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V章

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勒沃庫森的總教練必然在更衣室中玩了一把「打一棍子再給顆甜棗」的手段，大發雷霆是必須的，苦口婆心慷慨激昂的激勵也是不能少的。

總之，在下半場開場的時候，勒沃庫森的球員們看起來都精神氣十足——不過他們的對手也是如此，甚至於，他們看起來甚至比紅黑雄獅更像等待捕獵的猛獸。

一個歐冠的直接名額更像是錦上添花，當然比不上「保級」二字給球員們帶來的巨大壓迫，那可是一種類似於「求生」的巨大動力，是根植於內心深處的本能渴望。霍芬海姆的隊員們正是如此，他們拼得越發兇悍，彷彿是要在這最後的四十五分中榨乾身體中的每一絲活力，如同瘋狂的賭徒般，傾盡全部，放手一搏。

勒沃庫森再次陷入被動之中，為了保證球門不失，他們不斷被迫收縮防線，甚至漸漸有了幾分捉襟見肘的疲於奔命。

北看台的死忠球迷們依然高聲唱著助威歌曲，一首又一首，幾乎是聲嘶力竭地怒吼，但除此之外，球場內的氣氛顯得越來越壓抑，好似暴雨來襲前的低氣壓，空氣似乎都帶上了重量，沉甸甸地，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就是這個時候，一個球隊的底蘊和他是否真正擁有「領袖」就體現出來了，在比賽進行到75分鐘，在勒沃庫森已經顯出了明顯的頹態，在大廈將傾的前一刻，勒沃庫森苦苦期盼已久的英雄終於站了出來！

是拜文！沒錯，又是拜文！

他在中場斷球后，幾乎是以一己之力突入禁區，然後——霍芬海姆的後衛在阻擋不及的情況下惡意犯規，直接將他鏟倒在地……

——點球！

這一球的罰球手正是造出點球的拜文，在這一刻，林燃身邊的女人終於展現出了不一樣的神色。她的身上浮現出一種林燃幾乎從未見過的焦慮和緊張，她依然戴著墨鏡，但光憑她的動作，林燃就能看出她正目不轉睛的盯著拜文，嘴唇翕張，念念有詞。

……哦，她在為拜文禱告嗎？像她那樣有一些特殊經歷的人，說出的禱言會比普通人更有用嗎？

場上的球員很快各自就位，拜文也站上了點球點。金褐色短髮的男人長身而立，林燃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從他的身體動作中看出滿滿的自信與霸氣。他只是站在那裡，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連帶著一直喧囂著加油鼓勁的球迷們，在這一瞬間也安靜下來。只有霍芬海姆的那一小撮客場球迷還在不斷的尖叫著，咆哮著，發出各種奇怪的聲響，用力揮舞著手上的旗幟，竭儘可能地干擾拜文的注意力。

不知道為什麼，林燃覺得拜文根本不會被這樣的拙劣技巧所影響，正如阿爾說的，他經歷過的大風大浪數不勝數，只是一個小小的點球——

林燃正想著，就聽到裁判一聲哨響，拜文退後幾米后開始助跑衝刺，他甚至都沒有抬頭觀察守門員的反應，就那麼動作堅決地抬腳射門！

皮球劃出一道高高的弧線，角度刁鑽，直墜球門死角——

——球進了！

林燃對天發誓，這絕對是她在球場中聽到過的最大聲的歡呼了！山呼海嘯都無法形容出此刻的瘋狂和激動！她們坐著的VIP看台也在一瞬間沸騰，所有人都猛地起身，高聲尖叫著鼓掌叫好，前前後後地更是衝過來跟阿爾擊掌擁抱，嘴裡一疊聲地說著話。就算林燃聽不懂德語，也能從他們臉上的表情出聯想出意思，他們一定在祝賀阿爾，祝賀拜文！

接下來的十五分鐘就像是一場奇妙的夢境，時間似乎過得很快，白駒過隙轉瞬即逝；時間也似乎過得很慢，度秒如年讓人焦灼不安。但就算是林燃也能看出，在拜文罰進點球后，久久僵持的局面最終還是倒向了勒沃庫森一方。

被逼入絕境的雄獅在這一刻終於起身怒吼，以雷霆萬鈞之勢展開了兇狠的反撲。

比賽的最後，比分依然定格在1-0，就算整場比賽踢得並不好看，但對於勒沃庫森和所有的主場球迷來說，這已經足夠了！畢竟——他們可以直接去歐冠了！

尖叫聲，歡呼聲，高歌聲，種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回蕩在球場上空，久久無法消散。林燃也跟這些球迷一樣，她站在座位前拚命拍著手，臉上的笑容根本無法控制，也完全停不下來。

身邊的阿爾猛地拍了下她的肩膀，林燃被嚇了一跳，連忙轉過頭來看著她。

「怎麼了？」林燃有些愣愣地問道。

「賽季最後一場，雖然贏得難看，好歹也是贏了，球隊這賽季的目標也都完成了。這個時候球員們要在球場上慶祝並感謝球迷，作為家屬的我們也要下去。」

阿爾說著不免挑眉，露出了幾分名為「你作為德甲球迷不知道有這個傳統嗎？」的疑惑。

聽到阿爾的話，林燃才後知後覺地想到這一點，如果賽季最後一場是主場的話，球員們肯定會在賽后感謝球迷的。她知道這一點，但她方才確實沒有想到，畢竟她作為「德甲球員的家屬」，也僅僅只有半個賽季而已。

