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靜夜思
於璇今晚心事重重。
一到家,她就發覺爹娘之間的氣氛不大對付。剛剛在酒桌上也是,爹爹來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悶頭喝著酒,他那憨厚的笑里隱隱帶著那麼一點點兒的苦澀,而坐在他身邊的母親連看都懶得看爹爹一眼,這種情形在以往是很少見的。
無緣無故的,爹爹當著母親的面絕不敢如此放肆飲酒。喚弟敢肯定,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裡,他們夫妻二人肯定弄出過什麼事了,並且這事還不小,都大到爹爹一反常態,不管不顧、破罐子破摔的地步了。
長輩們從餐桌上撤走以後,喚弟就開始琢磨上了,「回頭該怎麼套問一下爹爹呢?」
因為在酒桌上存了這塊心事,所以她壓根沒留神歐陽得意之餘說過什麼不妥的話。
席散朋友走了,喚弟撇開歐陽獨自去找爹爹文龍。還沒等她開始套話呢,文龍就把自己的返鄉打算遞閨女說了:「喚弟,你結婚成人了!按照咱鄉下的老傳統,你和你女婿都要跟我回老家去給「老份兒」(先人)上上喜墳,你娘已經同意了,今晚早點睡,明日一早咱就動身。快回屋睡去吧——」
「爹,俺一來你就攆俺走,俺還想跟你說說話呢!」喚弟噘著嘴像小時候那樣過來攬文龍爹爹的粗脖子。
文龍不耐煩地催她回去:「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快回去陪你女婿去吧!不然他又該找來了!」
「爹,怎麼連你也這樣說?他才不會呢!」喚弟使勁兒晃動著文龍的身體,小兒女一樣撒起嬌來。
「於璇!」好像聽到了文龍的話,歐陽那富有男性魅力的聲音在走廊里響了起來。
「幹嘛?俺在跟爹拉呱呢!」喚弟頭一歪,隔著門問,「找俺啥事?」
歐陽面色緋紅地推門進來,不好意思地說:「爹!我找於璇回去睡覺,你跟娘明天還要上班,夜深了,我們不打擾你們休息了。」
文龍擺擺手,笑道:「去吧!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里裡外外挺操練人的,你們也該累了,快回屋歇著吧!」
聽了文龍的話,歐陽不客氣地拉起喚弟的一隻手,說:「那我們先走了——爹,晚安!」
「爹——」
喚弟還要再說,卻被歐陽強拉硬拽著拖走了……
看看須臾也離不開的親密小兩口,文龍重重嘆了一口氣。
當年,自己也像歐陽一樣時時粘著曉兒,恨不能化在她身上,可現在呢?曉兒整整一個星期沒進他們夫妻倆的房間了。
現在北京房價這麼貴,蝸居人、「蟻族」人,還有許許多多沒房可住的人,誰不垂涎他們住在大四合院里的人,可住在這麼大的四合院里又有什麼好呢!
房間這麼多,兩口子一冷戰就分居。想想在老家東酉家村和康莊農場的時候,老婆也沒少跟自己鬧過彆扭,可再怎麼鬧也沒有過隔夜的矛盾。為嘛?還不是沒有多餘的房間可以分居,躺在一張熱炕上,自己再說上兩句軟和話,做上幾個親密的小動作,再忍著疼讓老婆掐巴幾下解解恨,最後總能收到「床頭打床尾和」的理想效果。
想想那會兒的夜晚,曉兒枕著自己的肩膀,流著委屈的熱淚,又是擰又是掐的在自己的皮肉上發泄,唉!其實能被掐那也是一種幸福啊!文龍想到這兒,摸摸自己空蕩蕩的肩頭,又輕輕嘆了一口氣。
祖國的心臟——首都,很大很大,一環一環又一環,是個大到不知從何說起的城市。許許多多的外地人都想到這兒來謀求發展。因為曉兒,自己也加入了這個浩浩蕩蕩的入京大軍。
許多外地人在這兒闖出了名堂,買上了房,安上了家,成了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也有許多外地人適應不了這裡的快節奏,喊著「離開北上廣,回家過日子」的口號返回了悠閑自在的家鄉。
「俺在這兒也算有家有房有工作,可怎麼就沒有地道北京人的感覺呢?」文龍喃喃著想,「肖北平在這兒混的風生水起,前幾天還聽他說要當技術指導員了,他之所以如此順溜,大概因為他本來就是北京人吧!曉兒在這兒也適應得挺快,眼下她已經是公司里說一不二的總負責人了,她之所以有此成功,大概也是因為她骨子裡就是城市人吧!喚弟和瑩瑩都年輕可塑造,想幹什麼就可以學什麼。只有俺,五年過去了,勁兒沒少使,可還是脫不了那一身的土氣味兒。」
