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對不起,我回不去了
雖說三名歹徒逃走的時間不算太久,但若想在偌大的原始森林裡追蹤那幾個人的下落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們的人手畢竟有限,又沒有警犬協助搜查。在支援力量到達以前,他們只能試著在近處的林子里碰碰運氣。
從下午四點多到傍晚七點多,幾個小分隊都沒有發現歹徒的行蹤。眼看著天就要黑了,他們不能再冒險前行,以免迷路或遭遇危險。
夏時早就料到事情不會進展得那麼順利,無功而返卻也沒感到特別失望。他跟另外兩名隊員一邊往來時的方向走,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忽然,一個名叫小順的年輕特警訝異地叫了一聲說:「誒,你們倆有沒有發現,這個地方我們剛才已經走過好幾遍了?」
「有嗎?」名叫阿健的小夥子朝四周看了看,不以為然地說道,「這森林裡很多地方看著都差不多,只要我們的大體方向沒錯就沒問題。」
「不,不對。」阿健的話音剛落,夏時也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其實我也覺得這地方有點兒奇怪,我們剛才好像真的來過這裡。」
「喂喂,你們倆別嚇唬我好不好?」阿健握緊了手中的狙擊步槍,警惕地環顧著四周,彷彿林子深處潛藏著什麼妖魔鬼怪一樣。別看他人高馬大,赤手空拳能同時對付四五個流氓,膽子卻小得與他的身材和身手不成比例。
小順解釋說:「別緊張,我們應該是遇上鬼打牆了,這種現象在野外挺常見的。我們再走走試試,要是還在這鬼地方繞圈子,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夏時撿了幾根枯樹枝,在地上擺了一個十分顯眼的記號。「我們就以這個做參照吧,要是一會兒還能看見它,那就證明我們確實是在原地繞圈子。」
三個人重新上路,依然是小順在前面帶路。這一次,他們誰都沒有說話,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周圍的環境上。十幾分鐘后,當他們再次看到夏時擺在地上的標記時,三個人的心裡同時「咯噔」了一下,不得不接受他們已經在森林裡迷路的現實。
「這下可怎麼辦啊?」阿健哭喪著臉問夏時,「我們不會一直被困在這裡吧?」
「當然不會。」夏時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但是之前跟鍾昕一起去涼山尋找坐標的時候,他曾經了解過一些關於「鬼打牆」的現象。
其實所謂的「鬼打牆」就是人的一種意識朦朧狀態。當人們在夜晚或野外迷失方向的時候,人的眼睛和大腦的修正功能會出現錯誤。人們覺得自己是在按照直線行走,其實是在按照生物運動的本質做圓周運動,走出來的當然是個圓圈。
想要打破這個現象,首先是要冷靜下來,停下來,不要盲目地亂走;其次就是要集中一切注意力。
他們所處的原始森林不同於一般的地方,即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很容易迷路,何況現在天色已經暗了,在原地繞幾個圈子也沒有什麼好緊張的。
夏時把「鬼打牆」的原理講給阿健聽,安慰他不要胡思亂想,不要刻意去聯想靈異小說里那些恐怖的情景。阿健苦笑著點點頭,臉上的表情卻比哭還要難看。
「沙沙沙……」
不遠處的樹林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什麼體型龐大的活物在其間穿梭。剛剛冷靜下來的三個人再度繃緊了神經,同時豎起耳朵,舉槍對準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我說彈頭,這地方我們白天是不是來過?怎麼不知不覺又繞回來了?」一個聲音粗獷的男人煩躁地抱怨道。
「媽的,還不都怪那個死叛徒。」另一個男人咬牙切齒地說道,「要不是他對我們窮追猛打,趕盡殺絕,我們能迷路嗎?再讓我碰到他,我非弄死他不可。」
「那傢伙不是人,是魔鬼。歪嘴已經被他殺了,我可不想再跟他對著幹了。」
「他毀了我們的一切,害我們落到這般田地,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算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還是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吧……」
這段沒頭沒腦的對話讓夏時他們感到一頭霧水。對方是什麼人?是不是他們要追捕的歹徒?如果上天把這個難得的機會送給他們,他們一定不能錯過。
小順打了個手勢,三個人舉著槍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緩慢而小心地移動著。夜幕降臨的森林靜得出奇,腳踩著樹葉發出的聲響似乎比白天放大了無數倍。
對方也很警惕,察覺到異響后立刻停止了交談。
氣氛霎時間變得無比緊張,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
「救命!」忽然,一個小女孩兒的求救聲打破了死水般的沉寂。
小順一個健步沖了出去,阿健緊隨其後。接下來的幾秒鐘,樹林里槍聲四起,火星四濺,夏時借著忽明忽暗的光亮清楚地看到一個小女孩兒蜷縮在一顆樹下,那個女孩兒正是從研究所里被擄走的露露。
敵人的火力十分威猛,想在槍林彈雨之下衝過去營救女孩兒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夏時分明看到阿健勇猛地衝出掩護的灌木,直奔女孩兒的位置跑去。
