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
第二天,何蘅安下班的時候,特地如以往一樣把車停在路邊,想進來買一塊榴槤千層。
並且看看秦照。
一開始,她有猶豫,昨晚秦照冷漠的樣子浮現在腦海,她想起來還有點怕。所以她沒有走進門的,僅是站在門外,隔著玻璃望著櫃檯前收銀的秦照。他正在客氣地回答一個女性顧客的問題,表情談不上多親切,也不見得多冷淡。
秦照感覺敏銳。察覺有人在看自己,他抬眼一瞥,看見玻璃后的那個人,怔愣一秒,飛快低下頭去。昨晚好不容易爆發的表現今天煙消雲散。
他在躲我
何蘅安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誰才該躲
「誒,你進去嗎?」她身後有個姑娘問她:「不然麻煩讓讓?」她想買蛋糕,這個女的卻一直站在門口堵住路。
「抱歉,我……我進去的。」何蘅安猶豫一下,拉開甜品店的門走了進去,等身後的姑娘也進來后才關上門。
叮鈴鈴的風鈴輕響。
「歡迎光臨!」店員們微笑著齊聲說,看見何蘅安這個熟客來了,她們笑著打趣:「今天也是秦照收銀哦!」
何蘅安笑笑:「所以我來了啊。」說著,她側頭向收銀機後站著的那個人看去。
秦照當然不會如往常一樣回應她的視線。
他面無表情地向剛剛進來的那個姑娘推銷店裡的爆款甜品,彷彿完全沒有注意到何蘅安進來。
何蘅安知道事實不是這樣。
他在躲我。
比何蘅安後進店的姑娘是個新客。不知道是因為不熟悉這家店的甜品,還是因為想和秦照多說幾句話,她霸在收銀台前,笑眯眯和秦照聊了很久,問題不斷。
「榴槤呀,氣味太討厭了。我喜歡抹茶,帥哥,你覺得哪款抹茶甜品適合我?」
「嗯……你家抹茶是偏苦還是偏甜,我還想要一杯飲品搭配。」
「你認為我喝什麼飲品比較好?」
「我想要能美白養顏的,你覺得呢?」
她的問題太多,搞得後面等候的顧客開始不耐煩。
秦照淡淡地說:「麻煩您在旁邊慢慢想,不要耽誤其他客人的時間。」
「哎呀,我多問一會也不行嗎,真是……」姑娘嘀咕,不高興地走到旁邊的甜品陳列櫃,卻並不看裡面的甜品,靠在柜子上繼續試圖和秦照搭話。
「帥哥,你在這個甜品店待多久啦?」她的手肘支撐在櫃檯上,雙手托腮,兩眼亮晶晶地望著秦照。
秦照不答。
他根本沒有心思,僅僅是應付隊伍最末尾那個人投過來的視線,已經讓他緊張得連錢都數不清。
「帥哥,回答我一下嘛!」
「……您想好要選什麼了嗎?」
「還沒有,等我再挑挑唄。帥哥,你覺得什麼好吃?」
煩死了。
秦照不和她說話,這位姑娘也不放棄,依然笑眯眯地盯著他瞧,撒嬌:「帥哥,你理我一下唄。」
站在隊伍末尾的何蘅安,看在眼裡,感到淡淡的不悅。
隊伍緩慢地移動著,秦照今天收銀的速度格外慢,不知道是因為這位姑娘的叨擾,還是因為心神不寧。等到終於輪到何蘅安的時候,秦照的頭又深深埋了下去。
在輪到她前面的一位客人時,他的頭就已經越來越低。等到何蘅安站在他面前,他幾乎快將腦袋埋在胸前,那麼高的個子,居然能用一頂腦袋上的制服帽對著何蘅安。
這個姿勢別提多怪異了。
「誒?!」還站在旁邊的姑娘發現蹊蹺,眼珠子在何蘅安身上轉了兩圈,打量她。
何蘅安朝她笑笑:「抹茶紅豆千層是她家的明星單品,口味清甜,配拿鐵或者紅茶都不錯。」
「你好清楚啊,是常客吧?」姑娘伸手指了指收銀的秦照,嘟嘴:「這家收銀小哥真奇怪,問他的問題多一點,他還不樂意了。」
「啊,這個小哥啊,我和他熟的,他喜歡榴槤千層。不過你不愛吃,所以可能他覺得和你不是同一國的?」何蘅安微笑,轉頭問收銀小哥:「是不是,秦照?」
秦照正在彎腰埋頭擦櫃檯。
檯面本來就非常乾淨,不知道他在擦些什麼。何蘅安一提到他的名字,他的手條件反射地一抖,抹布掉到地板上。
太好了!
秦照假裝沒有聽見她在和自己說話,他迫不及待地蹲下去,動作慢吞吞地撿抹布,遲遲不起來。
一看就是心裡有鬼。
姑娘狐疑地看向何蘅安:「他怕你?」
「店裡的榴槤千層限量售賣,他肯定是怕我和他搶最後一塊,所以不樂意接待我。」何蘅安故意壓低聲音,和這位姑娘一本正經地說胡話。
是這樣?
怪怪的。
「那……那我也要一塊榴槤千層好了。」這姑娘不知道出於何種心理,猶猶豫豫地買了單,點了她最討厭的榴槤千層。
看著她走遠,何蘅安的唇邊勾起笑意。
源於今天低迷的情緒,她故意向這姑娘推薦她不喜歡的榴槤系列。
話這麼多,真想往她嘴裡塞一大塊榴槤肉,熏到她說不出話。
現在,站在櫃檯前的顧客只有一個何蘅安。
秦照想辭職。
「我要買蛋糕。秦照,你覺得我應該買什麼好?」何蘅安說。
求求你不要再和我說話了。
不要笑話我……
他的腦袋埋進胸口,看都不看顯示屏,全靠一雙手盲操打出票據單,然後遞給何蘅安。
何蘅安瞥一眼單據:「我今天不要榴槤千層。」
那你想要什麼?
