連呼吸都沒改變過,就像是在聊一個對她來說無關緊要的人。
「那個貨車司機,我要見他。」
「我會安排的。」
「明天,我要去警察局,見他。」
「你的身體……」
「表哥,你知道嗎?我們本來是可以躲過去的,是他加速還轉了方向,他是故意的!」
那一幕,就像是噩夢,唐駿鮮血遍布的模樣一直繞在柳憶的腦海里。昏迷的日子裡,她沒醒來的時候,一直都在不停地回放當時的車禍場景,每一個細節,都已經深深刻畫在她腦海里,她想,一定要醒過來,問個明白!
所以,在一遍遍的往複中,她還是醒了過來。
「最後,本來是我應該對著那貨車車頭的,是阿駿,硬生生將車轉了過去,車被撞得變了形,安全氣囊也迸出來,阿駿的血一直往下流,昏過去之前我就在想,他要是活不成了,我就陪著他好了……」
「阿憶,不要說傻話,也別想這些沒用的東西,唐駿會醒過來的,他還要娶你,和你在一起一輩子,他怎麼捨得這樣一直躺下去。」
「嗯,我知道,他沒死,我也不會死……」
再之後,柳憶便不再說什麼話,沈磊替她掖了掖被角,大手撫著她的頭。
「再睡一會,天亮了舅舅舅媽就都過來了。」
「你去沙發上歇一會兒吧,我沒事。」
沈磊躺在沙發上,卻一直沒有睡著,他聽著柳憶的呼吸和,低低的啜泣聲。
他想,如果真的如柳憶所想,一切並非意外,那這筆記在柳、沈、唐三家身上的血債,絕對不能白白抹掉。
第二天早上,聽說柳憶醒了,白秋楹和井向宣也都過來了。
井向宣瘦了很多,白秋楹臉色也不是很好,可對著她仍舊笑著,偶爾望向唐駿的目光,似是深深的絕望,井向宣的眼眶紅了,紅血絲布在白色眼球上,有些嚇人。
趁著父母去打熱水的功夫,柳憶將沈磊和白秋楹支出去,獨留下井向宣,不知道兩人都說了什麼。
只是井向宣出來時,那眼睛紅得,像是要殺人,白秋楹撞見,心裡直覺告訴她,恐懼。
「你們說什麼了?」
「白秋楹,如果我成了殺人犯,你還愛我嗎?」
「你胡說什麼!」
「呵,是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什麼……」
留下了一堆莫名其名的話,井向宣轉身進了電梯。
「井向宣,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在你身邊,但是也請你做一切事之前都想想我,別就那麼輕易地放開我的手,好嗎?」
追上他,抓著他的手臂,眼淚一串一串,從眼眶裡流下。她只覺得,淚腺隱隱作痛。
電梯從十幾層一直下落到地下停車庫,井向宣一直都默不作聲,任由白秋楹抓著他,看著他,哭著。
叮——
電梯門打開,井向宣輕輕扯開白秋楹的手,向外走去……
就在電梯門即將合上的那一瞬間,他突然回頭,撐開了門。
他笑了,是那種十七八歲的少年明媚的笑,雖然眼中仍舊有淚光,可是笑得讓人安心,至少白秋楹知道,他不會再去做什麼傻事了。
「白秋楹,除非我他媽死了,不然絕對不會放開你。」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這又哭又笑的醜樣子,被井向宣看了個遍,丟人丟到了外婆家,後來白秋楹想起來時一直覺得丟人。
「不,是此生一諾,一諾千金。」
電梯輕輕合上,從越來越窄的縫隙中還能看見,兩個人緊緊擁抱著的樣子,井向宣的唇熱烈又毫無顧忌地覆上她的。
叮——
電梯又到了十三層,白秋楹從裡面走出來,回頭看向電梯,溫柔地笑著。
惜取眼前,惜取眼前,醫院的消毒水,搶救室門口的燈或者是最慘烈的鮮血,總是用這樣一種事後莫可追的方式,讓人明晰這個道理,從不在乎它是否過於直接和殘忍。
*警察局*
柳憶最終在這裡見到了肇事逃逸被抓捕的貨車司機,一個中年男人,面色就不見光的蒼白無力,乾瘦的模樣像是患了什麼重病,目光躲躲閃閃,帶著不多的愧疚和更多的心虛……
「為什麼要這麼做?」
「對不起,我喝多了。」
「一個一直清醒的人都不一定能夠那麼準確地撞上去,你用喝多了來當借口,我會相信嗎?」
「我會負相應的責任,其他的事真的很抱歉。」
「你還有母親,還有妻子和三歲的兒子,對不對?」
「你要幹什麼?」
終於,他正視了柳憶的眼睛,可是那又有什麼用,除了所謂的愧疚和心虛,再多一分也只能算到他的畏懼自私之中,所謂懺悔,只能奢求。
「我要讓你,說實話。」
「我說的都是實話。」
「我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今天之後我就不會再來第二次,下一次不如就讓你老婆來給你報喪吧,如果我心情好,可能會給你留個后,不就是車禍嘛,那麼多司機,喝醉的又不止你一個……」
柳憶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也可以這樣咄咄逼人,用自己手中能夠利用的所有,來賭一個人的恐懼。
賭贏了,她佔個理所當然,賭輸了,大不了破釜沉舟。
「你想殺人?你這樣做是犯法的!」
「犯法?那你犯法又是為了什麼?」
柳憶不是不能接受他真的只是醉酒駕車而導致車禍,但是她沒辦法解釋自己的直覺和他幾次欲言又止的閃躲。
更何況井向宣的動作足夠快,僅僅一上午的時間,他就查出了端倪。
就在接機人員中,有人無意間泄漏了唐駿的航班和落地時間,而最可疑的是,為什麼那天會有這麼多湊巧?湊巧司機喝醉了酒,恰巧開錯了路,恰巧闖了紅燈,恰巧撞了人。
就在半個小時里的第二十五分鐘,對面的那人額頭上滲出了汗珠,卻仍舊咬牙死死挺著,究竟是什麼給了他這麼大的信念支撐呢?錢還是命,柳憶嗤笑。
簡訊提示音打破了一室的僵持,井向宣的簡訊上只有兩個字:楚旭
握著手機的手指關節些微泛白,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柳憶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還有五分鐘。」
……
「時間到了,遊戲結束。楚旭真是養了一條好狗,找了你這麼靠譜的替罪羊,哦,不,或者說找了你們一家這麼靠譜的替罪羊,我真是替你感到不值,愚蠢而且……愚蠢。」
「等等!」
就在她要開門出去的那一刻,這個替罪羊還是叫住了她。柳憶賭得就是這個結果,她知道自己並不會真的對他家人做什麼,但是如果贏了,她要讓楚旭把牢底坐穿,要是輸了,她就要了楚旭的命,不惜代價。
轉身坐回座位,嘲諷地笑著看著對面的人。
「聰明人,說吧。」
「我不認識楚旭……」
沈磊在門口等著柳憶,側頭瞥見她臉上的笑,更多了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