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65章

一股陰寒的能量順著手掌一下子竄到她的腦門兒，桐魏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抖動起來。她盯著自己的手心猛地往下一沉，她的皮膚逐漸變得滲白而陰冷，幾乎已經失了活人的溫度，黑色的線絡正沿著指甲殼兒一點點的往上長，每長一寸，她身體里的寒意就多增一分。

桐魏看了一眼還在昏迷的孫曄，眼裡有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惶然。如果……如果她真的變成了厲鬼，那孫曄他……桐魏閉了閉眼，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她抓起孫曄的手，他的身體已經不再冰涼反而散發著純純的溫暖，只是這熱度對桐魏來說卻是灼燙的，桐魏咬著牙將孫曄沉沉的身體半托住，一步一步走向棺材。

她要趕在自己完全變為厲鬼之前，將他完整的安全的送進去，誰也無法預料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如果她真的喪失了理智那麼她希望至少他是在安全的地方。

桐魏一手抓著孫曄的手臂，一手扶著他的腰，一步一步艱難的向著棺材走去。明明只有幾步之遙，於她卻像隔了千山萬水。越往前走，她的步伐就邁得越艱難，彷彿每一步都拖著千斤重的巨石，要把她壓的魂飛魄散。

走到棺材跟兒前的時候，桐魏的眼前一片血紅，黑色的血跡順著她的眼珠蜿蜒而下，桐魏強壓住心中的暴戾用力一推把孫曄推進了棺材之中。

她拼著最後一點力氣蓋上棺材蓋兒，逃命似的離開了大廳。就在剛才，她差一點想殺了他。

天光微曦，陰沉可怖的古宅也重新露出一點光亮。桐魏半坐在板凳上，身體微微的佝僂著。

銅黃色的鏡片上倒影出她半面嬌媚半面猙獰的詭異的臉蛋兒，一般朱紅齒白，杏眼淼淼。一面陰森可怖，刺白的眼珠底下留下一行血淚，乾癟的臉皮上布滿了黑色的醜陋的疤痕。

桐魏望著自己的臉打了個哆嗦，都說變成鬼了就不會怕鬼了，可沒成想自己依然還是怕的。她怕自己不人不鬼的模樣，更怕自己完全的變成鬼。

她離開棺材之後瘋了似的在宅子里亂逛，想要壓住心中陰暗的負面情緒卻幾次三番的到了這間房，桐魏環視四周，這裡以前應是某位小姐的閨房，鏡妝台一應俱全，只是放置閨床的地方不見床，而是放著一頂已經積了灰的花轎。

桐魏認得，那是載著她來的那一頂。

她沉默的望著花轎發獃，她以為這轎子是被女鬼奪了去，沒想到被放到了這裡。掙扎片刻，桐魏還是慢吞吞的站起來，走到花轎面前。

她知道，只要拉開這面帘子，所有的問題都會有答案。她抬起完好無損的那隻手，想要掀開帘子，可心底的惶恐就像一個吹的巨大無比的氣球撐滿了她的心臟。

她不敢，她真的不敢。

帘子后的真相就像潛伏在暗處的怪獸，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撲上來把她撕得粉碎。桐魏怔愣在原地，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如果知道了真相，她還怎麼面對孫曄，或許從一開始他就在騙她。

桐魏心頭一痛，想起自己半人半鬼的醜陋的樣子，又想到自己若是真的化為厲鬼，只怕他們二人到時不得見也得見了。

她恍恍然的站在原地，整個人痛苦的彷彿被劈成了兩半。

「阿桐！阿桐！你在哪！」

桐魏轉過身，孫曄正站在門口背對著她大聲的呼喊，他幾次轉身，桐魏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從焦急變為驚惶最終成為絕望。

桐魏慘笑一聲，他果真是看不見她的。

桐魏面色死灰抬起手臂用力的扯開轎子的門帘，大紅的轎子內另一個她正安然的坐在裡面，面上揚著詭異的微笑。而最讓她驚奇的是，這具軀體已經開始腐爛了！

桐魏整個人呆在那裡，腦海里一片空白。

「阿桐，阿桐你出來好不好，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出來讓我看你一眼讓我知道你沒事。不要躲著我，好不好，好不好？」孫曄失措的站在原地，他仔細的搜尋著這方小小的庭院的每一個房間，每一處角落。

他有感覺，他的阿桐一定就在這裡，可是他已經看不到她了。孫曄臉上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他最害怕的事情果真已經發生了。

「阿桐，如果你不肯見我，我就一直呆在這裡，等到天黑，等到你願意出來見我。」

「你這又是何必呢。」桐魏抵著門無力的說。

「阿桐！」孫曄混沌的眼眸在聽到桐魏黯啞的聲音時咻的被點亮，他像個孩子似得四處張望：「阿桐，你在哪裡？你出來見我好不好？我們回棺材去。」

桐魏撫上自己的臉苦笑道：「孫曄，你以為我這樣還能再回去嗎？」

孫曄渾身一震，半天說不出話來。

「孫曄，現在我有一件事情要問你，你需得老老實實的回答我，不能有半句欺瞞。」

「我說，我一定不會再騙你。」

桐魏透過破舊的門看著孫曄，他聽見她的聲音之後已然沉穩許多，不再驚慌失措。她深吸一口氣道：「我究竟是人是鬼？」

孫曄眸光閃爍，他微微低垂著頭，桐魏只能看見他優美的下顎線和玉白的皮膚：「阿桐……你既已猜到又何必再問？」

桐魏捏緊指尖聲音有些尖銳：「怎麼可能，我明明不是這樣，我明明是人！」

孫曄眸子里閃過深而無奈的苦澀，輕輕的說著：「阿桐，你有看見過自己的腳嗎？」

桐魏如遭電擊，她渾身顫抖眼睛卻不自覺的朝下看去，大紅的衣袍之下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她失聲說著：「不可能，我明明有感覺的……我感到自己在跳，在跑，我走的那麼艱難才把你送回棺材……我怎麼可能……沒有腳？」

孫曄痛苦的閉上眼睛，桐魏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把刀子一刀刀刮著他的肉：「你當然有感覺，可是這種感覺只是虛幻，是你生前為人之時保留的觸感。你作為魂魄的時間越長，那種感覺變回越來越弱，我本想能拖一日是一日，哪裡知道……是我疏忽了，我竟然讓你中了圈套！」

桐魏搖搖頭：「你能護得住我一時，護不住我一世，那女鬼最終會纏上我的。」

說完她啞然無語，這一世，他和她哪裡來的一輩子。

二人一時沉默無語。

孫曄方才說的話她雖然一時接受無能，但也明白只怕這就是事實。從她看不見這頂花轎之時，從這具身體早已高度腐爛開始，所有的一切都在映證著孫曄的話。

她無法反駁，也不能反駁。

桐魏抵住舌尖問出第二個問題：「你那日和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嗎？關於這個古宅，關於你，關於那個厲鬼，還有我，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要知道。」

「你不能，再有半點隱瞞和欺騙。」

孫曄緩緩的點頭，他靜默的身姿猶如一尊石像，線條寂寥而悲愴：「我是騙了你，因為這真相遠比你想的還有荒謬。阿桐，其實連同你在內，這整個鎮子上早就沒有一個活人。」

「這個鎮子，實際上是個鬼鎮，而我是這個鎮子上唯一一個還算活著的，一個半人半鬼的怪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