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終末之歌
古老的雪國秘術，一種能夠以一敵萬以弱勝強的陣法，雖然失傳已久但沒人懷疑過它的存在，「露潤初曉調，霖潦九夏曲，霜冷秋月謠，雪凜終末歌。」這是幽雪國世代流傳的一句古老口訣，很多人只知道它似乎與「淵冰四陣」有關，卻始終不知道具體如何運轉。何為陣?便是作戰時根據地形環境、敵我實力等情況設置的一種特殊的戰鬥陣法，一個好的陣法往往能發揮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奇效。對面這個神秘的白衣女人，莫非就是啟用了那傳說中的淵冰四陣，才將整個蕭家軍乃至實力超凡的蕭淇露甚至是自己給控制住了？
現在回過神來，剛才那陣怪異的飛雪應該就是此人的傑作，暗嘲自己修行「雪落千山」多年，卻沒有一點警覺，或許在內心深處，普天之下能使用這招的唯有自己吧。
「你這陣固然厲害，可要和淵冰四陣扯上關係，恐怕還差的遠，我能感覺，用不了多時，我便能解開這控制。」蕭湘雪冷笑，不知是對此陣持懷疑態度還是想套出點什麼信息。
「呵，你也別激我，老身獨自參悟多年的秘術，若不是看兩小輩受爾等欺凌，又怎會輕易在世間顯露。雪國奧術，玄妙至極，你們終究不是敵人，看在自家人的份上，這陣法我只也用了一成實力罷了。」
「自家人?」蕭湘雪眉頭緊鎖，任憑她如何思索也想不起眼前這個所謂的自家人究竟是何人，「敢問前輩尊姓大名?」既然她自稱「老身」，再加上之前她對蕭九重那令人瞠目的稱呼，想必年齡不會太小。
「我既已不問世事多年，自然也不想再受打擾，這些虛名還是免了吧。」白衣女人拂袖一指，「不過這個小輩，還是勸眾位手下留情。」所指方向，正是秦陌所處的位置。
「前輩不願顯露真實實力，湘雪倒是更想領教一二。」蕭湘雪眼神頓時凌厲了許多，隨後偏頭說道:「淇露，破陣！」對於秦陌所持的寶物，她垂涎已久，既然這個神秘人不願透露真實身份，她自然也不想顧慮那麼多。
輕輕應答一聲，不遠處的蕭淇露開始凝聚精神力，打算與蕭湘雪一起衝破這陣法，不為別的，她還真想見識見識這傳說中的陣法究竟有多強。
「哎……」白衣女人見勸說無用，無奈的嘆息，隨後搖頭道:「害人的貪慾。」
「珞兒……珞兒。」隱約間有一聲呼喚響起，秦陌和蕭珞環顧四周卻沒找到誰在說話，不過最後還是把目光鎖定在那個神秘白衣女人身上，聽音色好像是她，可她並沒有開口啊。
「這是我用精神力傳達給你們的，其他人是聽不見的，現在你們也能用精神力與我交流。」看來果然是這個女人。
「請問前輩您是……」蕭珞疑惑地對這個似曾相識的女人說。
「我呀，蕭涓。」
蕭珞和秦陌瞬間對視一眼，兩人的眼神中皆是不可思議之情，難怪覺得這個女的有些眼熟，這難道就是年輕時候的蕭涓！真是俏美至極！修為達到一定境界的高手，的確可以左右自己的容貌，對於高手的評價，還有一種說法:四階返老，五階不老，六階長生，七階永生。這種評價倒是很好理解，就拿蒼月法師尤卡斯來說，他尚在四階的時候就可以在眾人面前展現過去年輕的一面了;當他步入五階時，容顏便定格不再衰老;一旦進入六階，不只是樣貌，連身體各種機能的衰減速度也急劇下降，普通人活幾十歲他可以活幾百歲;若是有幸成為傳說中的七階，那可想而知，要是沒有外力參與比如被殺什麼的，便可永遠的活下去……只是不知道尤卡斯是以怎樣的面貌進入五階的，或許那才應該是他的真實面貌，而想在世人眼中表現得年輕還是年老，全憑他的意願了。
那麼眼前的蕭涓，想必至少已是擁有四階的實力，可是在兩人的印象中，她好像是三階光魔法師吧……
思索片刻，蕭珞再度震驚:「厲害了我的姑婆！你魔法雙修啊！」
「這些年一個人怪無聊的，想多研習些奧妙。」蕭涓輕笑。
