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告密
蘇喜妹捧著錦盒從中庭院緩步走了出來。
此時路面還有些積水,陽光暖暖,照射在上面波光粼粼。
清風徐徐吹過,兩旁的冬青樹嘩嘩作響,樹葉上晶瑩的雨滴散落一地。
蘇喜妹抬頭看著那被風吹落的雨滴,輕輕一聲嘆息。
她倒不是如同那些文人騷客一般觸景傷情或是緬懷過去,而是想著李姨娘大概是要恨上她了。
「七妹妹。」有人走過來輕聲喚她。
蘇喜妹回過頭去,只見一個穿著粉色比甲白紗裙的秀氣女子已經駐足在她的身後。
那是相府的六小姐蘇香香。
蘇香香生得嬌美,生母是府里的四姨娘張懷瑾。張氏出身青樓,當初是父親養在外宅的一個女人,後來生了六小姐蘇香香,才被接進蘇府抬為了姨娘。
張氏為人低調,對主母尊重,對下人寬和,從不攪合進府里的明爭暗鬥。而蘇香香也是隨了張氏的性子,對姐妹們之間的針鋒相對避而遠之。
「六姐姐。」蘇喜妹笑著走上前了一步。
蘇香香眸中帶著一絲焦慮,忽然伸手拉過她到一棵大樹的後面。凌香見狀,忙不迭地跟了上去。大樹的四周是半人高的草木花叢,要是不仔細看倒是看不清樹后的人。
蘇香香張了張口,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不遠處的凌香,欲言又止。蘇喜妹自是明白她的想法,輕聲說道:「凌香是自己人。」
蘇香香這才開口問道:「七妹妹,你見到大姐了?」
蘇喜妹一愣,目光對上她擔憂的眸子,審視著她問出這話的目的。
張氏對府里的事一向不過問,蘇香香也是事不關己的態度,怎麼會突然對大姐的事上心了?
蘇喜妹搖了搖頭,「陵王府不是想見誰就能見誰的。」
蘇香香眸中露出憂慮來,臉色也不大好,咬著下唇來回踱著步。
「是有什麼事嗎?」蘇喜妹試探著問。
蘇香香停下腳步,抬頭看過來,幾次張開口卻把要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蘇喜妹笑了笑,說道:「要是六姐姐沒別的事,妹妹就先回了。」說著,就抬腳往外走。
「等等!」蘇香香忙著伸手擋在了她的前面。
蘇喜妹抬頭看她,卻是沒有問為什麼。她既然叫住了自己,那就是這話她一定會說了。
沉默了半晌,蘇香香終於說道:「七妹妹,大姐一向對你很好,要是以前大概我也不會告訴你,但這次自從你回到府上,雖然你還是你,但很多時候卻是不一樣了——」
「六姐姐想說什麼?」蘇喜妹打斷她的話,直言問道。
因為她敏銳的感覺到蘇香香要說的話與大姐有關。
蘇香香怔了怔,旋即眸中泛起了淚光。
「是大姐,他們要把大姐送到蜀地中去!」她顫聲說道,神情有些激動,瘦削的肩頭也微微顫抖著。
蘇喜妹聞言心下沉了沉。
大姐都已經死了,怎麼可能被送去蜀地!
難道這件事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大姐是陵王妃,怎麼可能被送去蜀地?」蘇喜妹沉聲道,「六姐姐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我說的都是真的。」蘇香香眼中的淚水落了下來,「喜妹,你要相信我!那天我無意中聽到父親和母親的談話,母親說大姐不知檢點,丟盡了陵王的顏面,陵王發了很大的脾氣,說是要昭告天下廢了大姐的王妃之位。」
「父親為了保住大姐的性命,向陵王提議送大姐到蜀地中去,父親這麼做也是無奈之舉。」蘇香香低低哭泣著,語氣中也是有股怨氣,「只是大姐向來知書達理,怎麼可能做出那樣的事來?無論如何我也是不相信的。」
難怪父親只是在意她出府的事,並沒有問她是否見到了大姐!
父親是以為大姐已經被送往蜀地去了吧?所以她是一定見不到大姐的。
先開始她以為父親為了蘇家的名聲棄大姐於不顧,但現在看來,父親大概並不知曉鄭氏母女和陵王的合謀要了大姐的性命!
蘇香香擦著眼淚說道:「一直以來大姐都很疼你,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沒日沒夜的念著這個事,只有告訴你,我的良心才會安寧。」
張氏和她的這個女兒都是本分謹慎的,今日特地前來告知此事,想來也是受過大姐恩惠的。
她們不想摻和進來,但奈何受到良心的譴責,所以就來告訴她,至於她如何做或是不做,那就和她們沒什麼關係了。
至少她們說出來,良心好過一些。
但要她們為大姐做些事,那卻是絕無可能的。
蘇喜妹伸手輕輕拍了拍蘇香香的肩頭,抬腳從她的身邊走過。蘇香香渾身一顫,看著蘇喜妹主僕二人緩步往西北廂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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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丫頭就那麼走了?」張氏皺了皺眉,半晌才開口問道。
蘇香香點了點頭。
「七妹妹什麼也沒說,女兒也看不出她是信還是不信。」
張氏默然了一會兒,抬頭問道:「七丫頭是真的好了嗎?」
「好了。」蘇香香微微蹙眉,「不過七妹妹卻是讓人捉摸不透了,以前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女兒一眼就能看出來,但方才女兒卻是看不明白她的想法,就連聽見大姐的事,也是神情平靜,十分淡然。」
張氏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
難道這丫頭根本就不在乎大小姐?虧得大小姐一直以來都將她放在心上!
「你大姐這次恐怕是難以脫身了,鄭氏母女是不會輕易讓她活著去蜀地的。」張氏輕嘆一聲。
蘇香香頓時瞪大了眼,壓著聲音道:「那怎麼辦?大姐不就是有去無回了?」
張氏搖了搖頭,眸中帶起幾分憐憫。
「你大姐命該如此,我們也是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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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西北廂的小院,僕婦送來的飯菜都已經涼了。蘇喜妹也就將就著吃了一點兒。
巳正(早上9點)剛過,蘇喜妹就帶著凌香和元香兩個丫鬟出了門。
趕車的還是童媽媽相公家的堂弟童海。
半個時辰后,馬車停在了京城北街的一家票號門前。
這家票號乃是中原第一大票號「順風票號」。
蘇喜妹戴著兜帽,兜帽連著身上的披風,將她整個人遮擋得嚴嚴實實,外人只能瞧見一個身形,想著或許是哪戶人家的姑娘,但樣貌卻是看不到的。
一輛普通的蓬轅馬車,也不會是什麼大戶人家,路過的行人也就失去了探究的興緻。
順風票號的掌柜看了一眼隨行的僕從,車夫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手臂結實有力,右肩衣襟處皮膚磨損紅腫,顯然是個出賣力氣活兒的力夫,身上的衣衫袖口還打著補丁,一看就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僕從。
兩個小丫鬟也是穿著漿洗得發白的衣裙。
不過走在最前面戴著兜帽的小姑娘倒是步伐沉穩有力、呼吸均勻,應該是有些身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