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亮了
韋一剛把鞋子套進一隻腳,胳肢窩就被一雙大手捏住,然後整個身子忽悠忽悠兩下,屁股蹲一下子跌在了一人寬廣的肩頭上。
韋一咧嘴一樂,嘿嘿笑,「爸爸!」
韋大頭頂著兒子,邀功似的往媳婦兒那邊蹭,「妹子,看我給你表演個降龍十八跳。」
韋一媽回頭就看到自家老公扛著兒子在原地跳大神,兒子一隻腳還光著,爹倆跟兩個神經病似的哈哈哈笑個不停。她完全沒抓到笑點,無動於衷地過去一巴掌朝某人的傻腦袋拍下去,「鬧什麼鬧,趕緊把鞋給他穿上,我媽他們在樓上等著呢。」
韋大很憂傷,老婆是走小龍女路線的高冷妹子,得虧他自己是個人來瘋,倆人才得以持續人類生命的大和諧。此刻大和諧的戰果韋一同學坐在老爹的肩膀上,小手抓著他的頭髮,垂著頭彎下腰跟老爹大眼瞪小眼,「爸爸,你為啥叫媽媽妹子?」
「妹子就是妹子,有啥為啥的,你為啥叫韋一啊?」
「因為你叫韋大。」韋一一板一眼地給他分析。
「哦,好像是那麼回事兒,」韋大把兒子抓下來,蹲在地上給他穿鞋,「寶貝兒,知道這叫什麼嗎?」韋大戳他腳丫子。
「腳。」
「不,這叫蹄子。」
韋一很不滿,老爹明顯是在侮辱他的智商,「我的是腳,你的才是蹄子。」
「嘿,臭小子,啥意思。」
「說你笨唄,豬似的,」韋一媽總算笑了,彎腰捏捏韋一的臉,「都會拐彎罵人了啊,我家小一就是聰明~」
韋一覺得等不靠譜老爹給他穿上另一隻鞋他們今天都不用出門了,於是他彎下腰決定自力更生,「爸爸,你快點,外婆他們等著呢。」
韋一媽又是一巴掌拍到老公腦袋上,鄙視道,「看看,還沒小一懂事。」
韋大撓著頭嘿嘿樂,等韋一穿好鞋再次把他扛到肩膀上,一家三口說說笑笑地就出門了。
今天是韋一外公的六十大壽,韋一媽的娘家人頭一回聚得這麼齊整,他們家三個孩子,韋一媽是老二,上下兩頭一個大哥一個小妹,難得今天都來齊了。韋大是東北瀋陽人,韋一媽是正宗的川妹子,倆人大學報到第一天就一拍即合,一畢業就扯了證生了娃,速度之快效率之高簡直人神共憤。此刻韋一那個還在讀研三的單身狗小姨看著倆人一言不合就秀恩愛,十分鄙視,「二姐你行了啊,不帶你們這樣大白天就虐狗的。」
韋大捏著韋一的臉玩兒,順便幫媳婦兒擇個菜,「我們這是言傳身教呢,教我們家小一以後疼老婆,是吧小一?」
韋一踮著腳,小手費力夠著水龍頭幫媽媽洗土豆,忍著老爹的魔爪乖乖點頭,「嗯,要跟爸爸一樣疼老婆。」
小姨崩潰,倆人虐狗也就算了,小崽子也跟著補刀,生無可戀。韋一外婆在一旁哈哈笑,笑完了還不忘刺激小閨女一句,「玲兒你抓緊啊,別小一先給你帶個侄媳婦兒回來啦。」
小姨鼓著腮幫子伐開心了,轉頭找自家老爹撒嬌,「爸,他們都欺負老實人,幫我揍我姐!」
老爺子在一旁哈哈大笑,韋一媽無語地翻白眼,「關我啥事兒,切土豆也能躺槍。」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一起做了頓大餐,大蛋糕擺在了正中央,韋一給外公擺好蠟燭,把大皇冠給外公戴上,一本正經地說:「外公許願!」
老爺子看著桌子邊圍著的一群人,感慨了一句:「你們都這麼大了,我這當爹的也沒啥心愿了。」說著又瞅了眼自家的大兒子和兒媳婦兒,笑道,「那就小峰再給我添個孫子唄,別,孫女吧。」
韋一大舅撓撓頭,憨笑道,「我努力,嘿嘿。」