秦陌嘴角不自覺的抽搐了一陣，魔法雙修竟然被這個女的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來，那要是何等天賦與體質才能做到的事啊，對於秦陌這個同時修習風元素與雷元素的戰士來說都不是一件易事，更何況對元素之力要求極為苛刻的魔法師，真是人外有人，誰也沒料到，在這茫茫雪山之下，竟會隱居著這麼一個強大的人，連蕭家家主也不知道她的真實實力。
「以後有機會再聊，現在聽我說。」蕭涓鄭重地說，「待會兒我會拖住他們，不過不會太久，若是想救你這位朋友的命，就把他帶入落神雪山。」
「蕭……老前輩，那你怎麼辦?」雖然看著這年輕貌美的面容怎麼叫著也覺得彆扭，不過這個尊稱還是值得秦陌認真對待。
「放心吧，他們傷不到我分毫。雪山危機四伏，切勿進入深處，負責的告訴你，我至今不敢進去。不過以你的實力應該可以應對外圍的一些危險，找個好的藏身之處，或許等他們搜山一陣后你就能出來了。」
「為什麼非要去落神雪山，那可是世上最兇險的地方之一啊？進去的人從未或者出來過！」蕭珞不解的問，這好好的萬里冰原不跑，非要去那必死無疑的落神山。
蕭涓神色一滯，顯然也同意蕭珞的說法，不過轉而卻說:「也許未必，從山裡出來的人也不一定會告訴你。」
進落神雪山是秦陌最後的生機，蕭涓又道出一個驚人的秘密:幽雪國王室歷來有一條鮮為人知的規矩，冰之四聖絕不能進入落神雪山，違令者死。這條禁令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的，很早以前，曾陸續有聖女自恃修為高深，進入那片世人眼中的死亡地帶，不過她們卻再也沒有出來過……也有人猜測，她們或許是有什麼特殊的際遇，從此隱居起來或是去到了另外的世界，畢竟在歷史的長河中，也似乎有那麼些人自稱是從「別的世界」而來，既然別人能來這個世界，那這個世界的人為何不可去別的世界?可是現實確實殘酷的，曾經有些一心求死的落魄之人在雪山外圍斷斷續續地發現了前人所遺失的寶物，反而改變了他們的生活軌跡，又重新燃起生的希望。頭冠、法杖、戒指、魔法書……經鑒定，無一例外都是之前進入雪山深處的聖女所用的物品。更有甚者，曾有一隊冒險家在雪山邊緣偶然發現一具前代聖女的遺骸……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挑戰落神雪山的威嚴，「落神」，連神也會在此隕落，這些聖女又何嘗不是世人眼中的神呢？落神雪山當之無愧地成為了最神秘的「十凶之地」，因為沒人知道進去的人是怎麼死的。
聽了這些，秦陌喜憂參半，喜的是蕭湘雪定然不敢踏足那一片禁地，憂的自然是自己的安危，連玄青四階的高手都不能生存的地方，自己也只能等待奇迹了，或許能在雪山邊緣和蕭家軍周旋一陣，等風波停了再偷偷出來。
「快！帶秦陌走！」蕭涓的話突然打斷了兩人的沉思。
不遠處，蕭湘雪和蕭淇露皆是成功破解了陣法，一條巨型的水蛇盤旋而上，俯瞰著地上渺小的眾人，隨後，透明的蛇身竟開始泛白，原來是無數細小的冰晶，眨眼間就凝結成了水蛇的冰鱗，幽雪風起，寒光四溢。沒想到這兩人竟能在短時間內配合使出如此恐怖的召喚武技，這讓信心十足的蕭涓也不自覺地為之稱奇。
感覺背後衣物被抓住，隨之一股暗勁傳來，只是眨眼間，秦陌和蕭珞便出現在整個蕭家軍的背後，再往前走一段距離，便是那落神雪山的山腳。
毫無疑問，這是蕭涓將他二人送至此處的，蕭湘雪二人自然是察覺了這一點，皆是轉頭遠望，見到她們這般舉動，剛恢復過來的蕭九重也回頭看去，只見一個人正扶著秦陌走向茫茫雪山，那不正是他的好兒子蕭珞嗎！