女生連忙點頭，跟著阿爾離開看台，等走到室內的時候，她立刻掏出手機，有些緊張地檢查著臉上的妝容，身邊的阿爾不免一聲輕笑。

「還有幾分鐘的時間，你可以先去那邊的衛生間補妝。」

女人說著抬手指向一邊的走廊盡頭，林燃撅著嘴思索了一秒鐘，立刻麻利地沖了過去，補好妝才出來。

……畢竟是慶祝的事情，大家都希望自己看起來高高興興、漂漂亮亮的，不是嗎？

大概十分鐘后，球員家屬們三三兩兩地走進球場，很快就找到了各自的男友、丈夫或者爸爸。林燃注意到顧德澤正和拜文站在一起，看起來也是相談甚歡的模樣。

對於球員間關係和各自在球隊中地位已經有一定了解的女生很快意識到，顧德澤這廝必然又拐彎抹角地沾阿爾的光了。

顧德澤在跟拜文說話的時候，也一直時不時看向球員入口的方向，林燃剛一出現，他臉上的神色立刻生動起來，笑容顯得格外燦爛。在顧德澤沖林燃揮手的時候，拜文也看到了阿爾，不過跟隊中小弟那種毛毛躁躁的猴急樣不同，拜文只是微微抿嘴，笑得很是……矜持？

林燃突然有點想吐槽了，這畫風不是很對啊，拜文那個大寫加粗的女友控，每次看阿爾那眼神都跟哈士奇看骨頭玩具一樣，充滿了一種帶著傻氣的渴望，這會兒突然開始走矜持優雅路線了……什麼鬼！

兩人還沒走過去呢，聚在一起的球員就很有默契的散開了，不知為何，林燃總覺得那幾個球員——包括顧德澤——都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又心照不宣的眼神。

不過她倒是沒能繼續想下去，顧德澤已經樂顛顛地跑了過來，特別激動地一把抱住林燃，他似乎還想順便蹭一個吻，但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可能是擔心自己當眾「強吻」林燃被未來岳父打斷腿，他只是伸手撫了撫林燃的頭髮，很快就鬆開了懷抱。

不過，顧德澤的臉上還是帶著種圍觀看戲的詭異笑容，他沖拜文和阿爾那邊努努嘴，湊到林燃耳邊輕聲道：

「你等著吧，等會有好戲看呢！」

——好戲？

林燃聽到這個詞不由得挑眉，能讓顧德澤用如此跌宕起伏的八卦口吻說出「好戲」這個詞，再想想拜文和阿爾之間的關係，莫非是……

女生還沒想完呢，球場內就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叫，這聲音聽起來跟之前的歡呼喝彩不太一樣，激動之中似乎還夾雜著善意的大笑，以及一陣又一陣的口哨聲。林燃聞言立刻扭頭看向拜文和阿爾的防線，果不其然——

拜文正在阿爾面前，單膝跪地，仰頭凝望著對方。他的手上拿著不知何時出現的麥克風和戒指盒——麥克風大概是球場DJ送過來的，至於戒指盒？說不定是托別人的老婆帶進來的呢！——就算跪在球場的草皮上，他也帶著一股骨子裡透出來的驕傲，神情舉止一如球場中的國王。

他本來就是這座球場內的國王，最驕傲最目空一切的，但也從來不會讓人失望的國王。他在這裡素來是接受萬民敬仰四海臣服的強者姿態，但在這一刻，林燃對天發誓，她能看出拜文雙眼中的緊張與忐忑。

拜文說的是德語，不過顧德澤這個時候很懂地開始給林燃同聲傳譯。當然，在這兩句話后，拜文突然吸了一口氣，用字正腔圓的中文複述了一遍他的話，雖說語速很慢，但每一個字的吐詞都清晰標準。

「十年前我就想說這句話了……」

「你願意嫁給我嗎，阿爾？」

整個球場在一瞬間都安靜下來，林燃看著阿爾在片刻的驚訝后微微笑著，沖拜文點頭。

那球場中的國王立刻激動得一躍而起，順手就把麥克風丟到了地上，然後執起阿爾的手，將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

在瀰漫滿天的歡呼聲中，林燃感覺到身邊的顧德澤抬起手臂摟住她的肩膀，將她緊緊的環住，然後彎下腰，湊近她的耳朵，聲音溫柔繾綣，帶著濃濃的迷戀與愛意：

「你知道嗎，雖然拜文那傢伙是前鋒，而我是門將，但我一直視他為偶像，我也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足球場上的技巧不說，還有那種堅韌的內心，永不言棄的精神，以及榮辱不驚的平常心——現在的我當然不可能做得跟他一樣好，但我願意學習他，以他為目標，而且像他一樣，成為一支球隊的英雄和領袖。」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我也希望能像他一樣……」

「我希望我能找到一個人，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能一如既往不忘初心，永遠將那個人視為生命中最美好的存在。」

在說完這句話后，顧德澤笑著直接吻了過來。這並不是一個狂野而激烈的吻，它是溫柔的，甜美的，但在那股清新的氣息之後，也隱藏著一個男人的雄心與承諾。

「我希望你就是那個人，我的燃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