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一指神功
張長天,二十郎當兒歲,能文能武,是個全能型的人才。
上學的時候,他是六六級一班的班長;下鄉插隊的時候,他是仨人的組長,雖然職稱變小了,手下的兵員也銳減了,可是絲毫不影響他在那兩人面前的威望。
不論在生活上,還是在生產上,他都一直是盧仝和蔡曉的知心大哥哥,事事為他們考慮,凡事為他們出頭。
「吭、吭!」張長天站在當屋門裡,舉起攥起的拳頭,放在嘴巴前面,裝腔作勢地假咳了兩聲。
一簾之隔的西間屋子裡,一個年輕的男人聲立即回應:「誰呀——?快——請進!」
張長天聽到招呼,對著發出聲音的那個房間兒,邁開步子,抬手撩起藍底淺粉碎花的門帘,頭一低,進去了。
一個相貌清秀的小夥子正從炕上跳下來,「兀」地一下子闖入了他的視野。
張長天眨眨眼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好!——抱歉!打擾你午休了!請問於嬸子不在家嗎?」
小夥子面對面地好奇地上下打量著他的穿戴說:「俺娘上俺爹的鞋鋪兒去了,我——是她兒子——於繼祖,請問你找俺娘——有什麼事?」
張長天看小夥子一臉天真,一副沒經受過絲毫風雨的稚嫩樣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來意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地對他說明了。最後,還一再保證,在他們退出這兒前,一定會讓屋子恢復原樣,不給他們留有任何麻煩。
繼祖聽完張長天的陳述,沉默半刻,提了一個問題:「你們打算在俺家裡住多久呢?」
「嗯——聽隊長的意思,知青點要等到秋收后才有空兒搭建,我們怕是要住到今年冬天,不過也難說,也可能會住到明年兒春天。」張長天撓了撓後腦勺模稜兩可地答道。
「噝——」繼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輕鬆地笑著說:「頂多住不過三、四個月,你們還要拆了壘,壘了再拆的,我看你們就別折騰了!嗯——這樣,讓你們那個女同志和我換一下房間住,不就解決了!」
「啊——?那敢情——好!就是要讓你跟著受委屈了!」張長天沒想到這嘎達兒①的人這麼熱心,感動得不行,連連道謝:「啊呀!謝謝,謝謝兄弟你的仗義了!我這就回去告訴她一聲去!」
繼祖「嗬——!」的一聲,接著說「這有什麼好委屈的,不過睡個覺兒,哪個屋兒還不一個樣兒——俺就是覺得嘛——,一個年輕的女同志和咱爺們一趟兒房子住,起、卧都不太方便而已……」一邊送張長天往出走,一邊熱心地解釋著。
於繼祖一腳跨出當屋門兒,就瞥見一抹倩影兒肩搭、手攬著被褥從對面兒房裡出來,被褥之間露出一顆小巧兒的頭顱,左右轉動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東張西望地,好像要找個合適的晾曬地兒……
繼祖伸手扯了扯身旁的張長天,小聲說:「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女同志吧?她是不是要曬被褥啊?俺娘怕晒衣繩兒風吹雨淋的容易爛,每次用后都會收起來,等一下兒——我去拿給你。」
繼祖轉身兒又回房裡去了。張長天愕然了一下兒,對蔡曉說:「蔡曉兒,別急!先等等兒——」
蔡曉聞聲轉過頭來,就看見一個高個子的面白小青年兒急急忙忙地從正屋裡跑出來,把一盤繞了很多圈的粗繩子塞給了張長天。
長天接過繩圈兒,對繼祖友好地笑了下兒,說:「來——,繼祖,告訴我,你們原先是怎麼拉的,幫我一下兒!」
繼祖撓撓低著的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走上前來。
……
年輕人幹啥都速度!等繼祖幫知青們晾好被褥,他們已經互通有無,由不認識到很——熟悉了!