文龍從心裡覺得,只有面對故鄉的黑土地時自己才最有信心。可是在這個熙熙攘攘的大城市裡,除了得空兒撥弄撥弄公司綠化帶里的花花草草和家中溫室里的金不換,他基本上沒有什麼發揮其侍弄莊稼能力的平台。
「俺該回去了,曉兒這兒自有貴人相助,俺留在這兒有啥用?除了給她添亂,俺啥也沒幹好……」
文龍整夜地輾轉反側:「俺怎麼老是辦錯事呢,進京這麼些年了,沒幫上曉兒什麼,還凈給她捅婁子。唉!天又開始露白了,今晚她還是沒過來,看來喚弟娘這回是真的不打譜兒原諒俺了!算了,俺還是走吧——」
被文龍念叨了一宿的蔡曉也沒睡好,她孤零零地躺在偏房的大床上正在生丈夫的氣。
「這文龍也真是的,這段日子一來,你一直冷冷淡淡地不待見我,難道也是聽信了楊部長那個碎嘴的瞎胡沁?二十多年的夫妻了,別人不了解我,難道你還不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有,你弄出那麼大的事兒,我說什麼了?自己不認錯不說,還處處給我擺一副臭臉子,你擺給誰看吶?事情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你還不打起精神趕快去上班,光待在家裡借酒澆愁,是不是等著被公司開除啊!」
蔡曉越想越生氣,「哼!我倒要冷眼看著,看你還能怎麼作?」
新郎官歐陽一心撲在喚弟身上,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二人起了齟齬。他興沖沖地把喚弟拖回了他倆的新房。
喚弟在歐陽的催促下匆匆洗漱,剛鑽進老公為她熱好的被窩兒,歐陽就覥著臉嘻嘻嘻嘻地湊上來了。
「歐陽,你幹嘛呀!真不要臉,成天就想那個事兒,還跑到俺爹眼前去拖俺來陪你,你知不知道害羞啊?」喚弟推開歐陽紅通通的俊面憤憤地說,「一邊去,俺今天沒心情,先睡了!」
歐陽苦著臉推她的背:「又怎麼了?昨天說得好好的,今天又要變卦?不行!我都等了半宿了,你是我老婆,你不能不管我。」歐陽說著,跟喚弟耍起無賴派頭來。
「俺還要怎麼管你?你也不嫌吼累,天天纏著俺干那個,有意思嗎?俺今天坐了一天的車,乏了,不想動彈,你也安穩地躺好了,俺跟你說說話……」
歐陽把靈巧的手放在喚弟身上,甜兮兮地道:「不用你動彈,我來給你推拿推拿解解乏,這總可以了吧?」
喚弟推又推不開歐陽,只得無可奈何地道:「那好,你推拿吧!輕點啊——」
有了老婆的許可,歐陽馬上來了精神,他左推右推,上拿下拿,不一會兒就把喚弟舒舒服服地拿下了……
「討厭的,又叫你得逞了!」喚弟喘息著,不滿地嘟噥了幾句,翻了一個身,很快就背對歐陽睡著了。
歐陽美滋滋地爬起來,輕手輕腳地打掃好狼藉的戰場,這才重新鑽進被窩。剛才一通忙活,弄得他現在睡意全無。給喚弟掖了掖被角,也不關床頭燈,歐陽就幸福地仰躺在床頭的靠背上,開始四下里撒目著打量自己的得意傑作……
小夫妻的婚房內部是歐陽揣摩著喚弟的心思親自設計、監督裝修和精心布置的。
他知道喚弟喜歡田園風,所以就在床對面的大牆上嵌入了一幅巨型立體鄉村風景壁畫作裝飾,在鋼筋與水泥混合而成的大城市裡,他愣是細心地為小妻子呈現了一個她心嚮往之的綠色空間。
室內擺設也沒有選用當時正流行的真皮類,座椅、傢具一律挑選的木質、藤竹類,古藤原色以及老樹年輪處處彰顯著大自然的無窮魅力。
大床上的床罩被褥也是青春綠色為主,是歐陽挑選、蔡曉親手縫製的。
作為一個深愛妻子的醫生,歐陽希望喚弟能夠在奔波勞累回家后,對著她最愛的景緻,釋放出內心最深處的原始渴望,放空壓抑心靈的種種悲傷,每天都能保持一份陽光好心情。
正如他在日記里所殷切希望的那樣,「親愛的,你可以失敗,可以傷心,也可以流淚,但絕對不要忘記你的身邊始終有我,遺憾時,你可以來我面前嘆息;彷徨時,你可以到我懷裡感傷;成功時,你可以跑回咱們家裡放聲歌唱……別擔心悲喜的滂沱淚水會打濕我的衣襟,咱們都準備做一輩子的夫妻了,你老公我絕對不敢笑話你!」
新婚的歐陽獨自在寂靜的寒夜裡欣賞了十幾分鐘自己的作品,才熄了燈滿意地摟著喚弟睡著了。
今夜,他在自己的新房裡做了一個長長的美夢。在夢裡,他和喚弟一起從銀婚走向金婚,又向著鑽石婚的年輪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