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石橋
新石橋搭建在舊木橋旁邊,呈東西走向,橫跨在柳溝河上。
橋長39.6米,寬3米,高2.25米,共有23個石墩,22個方孔涵洞。
整座橋全部用花崗岩條石橫直交錯,疊砌而成。
所用229塊長方體條石,一共有五種不同尺寸:
66塊橋面石板,全部長1.8米,寬0.7米,厚0.35米。
橋面鑲邊石條44根,長是1.8米,寬0.36米,厚0.35米。
46根橋面和橋底的橫樑,長3.4米,寬0.5米,厚0.35米。
橋墩石塊,長0.5米、寬0.5米、厚0.7米,共46塊。
橋基石條,長3.4米、寬1.5米、厚1.5米,共27塊。
鋪橋的壯丁們,先在夯得鐵硬的底槽上鋪設橋基。
橋基所用石條單重約20噸,大小相同,整座橋底全部用它密密排布。
然後,再在橋基上均勻鋪放上23根底梁。
底梁兩頭各進0.4米,分別安一個石墩。
最後,再在石墩之上,鋪架橋面石板和鑲邊石條。
石基、石墩、石樑、石面相互壘砌承托,碎鐵片找平,水泥灌縫。
僅僅用了兩個月,這座孔距勻稱的簡易平板石橋就順利竣工了。
群眾的智慧是不可估量的。
這座長約40米,寬3米的石板平橋,僅憑淳樸村民的雙手,一未經專家設計:二無專業人士指導,就能迅速搭建成功並投入使用,對村民們來說是難能可貴的。
四清橋極其樸素,橋面之上沒有古樸美觀的雕刻護欄,橋面之下沒有「長虹卧波」的弧形孔洞,橋頭更沒蹲坐獅子、大象等等的精美鎮橋獸。
然而正是其貌不揚的它,在不久的將來,即連番經受住了洪水的嚴酷考驗。
……
半年後,天降暴雨,連日不息。
大水從上游洶湧而至。柳溝河的水位迅速上漲,很快漫過了新建的平板石橋。
受村裡財力所限,修橋時沒有新添一丁點兒的石料,經過村民們的精確計算,橋成時,唯餘一塊不規則的大石頭。
「量石而建」的新橋僅高2米,橋面比河堤矮了一大截子,不得不接受被淹沒的命運。
南北方向上有小道兒消息傳過來,柳溝河上游和下游都有部分村橋被衝垮了。
東酉家村的群眾擔憂不已,他們時刻關注著滔滔不息的河水,心繫大壩、河橋,日夜輪值,人人都在心底嘶喊著同一句話:「柳溝河崖、四清橋,你們可千萬要挺住呀!」
村民血汗堆就的大壩,歷經風雨,早就經驗老道,波瀾不驚。它絲毫不受外界干擾,挺直腰桿屹立在河兩側,默然守護著兩岸百姓的安全。
這座新鋪的石橋,也彷彿聽懂了群眾心底的呼聲,在半米多的深水下,與憤怒的洪水死死的較著勁。
暴漲的大水,對它發起了好幾天的持續衝擊,但它卻紋絲兒未動,無「一石」撤退,足以證明其「石隊」的強大凝聚力了。
四清橋正在用實際行動告訴村民:「放心吧!我很堅固!」
……
幾日後,奪橋無望的大水舉起了白旗,趁著夜色遮掩,偃旗息鼓,悄悄退兵了。
「大壩安然無恙!新砌的石橋也安然無恙!」
村民們的歡呼聲震天動地地響起來了!