繼祖羞澀地笑著說:「俺娘說『曬被要趁晌午頭兒,不然曬不透,收被要頂著日頭兒收,不然就曬賒了!』你們這半下午的了,別人家都要收被子了,恁才抱出來,恐怕——曬不透了!」
「繼祖,你真壞!等我們都曬好了,你才這樣兒說,你是讓我們曬呢?還是讓我們收呀!」蔡曉笑眯眯地打趣兒他。
「算了!蔡曉,繼祖可不像我倆,被你胡打海摔慣了。你可別嚇壞了人家,他可靦腆著呢!」盧仝手裡拿著一把兒炒得嘎嘣脆兒的蠶豆走過來,笑嘻嘻地說。
「誰摔打你哥倆兒了!看——看看!就我這小胳膊小腿兒的,能摔打著誰呢?」蔡曉故意擺了個——大力士展示美肌的Poss,給大家看。
「蔡曉兒,你不用示弱,咱還不知道你的能耐,一個小指頭兒,就能戳倒盧仝!不信你就上去試試!」張長天「哈、哈、哈」地大笑著說。
蔡曉兒果真對盧仝亮出了一指禪,還未等近身呢,本來大笑著的盧仝就「哎喲——!吧唧——」兩聲,仰面倒下了。
盧仝演技逼真,面部毫無表情,如同死人一樣直挺挺地躺在院子里的土地上。大家都「哈哈哈」地放聲大笑起來,久久不絕……
「盧仝!不對——!盧仝——盧仝——!」張長天看盧仝面色煞白,一臉細密的汗珠子,感覺哪兒不對軸了,忙過去蹲下身子,著急地大聲呼喚著。
「快!快!看他的嘴角,冒出血沫兒了——這可怎麼辦呢?」蔡曉也害怕了,她攥緊手底的棉被,嘴唇顫抖著問。
「別動他!咱得快去找醫生……」張長天還算鎮靜。
「你們剛來,對這兒不熟,我去叫衛生員……」於繼祖臉也更白了,他說著,慌慌張張地向外就跑。
只聽大門外又是「哎喲——!吧唧——」兩聲,蔡曉兒急忙過去看,就見於繼祖正彎下腰在攙扶一個摔在門外的高個子大媽。
大媽雖然身體粗大,卻極靈活,右臂支地,借著繼祖的拉勁兒,一下子就站起來了。
她起來之後,身上的塵土也顧不上拍打,就抓過繼祖的胳膊,一把拖到眼前。
蔡曉兒被她生猛的動作嚇得一閉眼兒,以為繼祖要挨揍了,誰想耳邊卻一疊連聲兒地響起了惶急的問候聲:「留兒!哎呦!磕哪兒了?留兒——」
蔡曉兒張開眼兒,就見那個被摔的老人兒正在渾身上下摩挲著撞他的人,看對方有沒有受傷呢!
對著眼前這滑稽的畫面兒,她不覺愣住了,倒把盧仝帶給她的血腥驚懼混忘了!
繼祖眼尖,早瞅到過道里的蔡曉兒了,他扭動著身子,力圖掙脫於陳氏的禁錮而不得,面紅耳赤地嚷:「娘——!我看你是跌糊塗了,自己摔了,反來問我傷沒傷——你還好吧!娘——?」
「噢——!」於陳氏長舒一口氣,「我——沒事兒!你這孩子,沒事兒跑這麼急做什麼——?」
於陳氏總算放開了對繼祖的鉗制,這才低頭兒在自己身上拍打起薄土兒來。
「娘!盧仝不知怎麼了,倒在地上一動兒不動兒的,嘴裡還冒血呢!」
「誰出血兒了?盧仝?誰家的孩子?」
「就是今天搬到咱家南屋的仨知青裡面的一個。」繼祖說,「娘!你要是沒事,就回家看看他吧!這會兒他正在咱家天井裡躺著呢!」
「咹——?有這事兒?我得快去看看!」於陳氏小腳飛快地挪動著,前後擺動著兩條大胳膊進了家門兒。
【高密土話解析】
①——「這嘎達兒」,就是「這地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