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喜宴
聽了女婿的話,於傅氏提高聲音問:「真的嗎?成才。」
「真的,娘!」成才肯定地說。
喚弟嫲嫲於傅氏高興起來:「那敢情好了!秀娟那孩子真的不錯呀!薛白這幾年全虧了她了。小森也是,那年剛過了年的時候,他乍猛丁地得了那個叫什麼熱的要人命的傳染病,還不全虧了那閨女里裡外外地跟著伺候好的。那孩子等了他五年了,小森要是再不給人家秀娟一個名份,那可真就說不過去了……」
「曹森得過什麼要命的傳染病,嫲嫲?」旁聽的喚弟突然打斷於傅氏的話問。
「什麼病唻?想不起來了,反正就是耗子傳染的那種病,叫什麼熱的。」於傅氏想了想,皺皺眉頭說。
「是出血熱!對吧?」喚弟肯定地道。
「對!對!好像就是叫這個名字……」
不知出於什麼考慮,總之第二天喚弟沒有立刻跟著嫲嫲去見她想見的曹森。只是聽於傅氏回來說:「森小子大變樣了,看起來更黑更壯實了。那小子還真行!在部隊還立了兩個三等功呢!後天他就成親了,薛白高興的,叫咱們今晚去吃酒,明天都去觀禮呢!」
「哦!知道了!」喚弟一邊吃飯一邊漫應道。
第二天一早,喚弟就跟爹爹文龍回老家上喜墳去了。
家裡於傅氏的老房子倒是沒有閑著,文龍的乾妹妹李玉英和他那個戇頭戇腦的兒子這會兒正住在裡面呢!
聽於傅氏說李玉英這個兒子好像不是她丈夫的種兒,所以前幾年玉英又被她男人從家裡打出來了。
如今她借住在他們家的老房子里,種著她乾娘於傅氏的二畝多田地,跟兒子相依為命,日子過得也還湊合。
文龍回家跟玉英妹子寒暄了幾句話,就拿了一張鐵杴,帶上從農場捎回來的燒酒和紙錢,直接領著喚弟到后塋去了。
一路與熟悉的村民們打著招呼,走了半個多小時才到地方。
上喜墳的程序其實很簡單,就是去清清墳上草、培培墳頭土,在祖宗墳前燃幾張黃表紙,祭奠一盞清酒,告訴於家先人們家裡發生的大喜事,念叨上幾句希望他們保佑後世子嗣興旺之類的話就成了。
喚弟叔叔於繼祖家的大姐前幾年嫁給一個陸軍軍官,隨軍走了,小妹在南京上大學,叔叔嬸嬸一家也已經隨他們有出息的兒子搬到濰坊去了。
文龍本來想上完喜墳就帶喚弟去傅沈屯看看他那個上了歲數的舅媽,可沒等他們從墳地走回家呢,熱情的大隊書記李明星就找過來了,非要叫文龍爺倆去家裡坐坐。
李明星是原二隊政治隊長李銘的次子,高中畢業回鄉沒幾年就當選了東酉家村的大隊書記。他聽村民說文龍回來了,趕緊興沖沖地來找他。
文龍被大隊書記生拉硬拽拖回了家,一進門,李明星就大喊渾家殺雞待客。
剛剛坐下的文龍趕緊下炕攔住李明星道:「明星老弟,這才幾點,不晌不晚的吃的什麼飯?」
看李明星書記死死按住要下炕的爹爹,喚弟在一邊開言了:「李叔叔,咱都是一個莊子里的人,你就別不好意思了,要是有啥用得著俺爹的地方就儘管說,只要他能做到的,俺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決不會推辭的。」
李明星被喚弟這麼一說,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了,他搓著兩手嘿嘿道:「日子真不禁混啊!一眨眼連小喚弟都成親了。我——能有啥事兒,還不是時間長了沒見你爹想他了嘛!對了,你娘好嗎?她怎麼沒跟你們一塊回來呢?」
喚弟對李明星說:「公司里事忙,俺娘脫不開身,不過她可記掛著李叔叔呢!她說李叔頭腦靈活、肚子里有貨,由您來干咱莊上的書記准錯不了!」
李明星憨厚地笑了笑:「這幾年我倒是在村裡鼓搗了一個小被服廠作坊,主要是做做蚊帳、勞保用品啥的。生意倒是還行,就是這兩年各村干這個的多了,銷路受限,有了一批庫存。想著文龍哥是在北京做大房地產生意的,你看這事……」
文龍點點頭,道:「勞保用品曉兒那公司倒是常用,不過這事公司里有專門負責採購的人員在辦,俺也……」
喚弟接過文龍的話頭說:「爹,這用誰的勞保用品還不是用?李叔的貨只要質量過關,咱當然要先照顧鄉親們的買賣了!不過李叔這大老遠遠地往北京送貨,運輸上好像有點費,咱家裡的貨能夠運費嗎?」
李明星趕緊回答:「夠了!絕對夠了!」大隊書記沒想到這麼簡單就把擠壓的產品庫存解決了,一時高興又道,「文龍哥,最近我又看上了預製件項目,想著你們那邊的房地產業也離不開那東西,你看——」