……
十幾年後,大約是1999年的夏天吧,瓢潑大雨不期而至。同樣的情節又重新上演了一次。
那時,蔡曉已經從「知青農場」退休,隨丈夫落葉歸根,又回到了她當年下鄉的這個地方。
大雨緩緩急急,連續下了四天了。蓄水迅速漫過了柳溝河上游水庫的警戒線,水庫管理員接到指令開閘泄洪。
閘門一提,大水洶湧而至,一時之間,幾與河堤持平。
失修多年的河壩瘡痍滿目,早顯老態,面對暴怒而來的大水,它已不堪重負,無力抗衡。
防洪隊員披蓑戴笠,日夜駐守在河壩上,不停步地來回巡邏著。
晚飯過後,雨終於越來越小,有些兒停的駕步兒①了。
文龍老頭兒長舒了一口氣,背起手兒,斗笠也不戴,匆匆去河沿了!
蔡曉摟著兩歲的外孫兒,正心煩意亂地貼在窗玻璃上看雨勢。耳際猛然響起吶喊聲:「快上南大窪!那段河崖兒要豁了!」
「快!小拱車兒!上沙袋!……閃開!快跑……」
「別慌!縣抗洪隊的到了!」
「……」
柳溝河河崖兒幾處尤為脆弱的堤壩,均被豁開了兩三個大小不一的口子,來勢兇猛的河水,從缺口傾瀉而出,衝過田地,拉過村莊。
雖然補救及時,河兩岸的村民還是或多或少地受了水災。
其中,東酉家村,就是受災最為嚴重的一個。
第二天,雨過天晴,失蹤了四五天的太陽終於露面兒了!
與大水奮鬥了半宿兒的人們鬆了一口氣,疲憊著一張張臉兒,打量著災后的村子,苦笑不得!
水是檢測地勢最好用的原始工具,經此一災,村人恍然大悟!原來咱庄是北高南低呀!
看!村子正中那條東西走向的村橋街,就是一道明顯的分界線。
街北未經水災,一切如舊;街南呢?無一戶漏落,全被水走了一遍,越向南後果越嚴重。
昨夜的大水還沒撤盡,村南頭的積水猶沒腳踝,衚衕里一個風箱,大街上兩個蓋墊,家雞棲息矮樹上,肥豬趴在圈牆上,到處殘留著水災遺下的垃圾。
後來聽說,此次大雨,小康河淹死了一個老人,李家營子鎮沖走了一個青年,國家還失去了一個救災的抗洪英雄。
隨著水位下落,石橋隱隱浮現,這次,它比河壩給力,又平安渡過了一劫。
……
蔡曉雙臂環抱,隨在於文龍身側,雙雙站上石橋橋頭,含情脈脈地注視著新石橋旁邊的老木橋。
被命名為「四清橋」的石橋今日已正式投入使用,木橋的歷史使命業已完成。
按計劃,明天,它就要被拆除了。今後,它的橋面和橋樁或許只會以腳手架踏板、鞦韆架甚至燒火柴的形式存在於世了。
去年驚騾時,差點交待了自己的老木橋兒,曾見證過她和文龍是如何殘烈地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而今,作為見證人的它,就要消失了。蔡曉凝望著薄暮中的老木橋,不勝唏噓。
新落成的石橋上,孩子們大笑著、尖叫著,一趟一趟的跑過河東,又追回河西。
清明早已過去,快到穀雨時節了。
河底的淺灘上,蘆芽已高高冒出淘氣的尖頭,蔡曉遠望河沿,暗暗感嘆:又到「草色遙看近卻無」的時節了。
再過些日子,等到雨季來臨的時候,眼前的河裡還會蓄滿清水。
那時,走上厚石板連接成的平坦橋面,一灣清翠的柳溝河水,自南向北,嘩嘩流淌。
兩岸綠草依依,各色野花雜生其間,散發著撲鼻的香氣,招蜂引蝶兒;五花八門的喬木照影水中,搔首弄姿,隨風搖曳。
蔡曉遐想著,清秀的臉上漸漸生出如痴如醉的微笑,面前景色與腦中景色走馬燈般互換,似真似幻,如臨其境。
【高密土話解析】
①——「駕步兒」,就是「架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