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009章
??「你怎麼來了?」
謝長寧看見沈姝來了,心裡有些驚訝。沈姝一直是那種孤僻清冷的性子,彷彿什麼都不放在心上,雖然擔著嫡母的名頭,但是謝長寧覺得,她心裡大概是沒有硯哥兒的,甚至就連對蕙姐兒跟禎哥兒的照顧,也只是出於責任而非真心愛護。
這會兒夜已經深了,又是暴雨傾盆的天氣,刺目的閃電與咆哮的雷電聲彷彿要將蒼穹撕裂。
謝長寧沒想到沈姝會頂著風雨而來。雖然打了傘但也沒起多大作用,淺綠色的衣裙,裙擺與袖子幾乎都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更顯得她整個人嬌小消瘦。
「我聽夏荷說硯哥兒不舒服,過來看看。現在情況怎麼樣了?」沈姝一邊詢問著,往屋裡走進來。
狂風從打開的門框吹進來,吹得燈火搖曳,忽明忽暗,使得原本就沉重的氣氛又加重了幾分。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丫鬟把門拉關起來,燈火靜靜的燃燒著,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丫鬟婆子分列在床兩側站著,個個惶恐不安。大夫坐在床邊,眉頭皺得緊緊的,神色嚴肅,他伸了手替硯哥兒把脈,隨著時間的推移,眉間皺紋更顯深刻。
過了許久之後,大夫才鬆了手,伴隨著一聲輕嘆。
「大夫,如何了?」謝長寧追問道。
他問出這話,其實是抱著僥倖的心裡,因為大夫這般反應,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情況不好。
沈姝走到床邊,低頭看過去。
小小的硯哥兒躺在床上,面色潮紅,嘴唇都有些乾裂了,正無意識的呢喃呻、吟著,看著就讓人心疼。
那邊,大夫站起身來離開床邊,同謝長寧說話,「謝大人,恕老夫直言,小公子如今的情況實在是不好,本來只是發熱的話,吃了葯把熱降下來就沒事了,但是您也看到了,這葯喂不下去,情況還在一直惡化,若是今晚這熱度還降不下來,小公子他怕是熬不過這道坎,即便老天保佑熬過來了,情況怕是也不樂觀。」
大夫說這些話,謝長寧心裡也是清楚的,燒成這樣,全身熱得都嫌燙手,便是大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硯哥兒這麼一個奶娃娃。
但是知道歸知道,這並不代表他就能接受得了。硯哥兒雖只是庶出,平時里也沒怎麼相處,但到底是他的骨肉,骨子裡流著他謝家的血。
「真的一點都沒有辦法了嗎大夫,硯哥兒他還這麼小,求求你了大夫,救救硯哥兒吧……」說話的是硯哥兒的奶娘。
屹哥兒的生母玫姨娘在生下他后便去了,奶娘可以說是把他當自己的孩子帶大的,感情不可謂不深。
便是尋常人見到這麼一個小小的孩子受這份罪都會覺得於心不忍,更不要說奶大硯哥兒的奶娘了。
硯哥兒出了意外,最難過的人是她,最自責的人也是她,她總覺得是因為她照看不周才會讓他出了事。如今聽大夫這麼說,就好像有人拿了針往她心上戳,一針一針,痛苦極了。
沈姝坐到床邊上去,伸手探了硯哥兒的額頭,只覺得觸手所及的肌膚滾燙極了,就算不用溫度計測量也知道現在的情況危險極了,她低眉沉思了片刻,忽然出聲問道,「大夫,是不是只要把熱度降下來就好了?」
大夫看了沈姝一眼,點頭回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也只是說著容易,小公子如今這情況,湯藥怎麼也喂不下去,熱度又怎麼降得下來,唉……」
沈姝聽完大夫的話,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我試試吧,還要麻煩您在旁邊陪著,若是有什麼情況也好應對。」
大夫自然是應下了。其實即便沈姝不說這話,他也是要留下來的,畢竟謝長寧可是這全州的父母官,三年任期這才剛上任。他若是同其他人一樣一開始就拒絕了的話也就罷了,畢竟法不責眾,可他終究狠不下心跟著來了,這一來,不出結果是難走掉的。
不過大夫倒是沒想到沈姝竟是這麼客氣,不枉他頂著風雨而來。他心裡雖然也希望沈姝能把屹哥兒的高熱給降下來,但也同時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他瞧著沈姝瘦瘦小小的,原本還猜想是不是謝長寧的孩子,下一刻卻聽那奶娘喚她夫人,既覺得驚訝,又彷彿是在情理之中。
硯哥兒的奶娘這會兒的情況就彷彿走上了絕路的人,哪怕看到一丁點希望,也想要去抓住,死死的,不放鬆。她聽沈姝說試試,也不去想能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頓時便跪倒在她面前,哀求道,「夫人,求求您,求求你救救硯哥兒,奴婢給你磕頭了,求求您了!」