一家子人說說笑笑,各自聊各家的趣事,時間很快就過了大半天。韋一在一邊搭不上話有點兒無聊,蹲在大舅他們帶來的一堆購物袋中間數東西玩兒,數著數著他忽然發現哪裡不對勁,抓著一大摞票據過去找大舅媽,「舅媽,你們這個好像記錯了呢。」
大舅媽愣了下,側頭看了看,「哪兒錯啦?」
韋一指著購物單上的數字認真地說:「這瓶酒記錯了,爸爸買過,一瓶269,不是329,它給你算多了。還有這個,我們家也在這個超市買菜的,這個芹菜的單價是兩塊,蘿蔔是一塊八,紅辣椒是四塊五,土豆是……」韋一巴拉巴拉給她全掰扯完,最後總結一句:「這幾個都不對,他們都給你記錯了。」
小孩兒說得一本正經,對面的一排大人都是瞠目結舌,大舅媽回過神來趕忙說:「呃,是這樣,這超市今天全場大減價,全都打八折,就那個酒是原價,可能你爸爸買的時候打折了……」
「不是,你等等,」小姨趕忙說,「小一,這價簽你全記得?」
韋一眨眨眼,點頭,「差不多。」
小姨不信,隨手指了指電視,這電視就是韋一媽給買的,「那個多錢你還記得嗎?」
「三千九百四十九。」
「……那這個桌子呢?」
「一百二十八。」
「你、你身上那衣服呢?」
「外衣四百零一,毛衣一百三十三。」
「……」小姨目瞪口呆,猛地抓住自家二姐的胳膊,驚呆道,「我的媽哎,二姐你這是生了個天才呀,要成精啊這是!」
大舅也忍不住誇,「小一這是要有大出息啊!」
韋一媽驕傲地抬下巴,「他從小記性就好,最近報了個心算班,在那班裡還是頭幾名呢。」
大舅媽瞅瞅自個兒老公,期待道,「是你家基因不?以後咱孩子也能這麼聰明就好啦!」
韋一的呆大舅十分有壓力地撓頭,只好嘿嘿傻笑。於是眾人一晚上的樂趣全都轉移在了韋一身上,又讓他背唐詩,又讓算數字,最後恨不得給他頒個不可思議逆天獎,再上個電視,讓全國人民都瞻仰一下自家小天才的尊容。韋一一晚上被這個抱一下被那個親一下的,十分惶恐,暗想這群人咋突然魔怔了呢,太可怕了,尤其是外公,笑得跟朵花似的,都要裂開了。
眾人笑鬧了一晚上,外面正好下大雨,大家也不急著回家了,都打算在娘家擠一晚。韋一媽媽好久沒和老太太聊天了,這一晚就擠到了自家爹媽的屋子裡打算嘮嘮家常,另一間屋子給了小姨,韋一就跟老爹和大舅夫妻倆在客廳打地鋪。他幫媽媽她們整理好被褥,等忙活完高高興興地窩進了老爸被子里,咧嘴笑道:「爸爸,外公今天好開心呢!」
韋大捏了捏他的耳朵,笑道:「當然啦,小一給他漲臉嘛。」
「嘿嘿,今天真熱鬧,要是能天天這樣就好啦。」
「成啊,過幾個月咱就去你奶奶家了,那兒更熱鬧!」
「去奶奶家?真的嗎?什麼時候去呀?」
父子倆在被窩裡嘀咕了半天,韋一總算有點困了,跟老爹打勾勾約定好了去奶奶家的時間才老老實實睡了過去。韋大把兒子抱緊了,在頭頂親了一下,也側個身慢慢睡著了。
夜深人靜,一家人漸漸睡熟,屋子裡靜謐無聲,唯有鐘錶悄然而動的聲音在夜色中靜靜迴響。
滴答。
滴答,滴答。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緩慢走動的指針似乎輕輕地,晃了一下。
滴、滴答。
滴……
突然地,牆面詭異地震動一瞬,牆壁上的鐘錶跟著咣當一響,而後猛地直直墜落下來!
「啊呀!」小姨被那鐘錶狠狠砸醒,痛叫一聲,「怎麼回……」
可她沒來得及說出最後一句話,背後的一整面牆壁突然猛烈震蕩,而後一瞬間,轟然坍塌!
「啊————!!」
凄厲的慘叫立刻驚醒了全屋子的人,可所有人都來不及喊出一句什麼,就感到身下劇烈震顫,頭頂的牆面也跟著片片開裂,而後毫無預兆地,驟然塌陷!!