另一頭的戰局一觸即發，那宛若掛在天邊的蛇頭猛然朝蕭涓所站之地砸去，張著漆黑的巨口就像黑洞般能吸納一切。眼看渺小的血肉之軀即將被吞噬，那身影陡然一閃就消失在原地，伴隨著地動山搖，冰蛇沖入雪地之中，又與雪地融為一體，地面瞬間變得不平靜，就像燒開的水，產生了大面積起伏的冰浪。出現在另一處空地的蕭涓也是長舒一口氣，對於法師來說，要躲去如此迅猛的攻擊實在不易，若不是自己先預判到位並施展魔法，如此大範圍的冰蛇可不是一個柔弱法師能靠身法閃避的。面對兩位聖女的合力攻擊，想來這世間也少有人不認真對待。蕭涓突然喚出一支與她同高的白色長杖，與此同時一層護盾出現在她周圍，她拄杖而立，默念著什麼，頓時，大風四起，無形的氣流都有朝她所處的方位匯聚之意，就連遠隔數百米外的秦陌二人的衣袍也被牽動，兩人皆是回過頭觀看。就在蕭涓似乎在準備著什麼的時候，地面瞬間竄出無數冰索，皆是朝蕭涓刺去，不過都是被她事先結起的護盾擋住。絲毫不受周圍猛烈攻勢的影響，蕭涓雙眼泛起淡藍的光，還有陣陣白氣繚繞，霎時間，天色巨變，方才明媚的天不知為何就突然黯然無光，原本該下落的雪花也是改變了軌跡，懸浮在半空以她為中心靜靜旋轉。
「千萬別讓她完成施法！」蕭湘雪大驚失色，對蕭淇露說。
兩人心意合一，那萬千冰索將護盾密密麻麻的纏繞，轉而化成水浸潤到每一寸外表面，此時看去，置身水幕中的蕭涓身影竟有些虛幻。能夠憑護盾抵擋二人合力攻擊，這人的水平絕對在她們之上，不過再堅實的防禦總有被破的時候，隨著絲絲碎裂聲響起，人們這才注意到那護盾外薄薄的水幕開始凝結，護盾上開始出現密布的裂縫。
「蕭珞！」蕭九重面色鐵青的臉還未褪去麻木，對著那個從小看到大的身影喝道:「今日你若是帶他離去，後果自負！」
蕭九重的聲音喚回了獃滯觀戰的兩人，竟發現此時蕭九重正領著一隊恢復的蕭家軍行來。聽到父親的威脅，蕭珞心一橫，一拳轟去，一道勁風穿過迎面而來的軍隊，隊形被一分為二朝兩邊倒去，他不想傷害誰，不然那些來不及躲避的人可能就當場炸裂了。然而蕭九重不同，他駕著飛行坐騎躲開了這道攻擊，正朝兩人俯衝而來，蕭珞也不遲疑，拖著秦陌轉身就跑。感覺背後的危機近在咫尺時，正當地面的陰影越來越大，卻又轉瞬間消失，一股柔風隨之而來，竟是蕭涓。她拂袖拍著蕭珞的後背輕聲說:「走吧。」
望著那在天上四處飛竄的白鳥，再看身後那眾多紛紛丟棄兵器跪地的蕭家軍，蕭珞驚訝的問到:「他……他們怎麼了?」
「可能是聽歌入迷了吧。」蕭涓話語中依然是波瀾不驚。
仔細一聽，的確有細細的曲調揚起，在整個山谷間波盪。淵冰四陣雪系巔峰陣法，終末之歌。由雪落千山輔以音系武技組合而成的靈魂之陣，世上最高深的陣法，並不一定是用實質的障礙圍困或阻礙誰，而是讓敵人從心靈上開始懼怕戰鬥。每個人，不管實力是多麼強橫，在內心深處總有揮之不去的陰影，此陣便是抓住了人性的弱點，使人心生幻象，無陣勝有陣，頃刻間便能使千軍萬馬陷落心神。解釋到此，蕭涓不忘誇讚秦陌，剛才也正是因為秦陌發出的那無可匹敵的音系武技，才讓此陣得以更順利的施展。
「雪凜終末歌……」蕭珞緩緩地念道，「對啊！原來這才是淵冰四陣的核心秘訣，姑婆，你真是太厲害了！」
「說來也慚愧，我參悟了多年也沒有成果，這卻是我一個老友提點的。」說著，她眼神中似乎泛起一絲哀傷。
音系武技的最大特點就是它無形之中擾亂心神，比起那些毀天滅地的正常武技，它似乎更偏向於對靈魂的攻擊，如果靈魂之力受到了創傷，可比**上的傷更難癒合。也許此時此刻，在那些癱在地上不敢移動的蕭家軍眼中，他們周圍都是萬丈深淵吧。
「就送到這裡吧，秦陌，一路珍重。」走著走著，蕭涓突然便止步不前了，一隻手也擋在了蕭珞胸前。
右邊立著一塊黑色石碑，上面刻著幾個從未見過的字，聽蕭涓說那是一種古文字，因為極其玄奧且記載殘缺，並未收錄在世界語言中，也就不是憑吃塊魔法藥丸能通曉的，大致為「生靈退散」之意。
眼神渙散地看著這塊簡陋的石碑，再回頭瞧了一眼那隨時可能破陣的蕭家人，前方深淵，背後地獄，也唯有此時此地，才有短暫的寧靜，除了用感激的目光凝望兩人，秦陌也不再有過多的言語，深吸一口氣，終於拖著疲憊的身軀前進，似乎只有這麼一條路了，一條連神也畏懼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