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審問

男子隨意的「嗯」了一聲，連頭都沒抬起來一下，看來確實是困了。的確，半夜三更從床上起來就遇到這種事，後來還被警察帶過來盤問情況，一直到現在都沒休息，換誰也好不到哪去。

「你是這裡的老闆？」秋宇問道。

「老什麼板，混口飯吃，就這種地方，你也知道，其實就是養養老了，反正也不累。」男子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他這話倒是沒錯，中天旅社雖然在中天商場隔壁，也屬於比較繁華的一條街道上，但這旅社年久失修，硬體和軟體設施都非常陳舊，房間裡面連個衛生間都沒有的旅店，又能好到哪去，來住宿的旅客一般都是圖個便宜，所以，也就只是小本生意而已。

「你叫杜勇？」秋宇又問道。

「嗯。」

「是你報的案？」

「嗯。」

「我直說了吧，當時你住在哪個房間，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你又做了些什麼，再詳詳細細跟我說一遍，不要露掉任何東西。」秋宇提高音量嚴肅的問道。

杜勇抬起頭來，深深的看了秋宇一眼，有些無奈的說道：「我們這種小地方，平常住的人不多，很少有住滿的時候，因此，我就一直住在301。今天凌晨快三點的時候，我被一個響聲驚醒，正好也想去上個廁所，就穿好衣服出了房間。廁所在三樓離我最遠的那邊，要去上廁所，必須要經過303房間。我把門一打開，便看見303的房門開著，燈也亮著，門口居然還趴著個人。當時的光線很暗，我以為是酒醉的房客，也沒多想就走了過去。來到那人身邊的時候，我聞到了很濃的血腥味，見地上這人在那一動一動的，便蹲下去想問問是怎麼回事。」

說到這裡，杜勇深深的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煙，才又繼續說道：「沒想到，我湊近一看，簡直嚇了我一大跳。那人渾身是血，頭上、臉上、衣服上，到處都是。房裡的燈亮著，我又隨意的朝裡面看了一眼，發現裡面居然也到處是血。當時，真的把我嚇到了，我趕緊搖了搖他，問他怎麼了。他嘴巴動了動，發出呃呃呃的聲音，我這才發現，他的脖子都被割斷了！」說到這裡，他不再說話，眼中滿是驚恐之色。

秋宇一直盯著杜勇，過了一會兒，見他沒其他反應，連手上的煙都快燒到手指了還不知道，只能苦笑了笑，掏出煙，遞了一支過去，又拿出打火機給他點上，才淡淡說道「你可以繼續，沒事。」

杜勇這才抬起頭來，盯著秋宇，發現秋宇也在死死的盯著他，楞了愣，低下頭又繼續說道：「他整個脖子快斷了一半，好大的一個口子，連脖子中間的氣管都斷了，他說話的聲音不是嘴裡發出來的。」杜勇說到這，臉上滿是驚恐之色，猛抽了幾口煙，才無力的說道：「是….是脖子里發出來的，我當時也慌了，而且也很害怕，才趕緊報了警。」

「他的聲音？」秋宇喃喃的自語道，眉頭緊皺了起來，眼睛盯著杜勇的臉，不緊不慢的說道：「他發出的聲音到底是什麼？」

「就是那種像拉風箱的聲音，那個聲音不是從嘴裡發出來的，是脖子，脖子里你知道嗎，是脖子，是脖子……」杜勇越說越激動。

「給他倒杯水。」秋宇轉過頭對另外兩位民警說道。說完，又看著杜勇，平靜的說道「你冷靜一點。」

杜勇接過水杯，一口氣全倒進了嘴裡，坐在那直喘氣。

「你說聽到一個響聲驚醒了你，是什麼樣的響聲？」秋宇見他鎮定了一些，又問道。

杜勇想了想，喘著粗氣說道：「應該是『呯』的一聲，好像是砸什麼東西的聲音。」

「感覺這個聲音是從哪裡發出的？」

「感覺不出來。」

「是不是從這幢樓里發出來的？」

杜勇想了一會兒，才很肯定的說道：「你不說我還沒想起來，我肯定這個聲音就是這幢樓里發出來的，而且離我不遠。」說完以後，他又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猛地抬起頭來，很是認真的說道：「對了，我去扶他的時候，好像看到他房間里的電視機掉在了地上，那個聲音，絕對是電視機掉在地上的聲音，錯不了。」

秋宇聽完，苦笑了笑，又道：「那我再問你，你們旅社晚上關不關大門？」

秋宇審問有嫌疑的人的時候，有時喜歡東拉西扯的問問題，在他看來，這樣問的方法更為有效，問出來的東西也更為真實。

「關啊，每天晚上兩點，有特殊情況要外出的給我打電話，我下來開門。」杜勇隨口答道。

「你注意他的嘴型了嗎？應該看得出來吧！」秋宇又緊盯著問道。

杜勇一愣，說道：「什麼嘴型？」

「死者跟你說話時候的嘴型。」秋宇盯著杜勇，不緊不慢的說道。

杜勇一臉茫然，低下頭想了半天才回答道：「沒有，真的沒有注意，他嘴確實動了，但是真沒發出聲音。」

「那你覺得他跟你說話，是想告訴你什麼？」

「這個……我不知道。」杜勇想了想，又道：「會不會是說『救我』之類的，我只是這麼覺得，當時真的沒注意看他的嘴，他臉上被血染滿了，脖子上很大的一個口子，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斷開的樣子，真的很恐怖，我真的被嚇到了。」