「地、地震了!!快跑……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韋一被一陣慘厲的叫聲驚醒,他驚恐地瞪大眼睛,可黑夜中什麼也看不見,心臟卻被那些殘酷的尖叫聲嚇得瘋狂跳動。身體忽然被人抱起來,他死死抓住那人的衣領,驚慌地喊,「爸、爸爸……」
韋大抱緊了孩子竭力躲避不停墜落的磚瓦碎石,可根本無法完全避開,身體被狠狠砸中數次,痛得他險些站不起來。韋一聽著耳邊炸開的一聲又一聲的慘叫,嚇得全身僵硬,眼眶本能地湧出淚來,「爸爸、媽媽……媽媽……!」
碎石落在身旁發出沉重的劈裂聲響,地面突然猛地傾斜過去,整個樓層晃動著一片片坍塌墜落,韋一全身都抖得厲害,韋大忍著疼抱緊他,用盡全力站起身,在一陣陣的震蕩中掙扎著往斜坡高處挪出幾步,「小一別怕,我……唔!我、我們去找……找媽媽……」
父親的聲音急促而斷續,韋一努力在黑夜中辨認他的輪廓,直到屋外閃過一片駭人的炸雷,韋一在慘白的雷光中終於看清了父親混著血和泥的臉。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凍住,巨大的恐懼狠狠穿透了他幼小的心臟,他怕得全身都在抖,本能地立刻抱住父親的肩膀,埋頭在他頸邊不敢直視那張鮮血淋漓的面孔。
目光穿過父親的肩膀,韋一忽然猛地一僵,瞳孔凝滯一瞬,而後劇烈顫抖起來。
電閃雷鳴中,他看到一個分崩離析的屍體,沒了手臂,半張臉被坍塌的牆壁砸得血肉模糊……
「舅、舅媽……」韋一喃喃念著,一雙眼睛幾乎要眥裂,「舅媽……舅媽!!」
他終於承受不住,哭叫著大喊起來,「媽媽!媽!!你在哪兒!媽媽!!」
韋大抱著哭喊的孩子拚命躲著碎石往亮處跑,可腳下的震蕩太劇烈,他還沒來得及跑出十步就被一陣猛烈的搖晃再次狠狠掀翻過去,韋一被整個甩出去,卻落到了一個濕膩柔軟的地方,他抖著身子低頭,看到剛才還衝他呆笑的大舅此刻睜大眼睛空洞地瞪著他,一動不動的,直直看著他的方向。
韋一嚇得慌忙滾落在地,落在一片血泊之中,連驚叫都忘了,只覺得腦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忽然斷裂了,讓他只能這麼木愣愣地坐著。
「小一……」韋大掙扎著站起身,再次抱起全身僵硬的孩子,他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身體也跟著狠狠一顫,那畫面太過血腥殘忍,讓他也無法再忍耐下去,扯開嗓子大吼起來,「妹子!!你在哪兒啊!楊茜!!回我一句啊!!」
可身邊除了雷聲、坍塌聲、慘叫聲之外什麼都沒有,韋大抖著手抱著韋一,終於狠狠一咬牙,轉身朝唯一沒有塌陷的角落沖了過去。
忽然,腳步猛地一停,韋大顫抖著彎下腰去。
一片血紅衣角,深深埋葬在了一整塊的斷壁之中。
「媽!媽媽!」韋一在他懷裡大哭出聲,「媽媽!」
韋大用盡全力把妻子從廢墟中拖出來,隱約感覺到她還有呼吸,他呆了一呆,險些忍不住哭出聲來。他立刻把她背上後背,幾步衝到牆角,啞著聲音說,「小一不要動,聽我說。」
「嗯……嗯……」
「我們出不去了,現在出去會被砸死,」他深深喘息著,抱著孩子貼著牆壁努力站穩,「不要怕,我們不會有事,我們就在這裡待著,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腳邊仍舊劇烈搖動塌陷,韋一死死咬著唇,努力讓自己忍住哽咽,「大舅、大舅媽他們……他們……」
韋大伸手蓋住韋一的眼睛,顫聲說,「別想,不要想,小一,閉上眼睛,什麼都別看。」
又是一聲巨響在身側炸裂,韋一感覺自己身體的每一寸都在不住顫抖,他想忍耐,可根本無法忍耐,父親寬廣的肩膀勉強壓抑著他心底巨大的恐慌,可眼前天崩地裂的慘烈畫面,那一牆之隔的狂風暴雨,都讓他怕得瘋狂顫慄。抱著自己的懷抱雖然堅實,卻也仍舊是僵硬冰冷,韋一趴在父親懷裡,閉上眼,顫著聲費力地說,「爸爸,我好、好怕……」
「不怕,乖,小一是男子漢,咱們不怕的,」韋大低頭用力親他的發心,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很快會有……」
可話音未落,忽然,頭頂唯一完整的牆壁猛地震顫了一下,而後陡然砸落下來!