「白痴!」小順急得大罵,一邊用火力掩護阿健,一邊也想找機會殺出去。夏時知道這樣下去肯定不行,他們的任務是救人,不是去送死,衝動是萬萬不可取的。既然敵人不嫌麻煩把一個小女孩兒帶在身邊,那就說明女孩兒有一定的利用價值,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他們可以耐心等待片刻,尋找相對合適的時機實施救援……
夏時的思維還在飛速運轉著,讓他難以接受的事情便在此刻發生了。阿健的腦袋被對方的ak-47擊中,瞬間變得血肉模糊。面對好兄弟的慘死,小順的理智頃刻崩塌。他不顧夏時的阻止,端著槍衝出掩護,用兩發子彈擊斃了打死阿健的歹徒。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倒在了另外一名歹徒的槍口下,再也沒有醒來。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夏時根本來不及反應,一切已成定局。現實就是這麼殘酷,剛剛還在一起說笑的戰友,轉眼間已不在人世。看著他們死去的模樣,夏時心如刀絞,而此時的他已別無選擇。
男人失去同伴,有些亂了陣腳。他不知道警方這邊到底有多少人,抱起女孩兒向森林深處逃竄。夏時立刻追了上去,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男人時不時回頭朝夏時開兩槍,夏時想要回擊,但怕誤傷了女孩兒,瞄準了幾次只能遺憾作罷。跑出一段距離后,男人的體力似乎有些吃不消了,他躲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後面,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用商量的語氣對夏時說:「哥們兒,你放了我吧。再這麼僵持下去,我們只會兩敗俱傷。」
「你別做夢了!」夏時憤怒地說道,「我是警察,怎麼可能會放你走。」
「你要是不放我走……」男人冷笑了一聲,「我現在就當著你的面殺了這個孩子。」
「警察叔叔,救命!」女孩兒的尖叫聲再次傳來,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進了夏時的心臟。他不想妥協,不甘心妥協,但他不能拿女孩兒的生命開玩笑。「你綁架那個孩子就是為了拿她當人質?」
「你可以這麼理解。」男人得意地說道。隨後,他對女孩兒大聲呵斥了一句,女孩兒顫抖著從大樹後面走了出來,夏時能看到男人的槍口對準了女孩兒的腦袋。
「你到底想怎麼樣?」夏時問道。
「把你的武器扔過來。」男人命令道。
夏時稍稍猶豫了一下,男人立刻吼道,「小兄弟,你不照我說的去做,我一槍蹦碎她的腦袋。」
「好,好,我聽你的,你千萬不要傷害她。」夏時說著把自己的槍扔了出去,「你現在可以放了她嗎?」
「你別拿我當傻子。」男人從樹后打量著夏時,「你身上肯定還有其它武器。」
「沒有了,我只帶了那一把槍。」
「不可能!」男人的疑心很重,為了確保自己的安全,他再次命令夏時,「把你的衣服脫了,褲子口袋全都翻過來,褲腿也捲起來。」
夏時聽話地照做,脫掉外衣,翻開口袋,慢慢地捲起左腿的褲腳。當他把手放到右腳的腳踝時,動作停頓了一下。男人立馬看出端倪,大聲嚷道:「把那把槍扔也過來。你不講誠信,我們之間怎麼交涉?」
夏時憤恨地咬著牙齒,極不情願地把藏在腳踝的槍扔了出去。他有生以來從未感到如此的恥辱。他心裡明白,即使自己按照對方的要求去做,對方也不一定會把女孩兒放回來,但若不按要求做,女孩兒一定會沒命。
「我真的沒有武器了,你把孩子放了,自己走吧。」夏時的聲音透著疲憊和無奈。他現在只想平安無事地把孩子帶回去,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男人從大樹後面緩緩地走了出來,一手端著槍,一手拽著女孩兒,眼睛死死地盯著夏時,仍然處於一種高度戒備的狀態。
他走到二人之間的空地,撿起夏時丟掉的兩把槍,徹底斷了夏時的後路。「說真的,我挺佩服你們這幫人的勇氣。為了救一個小屁孩兒,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這就是我們的工作,救人是我們的職責。」
「其實你完全可以不管這個孩子,那樣的話,你有很大的希望能將我擊斃,回去也能交差。」
「我做這些事可不是為了交差。你不就是摸透了我們的心裡才用孩子當人質威脅我們嗎?」
「所以說你也挺蠢的,明知道自己會上當,卻還是把武器交了出來。」
「也許吧,可我不能拿孩子的生命當賭注……」夏時自嘲地笑了笑,預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他目光凄涼地看著渾身顫抖的女孩兒,抱歉地說道,「對不起,是叔叔沒用,沒能帶你回家……」
「叔叔,不要丟下我不管……」女孩兒放聲大哭起來。
夏時的手裡已經沒有任何武器了,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孩兒被面前這個殘暴的男人帶走。即使是死,他也應該做最後一搏,不是嗎?反正對方無論如何都會開槍,與其投降等死,不如戰死。這樣想著,夏時的內心反而平靜了許多。
男人沒想到夏時死到臨頭還有勇氣反抗。他舉槍朝夏時開火,一發子彈打在夏時的大腿上,夏時跌倒在地,鮮血汩汩湧出,很快就把他的褲腿浸濕了。
「別逞強了,乖乖地去給剛才那兩個小兄弟陪葬吧。」男人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焦黃的牙齒。
夏時終於不再掙扎。
他看著頭頂上方黑洞洞的槍口,腦海中不禁浮現顧淞那張沒心沒肺的笑臉。
「放心吧,我會活著回來的。」
媽的,我真不該說那句話。夏時在心裡苦笑道。
對不起,我可能回不去了,下輩子有機會再做搭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