「預製件是不錯……」
文龍話沒說完,喚弟又插話了,「李叔,預製件好做往外運費勁兒,咱村裡眼下的這交通可是不咋地,那個東西俺看還是等咱村裡的路修好了再做也不遲。嘿嘿!人不都說,要想富先修路嘛!」
李明星順桿道:「修路當然是好事了!後晌兒睡不著的時候我也合計過修修咱莊上的這條一下雨就黏糊糊的路,可是一核算這費用就草雞了!」
喚弟提議道:「李叔可以先在村裡開個村民會聽聽大家的意見,要是大家都同意,那就順勢籌集一下資金嘛!」
李明星聽了喚弟的話,轉頭問文龍:「嗨!我早就想修修咱村裡的路了,文龍哥,你看喚弟說得這些能成嗎?」
文龍悶聲道:「成不成的,試試不就知道了。」
一心想在村裡干出個樣來的李明星沒想到事情辦得這麼順利,不僅擠壓勞保用品的庫存解決了,喚弟還主動提起了他做夢也想的修村路的大事。李書記目送文龍父女離村遠去,越尋思越興奮,不由摩拳擦掌起來。
李明星一家太熱情了,父女二人不得不在他家吃過豐盛的午飯,這才撈著去探望文龍的舅母。
於傅氏的二娘周氏和她的殺豬匠男人前些年就相繼離世了;去年,文龍的二舅傅西也因老陳病複發走路了。當年熱熱鬧鬧的傅家大院,如今只剩了文龍的二舅母一人健在。
文龍父女一圈兒轉下來,回到農場快黑天了。
於傅氏對兒子文龍和孫女喚弟說:「小森來過了,請咱們全家都去他們家吃酒席。」
康莊這邊的習俗,大婚前幾天,娶親的男方家要請親朋好友去吃酒助興。所以,嫲嫲一說吃酒席喚弟立馬明白今晚她要吃的就應該是曹森的喜酒了。
給新人的祝福必須親自送到,因此,喚弟不得不在酒桌上面對曹森了。
一身板正軍裝的新郎曹森攜著滿面紅暈的新娘秀娟挨桌敬酒,等轉到他們這桌時,新郎已經沾了酒意。喚弟抬頭看著這個讓她難以放下的男人,只見他雙目盡赤卻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像x光那樣直探到了她心的最深層。
喚弟見新郎新娘聯袂而來,趕緊站起身,把酒杯舉高,微笑著祝福一對新人,可她又不敢與曹森灼灼逼人的火熱目光相接,只能眼光無意識地亂掃。
許是喚弟的那句「琴瑟和諧,早生貴子」的祝賀刺激到了曹森,他說了聲「謝謝」,立馬仰盡了杯中酒。然後他又斟滿杯子,搖搖晃晃地直起身,對喚弟說:「於璇,很遺憾沒有喝上你跟歐陽師傅的喜酒,今天,我一定要補上,來——我敬你們夫妻一杯!」
喚弟愕然間,曹森又是一個乾脆地一仰而盡。之後,他再次把滿上的酒杯舉到喚弟跟前,咧嘴笑著嚷道:「現在,我再敬歐師母一杯!」
喚弟沒有喝曹森敬他歐師母的那杯酒,因為她看著他怪異的表情目瞪口呆了。
在喚弟眼裡,曹森剛毅的下巴扭曲著,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喚弟的心不由砰砰狂跳起來。可身邊的夥伴們卻似乎沒有發現異樣似的,又是起鬨又是鼓掌。好在曹森的兇惡表情只保持了短短一霎兒,就馬上換了笑臉,他拉了身邊乖乖而立的新娘子一把,笑聲低沉,聲音嘶啞:「秀娟,來——咱倆共同敬師娘一杯,咱也祝他們夫妻恩愛,早生貴子!呵呵!早生貴子——嗬!」
曹森的表現讓喚弟瞬間墜入了北冰洋,可北冰洋也沒有這麼冷吧!它哪有這麼逼人成冰的寒氣?喚弟緊緊抓著桌子的邊沿,站直身體費力地想擠出一絲笑來,可是她面部的肌肉不住地痙攣著,似乎不受大腦控制一般。喚弟用力眨眨眼兒,想跟平常一樣來一聲響亮的脆笑……
最終是不是笑出來,喚弟已經記不清楚了,她只看見面前一張無限放大的臉,接著曹森就轟然倒下了。
喜宴在新郎官的酩酊大醉里匆匆結束了。
喚弟紅著臉像喝醉了似地晃悠回家,衣服也不脫,一頭撲在炕頭的被子上,捂緊嘴巴嘶喊:「這只是一個可怕的夢!曹森好幾年前就不喜歡俺了,今晚,他絕不是因為俺才如此狼狽醉酒的。」
眼前一花,喚弟突然感覺她的頭要破裂了,顱骨下包裹著的某個東西似乎正在迅速膨脹,要把頭顱掙碎開來,她似乎都能聽到頭皮「咯嘣咯嘣」響著崩裂的聲音了。
於是,喚弟抱著自己的頭大聲喊起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