秋宇一直死死的盯著杜勇，他回答問題時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視線。

「你用什麼報的警？」秋宇又問道。

「用我的手機。」

「給我看一下。」

「可以。」杜勇說著，從褲兜里掏出了一個很老式的諾基亞手機，遞給了秋宇。

秋宇迅速調出手機的內容翻看了一遍，又遞還了杜勇，嘴裡說道：「繼續說下去。」

「大概過了十分鐘左右，你們的人就來了，之後，醫院的也來了，再後來，我就被你們的人帶到這裡來問話了。」杜勇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有些緊張的說道：「警官，我知道你是領導，這事對我這裡沒什麼影響吧，可不關我的事啊！」

秋宇眼睛盯著杜勇腳上的那雙黃色拖鞋，並沒回答他的問題，卻不容置疑的對杜勇說道：「把鞋子脫下來。」

「什麼？」杜勇一臉疑惑。

「我說，把你腳上那雙拖鞋脫下來給我。」秋宇聲音稍微提高了一些。

杜勇聞言，趕緊脫了鞋子，一臉茫然的看著秋宇。

秋宇掏出一雙手套戴上，拿起鞋子仔細看了一會兒，又把鞋子用一個物證袋裝了進去。

「鞋子我先拿走，等會你另找一雙穿上。」秋宇裝好鞋子后，不緊不慢的說道：「你的旅社死了人。你說關不關你的事？」他冷笑了笑，又道：「給你一分鐘時間考慮一下，還有什麼忘記沒說的？關不關你的事，還得看你怎麼配合，該說的不說，那叫做自找麻煩，會倒大霉的，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說完，自己掏出一支煙點了起來。

「警官，真不關……」杜勇還想解釋。

「別浪費時間，我只提醒你一點。」秋宇打斷了他的話，又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道：「你想把屍體移到什麼地方去？」

杜勇聽到這幾個字，就像吃了毒藥一樣，臉色大變，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對著秋宇大叫了一聲：「你怎麼知道的？」

秋宇緩緩閉上了眼睛，沒有說話。

杜勇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凳子上，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秋宇一直閉著眼睛，像睡著了一樣，也沒有一丁點要催促他的意思。

過了足足五分鐘，杜勇才又抬起頭來，結結巴巴的說道：「剛、剛開始我想趕緊離開那個地方，然後報警。下到二樓的時候，我突然就想，別人會不會懷疑是我殺了人，就算不懷疑，人死在我的地方，警察也一定會調查我的。到時候，就算查清楚了，估計我這旅社也會受到很大的影響，搞不好就廢了。」

他掏出一支煙，點燃猛吸了幾口，才又繼續說道：「當時，我已經走下了樓梯，又鬼使神差的走了回來，想把那個人抬到樓下去，隨便找個地方扔了。我來到那個人面前，鼓起所有的勇氣，拉著他的一支手向樓梯那邊拖，只拖了一點點就拖不動了，那個人有點胖，實在是太沉了。我又想打個電話，叫我兒子過來幫忙，正準備回房間拿手機的時候，突然聽見樓下有人開門出來，把我嚇得個半死。還好，樓下那人是出來上廁所的，上完廁所他就回去關門睡覺了。這一小會兒的時間，我被嚇了好幾次，想再去拖那個人的時候，連腳都軟了，再也沒有力氣，就順手把他扶了起來，背靠著門坐在門口。」

杜勇說完這些，才長出了一口氣，整張臉看起來也成了苦瓜，又一臉無辜的說道：「你也知道，我們開旅社的，最怕你們警察來敲門，攤上這種事，我有嘴也說不清，到時候把我旅社一封，進局子一查，沒個十天半月的別想完事。等你們查清楚了，我這生意也玩完了。」

說完，他掏出一包煙，剛要遞給秋宇一支，低頭一看，發現只是四塊一包的紅山茶，又趕緊放了回去，又從另一個口袋裡拿出一包紅塔山，遞了一支過去。

秋宇手一揮，將他拿著煙遞過來的手隔開，很是不爽的說道：「看你這覺悟還不錯，局子不用去了，電話二十四小時開機，我們隨叫隨到。」杜勇一聽這話，臉上綻放著噁心的笑容，嘴裡不住的說道：「謝謝，謝謝。」

「我話沒說完你急什麼。」秋宇眼睛一瞪，又說道：「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你這中天旅社，暫時封閉一個月，具體時間根據我們現場勘查的情況來定。」說完，一轉身走了。

杜勇「啊」了一聲，一屁股癱坐在了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