奶娘說著話,便要低下頭去磕頭。沈姝忙伸手制止她,「別跪了,快起來吧,我還有事要你去做呢。去找找看府上有沒有備有烈酒,越烈越好。若是沒有的話,就儘快去外面買來,也別忘了多給些銀錢,深更半夜的打擾了人家總歸是不好的。」
奶娘忙應下,撐著傘便出了門去。
在一旁沉默了許久的謝長寧這時才走到沈姝旁邊來,問她道,「你要烈酒來做什麼?」
沈姝關心著硯哥兒的情況,看也沒看他,有些漫不經心的回道,「用來退熱。」
謝長寧聞言,微微皺眉,「我怎麼沒聽說過烈酒可以退熱?」又轉頭去看大夫,問道,「大夫可曾聽說過?」
大夫搖搖頭,「老夫亦未曾聽過。」若是聽過,他必然會試上一試,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世界之大,醫術之博大精深,老夫不敢妄言盡數參透,沒聽說過這等方法也在情理之中。以小公子如今的情況,試上一試也許還有希望。」
這番話,也算是支持沈姝了。謝長寧聽了,果然不再說話。
沈姝不傻,自然聽出來了,又同大夫說了謝謝。
等待的時間總是無比漫長的。
沈姝一邊關注著硯哥兒的情況,視線時不時看向門外,如此過了許久之後,只聽到落雨聲中夾雜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門便被從外面推開了。
奶娘歪著頭夾著傘,懷裡抱著一個酒罈子,在門口把傘扔了,喘著粗氣跑了進來,將酒罈子遞到沈姝面前,「夫人,烈酒找來了!」
奶娘幾乎渾身濕透了,滿眼焦急的看著沈姝,「就只有這麼一罈子了,若是不夠的話,您先用著,我再去買。」
也不知是硯哥兒運氣好還是沈姝運氣好,府上庫房裡恰好有這麼一罈子烈酒,還是前一任知州留下沒帶走的,之前府上的人安定下來后,清點庫房的時候發現的,剛好守庫房的又是個好酒的,才得以留存下來。
沈姝從奶娘手裡接過烈酒,對她道,「有這裡就夠了,不用再去買了。你趕緊去把衣服換了吧,最好是去廚房熬點薑湯喝下去,驅寒的,不然感冒了就不好了,硯哥兒還要你照顧呢。」
說完之後,她便打開了酒罈子的封蓋,問旁邊站著的丫鬟借了手帕,放進罈子里去浸濕后拿出來,往硯哥兒頸動脈處擦拭,幹了又再擦一遍,如此反覆。
這是利用酒精來降溫,酒精揮發比較快,揮發的同時就會帶走體表的熱量。
古代沒有酒精,雖然提純出來也不難,但是如今情況緊急,一來沒時間。二來缺少相關設備,就只能將就烈酒了。
用酒精的蒸髮帶走熱量,最好是擦拭大動脈或者是血管密集的地方,一般來說主要是三個地方,頸部腋下自己大腿內側,頸部既是大動脈經過的地方,又是血管密集的地方,腋下以及大腿內側也是血管密集的地方。
沈姝替硯哥兒擦過了頸部后,又擦拭了腋下以及大腿內側,酒精蒸發后又重新擦,幹了如此反反覆復,過了大約一刻鐘才停下。
她原本還擔心酒的純度不夠,沒想到效果竟然意外的好,就這麼一會兒的時間,硯哥兒體表的溫度已經將下了不少,面上的紅潮也慢慢褪去,情況好轉了不少。
沈姝又讓丫鬟去換了冷水來,重新在硯哥兒的額頭手腕以及小腿上敷了濕毛巾,將床上的薄被折了給硯哥兒蓋上后,才舒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同大夫說道,「硯哥兒的熱度降下來了不少,我給他又敷了毛巾,過一會兒記得再換換,多換幾次應該就差不多了,不過這只是理論上來說的,麻煩您再給看看吧。」
她說罷,起身讓出地方來。
大夫聞言,忙幾步走到床邊,伸手去探硯哥兒的額頭,感覺到溫度果真降了下來,心裡的震驚簡直難以言喻。他有心想問問沈姝這個辦法到底是怎麼個情況,不過到底沒忘了自己的本職,拉過屹哥兒的手給他診了脈。
相比方才的兇險,硯哥兒如今的脈相已經趨於平穩了,只要不出什麼意外,人基本是保住了。
大夫將情況如實相告,沈姝這才真的放下心來,之後不知為何,忽然就覺得累得不行,恨不得能馬上躺下休息,於是便對奶娘道,「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什麼事的話再讓人過去叫我。」
她說罷,便轉身往門外走了,丫鬟跟在她身後,行至門邊拿起了傘撐開,一前一後邁入傾盆的大雨中。
沈姝只覺得每走一步,都能清楚的感覺到體力在飛速的流失。
從硯哥兒的屋子到東院其實沒有多遠,沈姝卻覺得彷彿走了很久很久,久得她都快堅持不住了。好不容易回到東院,她便直奔屋子裡,對屋裡丫鬟道,「琉璃,幫我準備熱水。琥珀,幫我到廚房煮一碗薑湯。」說完便進了裡間,從衣櫃里找了一身衣服出來。
沈姝的衣服在去硯哥兒那邊的時候就被雨淋濕了大半,雖然在那邊坐了許久,卻並沒有干多少,潮得厲害。她脫了衣裙才發現褻衣也有些潮,便又找了出來換上,之後便坐在床上等著。
她原本想等著琉璃跟琥珀來,卻不知怎麼的只覺得眼皮彷彿有千斤重,任憑她如何努力支撐,還是一點點合上了。
沈姝告訴自己,就躺一會兒,等琉璃準備好了熱水,等琥珀端來薑湯,她就起來洗了熱水澡再喝下薑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