秦照快哭了。
他不敢和她說話,一個字都不敢。
「秦照,你什麼時候下班,我們談談。」她又說。
談什麼?
事實擺在面前,他沒有什麼好和她談的。
過去的事情,他一個字都不想告訴她。
秦照低頭,持續沉默。
其他店員已經注意到收銀台的詭異氣氛,頻頻回頭張望。
這時候,又有客人進門,排在何蘅安的後面等候買單。
她不好再在櫃檯前耽擱。
何蘅安嘆了口氣。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拿秦照真是……完全沒辦法。
「逃避不能解決問題,你這樣會讓人討厭的。」
軟的不行,她乾脆丟下一句重話。
然後扔下錢,抽過小票,走了。
她決定等他想開,然後自己來找她。
然而秦照毫無反應,他的頭始終低著。
直到她從店員手中接過打包好的榴槤千層,轉身離開,他才抬起頭貪婪地偷看她兩眼。
她不會再來了吧。
秦照絕望地想。
她討厭我。
她說她討厭我。
果然是這樣。
他的做法,很難讓人不討厭吧。
秦照心底一片悲涼。
臘月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這三天不僅均有預約的病人,而且還要寫年終報告,要參加年終會議和慶祝,要去拜訪宋教授,何蘅安忙成狗。
好在林樘已經回海市,謝天謝地。
可是秦照一直沒找她。
臘月二十七,何蘅安加完班后回家,路過甜品店的時候,她忍不住進去看了一眼。秦照不在,收銀的是個小妹。
他今天不上晚班吧。何蘅安失望,但是沒有多想,也沒有向店員詢問便離開了。
臘月二十八,本來是何蘅安和媽媽約好要返家的日子。
但是她臨時決定推后一天,為此遭了何媽媽好一頓埋怨。
今天何蘅安約了李警官。
臘月二十二的那個晚上,她打電話向李愛國詢問秦照的事,那時候李愛國正在外地準備抓捕一個殺人犯。為了年底的結案率,刑警們忙死了。
一聽是打聽秦照,李愛國覺得奇怪,想到秦照舉報的那起大案,他多疑地聯想了一下,是否何蘅安和那案子有關係。謹慎起見,而且在電話里也說不清,李愛國告訴她,自己臘月二十八回A市。她可以來警局找他,在辦公室和他聊。
約好的時間就是今天。
何蘅安不認識什麼警察。李愛國陪同她去過A市監獄,她模糊記得這個警官似乎認識秦照,因此那天晚上抱著一線希望給他打了電話。
她想多了解一點秦照。
既然他不肯說,她只好去問別人。
彼時,秦照正在嘉心苑的出租屋內,安裝他新買的望遠鏡。
他套著厚厚的毛衣,卻是光腳趿著拖鞋。頭髮亂糟糟的,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冒出,顯然好幾天沒顧得上打理自己。
反正打理了也沒人看,無所謂了。
客廳里到處都是線、卡、各種工具,還有打開的行李箱。
一台新買的筆記本電腦被隨意放在地上,一根數據線和望遠鏡外設的USB埠鏈接,秦照正拿著工具,按照筆記本屏幕上的教程,試圖改裝它。
卧室里的台式電腦屏幕上快速閃現一行行文字信息,符合條件的關鍵詞被迅速捕捉,超量的運算讓這台高配置的台式有些吃不消,偶爾會出現卡頓。
這台秦照親手組裝的電腦,這是它為秦照工作的最後一天。秦照會在今天下午六點之前將它的所有硬碟信息全部覆蓋,他在三天前將它掛在網上出售,昨天有人拍下,約定今日六點交貨。
這台電腦是秦照的寶貝,但是他現在需要錢,很需要錢,只能忍痛將它賣掉。
「滴滴滴」,突然,電腦發出秦照專門設置的報警聲。
搜索完畢。
秦照揉了揉疲憊的雙眼,他已經兩個晚上沒有合眼。抬頭望一眼電腦屏幕上列出的長長一串表,秦照覺得眼睛更疼了。
沒想到有這麼多符合條件的人。
這下只能靠手動篩選了。
秦照放下手中還未改裝完成的望遠鏡,走進卧室,坐在電腦屏幕前,點開第一行的那個人名——
「張志福」。
這個人和秦照沒有任何關係,但是他和老魏有關係。
所以秦照找他。
他曾經試圖查過張志福。這個人很狡猾,他長期在外務工,不在本省,工作地點不定,行蹤不定。秦照還沒本事能進全國公安系統查他信息並且全身而退。
所以,秦照想出一個笨辦法。
快過年了,無論是誰,總要回家。只要回家,他就一定要買火車票。
火車票是實名制。
為了獲取這個人的地址信息,秦照幹了好幾件不該做的事情。
但是無所謂了,反正也不會有人在乎他。
因為符合條件的人過多,為了縮小範圍,套取更多更詳細的身份信息,秦照還會去入侵別的網站,做更多不該做的事情。
但是無所謂了,反正他也不一定能夠再回到這裡。
除了老魏的這件事,秦照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更多意義何在。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他承認自己膽小。
他連把她鎖起來據為己有的勇氣都沒有。
秦照低頭,看自己這雙修長且靈活的手,第一次覺得它們沒什麼用。
就像他一樣,沒有什麼意義。
秦照回頭,目光穿過卧室的門,看向那台放在客廳的玻璃窗前,正對著對面9樓的那架望遠鏡。
這架望遠鏡和老魏的事情無關,只和他自己有關。
她不高興也無所謂了,他自己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