「爸爸小心!!啊!!!」
那一瞬間韋一沒有看清發生了什麼,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腦袋狠狠磕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而後眼前驟然一黑,暈了過去。
再睜眼的時候,韋一感覺到右半邊臉火辣辣地疼,而被磕到的右腦整個都麻木了,讓他足足茫然了一分鐘才勉強想起什麼,驚慌地抬起頭來。
瞳孔狠狠一縮,而後劇烈顫動,那雙血紅的眼眶裡驀地湧上一層淚來。
「爸爸……」
眼前仍是父親高大的身影,男人直挺挺跪在他身前,一身是血,而他背後是一片巨大的殘垣斷壁,土礫從開裂的縫隙里一顆顆地滾落,和著那人嘴角的血,蜿蜒著落進地上的一灘血水。
「小、小一,沒事兒吧?」男人的身體一動不動,咬著牙死命支撐著,「別亂動,好像……落到底了,不震了……」
「爸爸……」韋一顫著手握住男人垂在身側不住流血的手掌,「你全身都是……都是血……」
「沒、沒事兒,」韋大忍耐著咳嗽一聲,扯著嘴角笑了笑,「你老爸多牛逼的人,放點兒血,啥、啥事兒沒有……」
韋一再也說不出話,男人帶血的笑容刺激得他本就疼痛的腦子更是痛苦不堪,他伸手死死按住劇痛的右腦,卻垂頭看到母親半邊身子埋在了廢墟里,剛才還微微起伏的胸口此刻竟全無動靜。韋一全身一僵,頭痛更是劇烈,狹小的空間根本容不得他移動分毫,他瞪大眼睛看著,眼淚瘋狂地沿著血淋淋的半張臉流淌下來。
「爸爸……」喉嚨似乎被火炙烤著,每吐出一個字都痛得他止不住顫抖:「爸爸,媽媽她……她不動了……媽媽不動了……」
韋大逐漸僵硬的心跳猛地顫了一瞬,可他不能回頭,他連看也不能看,他不敢動,他動了,韋一就保不住了。
「媽媽她……睡了,她總是睡得很早的……」韋大勉力笑著,脊背撐著千斤重的牆壁,咳著血一字字艱難地哄他,「小一不要看,閉上眼睛,一會兒……一會兒就會有人來了……」
「爸……爸爸,我怕……我害怕……」韋一睜著大而空洞的眼睛,顫聲喃喃,「大舅……大舅媽……小姨,他們……他們在看著我……爸爸……他們都在看著我……還有外公,外婆……」
「不要看,小一閉上眼睛,不要看了。」韋大恨不得自己能有兩倍寬的肩膀,能為身下瘦小的孩子擋去一切絕望:「小一乖,聽爸爸的話,閉上眼睛好不好?」
韋一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他逼自己閉上眼,可黑夜中那一雙雙濺滿血肉的瞳孔仍舊清晰地刻印在他的腦子裡,幾乎要把他逼瘋。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父親山一般高大的身影牢牢籠蓋著自己,眼前瀰漫著大片大片的煙塵和灰土,血腥味在鼻息間越來越濃,可身上的人仍是用血肉之軀在這殘垣斷壁中為自己撐出方寸的一隅,他死死咬住唇,含著冰冷的血啞聲低叫:「爸爸……我、我好冷……」
韋大掙扎著睜開眼,模糊地看到韋一蜷縮著身子微微發抖,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連發聲都很困難了,「小一,」他艱難地說著,努力扯著嘴角,「你要記著啊,爸爸和媽媽……都很愛你……」
韋一在黑夜中費力辨認父親的輪廓,卻只看到那人血肉模糊的,早已無法分辨的臉。
「所以……小一答應爸爸,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咱們老韋家……還指著你光耀……光耀門楣呢……可不能在這兒……翹辮子了……」
韋一已經冷得說不出話,他張了張嘴,掙扎著叫了一聲爸爸。
韋大應了一句,韋一又努力地叫了一聲,可男人卻不說話了,沒了迴音。
韋一慢慢睜大眼,哆嗦著手小心翼翼地拽韋大的袖子,「爸爸……」
可男人已經閉上了眼,不再說話,卻仍是死死支撐著身後的牆壁,一分一毫都沒有顫動。
韋一感到身體的體溫在一寸寸流失,他獃獃看著父親沉寂的臉,看著身側母親埋沒半邊的身子,只覺得那些冰冷而絕望的畫面正一絲一絲地抽剝著他的理智。右腦的疼痛逐漸麻木,身體也跟著一點點地沒了知覺,那些畫面像是烙印在了他的神經里,盤旋著深深墜落,而後碎裂在意識深處,一點一點地消失了。
沉重的眼皮緩緩合上,他用最後的力氣小心翼翼地挪動,死死握緊了父親那隻垂在身側的深可見骨的手掌。
晨曦的第一抹陽光,終於緩慢而遲滯地一寸寸攀爬在了血流成河的廢墟之上,皸裂的大地如同被劈鑿撕裂的瘡疤,一片一片醜陋猙獰地伸展著,染著血與痛的絕望伸向看不到盡頭的悲涼。
黑夜一寸一寸地散去。
終於,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