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九
我是你的了。
蘇白怔怔的看著自己面前的青年,淚意忍不住湧上眼眶,讓她只能為了掩飾一般的笑,彎了眼角,似乎這樣就可以藏住眼裡的薄霧。
這個男人,現在是把他自己,還有他的心捧到了自己的面前啊……
毫無保留的,捧到她的面前。
可自己……
吸了吸鼻子,蘇白忍不住前後搖晃了下懸空的腳,像是為了緩解此刻的情緒一般小小的抱怨著,「害我差點花妝。」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都不是化妝小達人的她能夠把自己現在畫的美美的,完全憑藉了她是畫仙的原因有木有?!
花了近一個時辰才畫好的妝要是就這樣花掉,才可惜了。
至少到最後……自己也要是美美的。
蘇白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神有些閃爍,不敢和徐長卿對上眼,似乎是因為他太灼熱的眼神,又似乎是因為……其他什麼緣由。總之蘇白在害羞的游移了一會兒眼神后,終於忍不住鼓著腮幫子聲厲內荏的瞪著面前的青年,一副『我才是老大』的架勢,像一隻虛張聲勢的倉鼠。
可愛到不行。
「交、交杯酒都還沒有喝!」親、親神馬親!交杯酒都還沒喝就親……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蘇白又忍不住瞄了眼自己正坐著的書桌,微微左右搖晃了一下,再次確定書桌太硬。不喜歡。╭/(/╯/^/╰/)/╮
就像是看出了蘇白在想什麼似的,徐長卿忍不住噴笑,在蘇白鼓著臉頰瞪著他的時候親昵的抱著她,微微搖晃,埋進她的脖頸間,能夠察覺到她因為自己噴洒在她皮膚上的氣息而微微一躲,那一秒那片晶瑩的肌膚也像是知道被他注視著一般,泛起了一點點暈色和戰慄。
怯怯的樣子。怎麼看都覺得分外惹人憐愛。
紫黑色的眸子越發深沉。
而那種帶著濃厚的侵略性的霸道讓蘇白像是察覺到了一般,連忙推開他,跳下地。明明對這樣的徐長卿有些無措,但還是強制鎮定的微微仰著下巴,嘴裡念叨著『交杯酒、交杯酒』,朝小圓桌快步走去。
卻不想想自己現在這幅小身板,要不是青年故意讓開,那裡會被她給推開?
徐長卿隨著她的意退開,看著蘇白明明有些驚慌卻力求鎮定的朝圓桌走去,說不出的好笑,緩步跟上。
樹屋內外是用靈力催化而成的各色花朵,接著月光靜靜的在夜空中綻放其美麗和芬芳,而樹冠上則掛滿了紅色的燈籠,大的有壯漢拳頭那般大小,小的只有少女小指甲蓋那般大。猶如點點星光璀璨,閃耀光芒。
周遭一片安靜祥和,只有微風間或拂過,吹動樹冠發出颯颯的聲音。
從外望去,樹屋內一片喜慶的紅色,雖沒有嗩吶喧天,眾人道賀,卻也顯得靜謐且溫馨。像一盞懸挂在月亮旁邊自得其樂,安靜溫暖的紅色燈籠。
裡面有一對璧人的剪影,像是纏繞的一根燈芯。
蘇白端著杯腳被用一根紅繩一邊一頭系在一起的酒杯,剛轉身就差點撞進悄聲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懷裡,不免又鼓著臉瞪他。卻被他抿著笑單手接過酒杯,一手牽著她走向床榻。
蘇白微微落後徐長卿一步,看著青年現在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愉悅和滿足的氣息,神情複雜,眼神憂傷。
然而當他回首的時候,剛才的那些情緒卻想是被錯覺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兩人終於並肩坐在床榻邊,一旁的大紅蠟燭才燃了一點點,燭光跳躍,讓室內溫馨且明亮。
燭光投射的剪影交錯臂彎,飲下象徵了生生世世的酒。
原本以為應該是甜酒的蘇白在酒入口后微微一愣,但還是慢慢吞下,正在疑惑的時候,被徐長卿輕擁入懷,靠在他的胸膛上,枕著他的心跳,和說話間帶起的微微震動靜靜聆聽。
「是不是覺得這酒並不好喝?」低沉的嗓音因為靠在他胸膛的原因顯得有些失真和隆隆,就想是直接在和他心裡的聲音對話一般。
蘇白輕輕嗯了一聲,微微感到睏倦。
「因為這酒,代表了以後我和你的人生。有苦、有痛,有酸,有甜。」
蘇白微合眼,只感到睡意上頭。她想要搖晃一下頭試圖清醒一點,然而卻因為被徐長卿摟抱著,所以一時無法動彈,最終只變成了在他懷裡的輕輕一蹭。像是在撒嬌抵賴一般。
而徐長卿的話卻還在繼續,「這些都是我們兩人要一起去承受和經歷的。」
蘇白閉著眼,感到身體微微懸空,隨即輕柔放下。身下的觸感告訴她是輕軟舒適的床榻的,被陽光曬過的被面,現在帶著一股暖烘烘的味道,像徐長卿的懷抱。
「然而……」低沉的嗓音因為不斷湧上來的睡意開始失真,但蘇白還是清晰的知道徐長卿俯下身在她的額頭留下輕輕的一吻。
「我又怎麼捨得讓你經歷那些?」
心中警鈴大作,蘇白試圖睜開眼,用盡全力也只是讓睫毛微微顫動卻沒法睜開。被子下的手想要握緊成拳,試圖掐陷掌心來讓自己保持清醒,卻在下一刻被一雙溫暖的手輕輕的重新舒展開,就像是在對待珍寶一般憐惜呵護。
到這種時候都……
腳腕上鈴聲作響,是徐長卿解開了對她的桎梏,之前被封印的靈力開始在周身運行,雖然緩澀卻還是在運轉。
要快一點!再快一點!
蘇白安靜的躺在那裡,用了平生最大的意志力不然自己陷入沉睡,隨即有些後悔和惱怒,為什麼剛剛不在書桌的時候。
修長溫暖,骨節分明的手指附上蘇白的額頭,隨著她安靜的眉眼慢慢描畫,像是想要把她記在心中一般,似喃喃又似在和安靜的她低語。「苦、痛、酸……這些我來扛就是了。」拇指停留在臉側,細細摩挲,忍不住再次湊近,輕輕啄吻。「……我怎麼捨得……」
捨不得。所以,我來做就好,所有的一切我來扛。你只要負責沒心沒肺的笑就好……
此刻的蘇白就像是真的睡著了一般,除了那滴從眼角滑落的淚。
停在她臉龐的手指觸摸到那點濕潤后微微僵硬,紫黑色的眸子輕輕掀起,看著掛在自己指尖的那滴眼淚,和蘇白臉上的淚痕。忍不住將淚水微微吸吮,手指停頓在唇間半響,原本平靜的胸膛逐漸劇烈起伏,像是終於無法再將那些悲愴和不忿壓抑在心。
一把抱起似乎現在已經完全睡著的蘇白,把她緊緊的鎖在他的懷裡,手指在她身後握手成拳,用力到骨節泛白,渾身輕顫,蘇白的臉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又有一滴淚從安靜的臉頰劃過,沒入他紅色的衣袍,只留下一點淺淺的水印。
半響后,徐長卿才在幾次深呼吸后收拾好心情,將蘇白再次輕柔小心的平躺至床榻上,蓋好被子,掩好背角。像是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再說一般叮囑,「我走後南沉香應該會找到你,到時候……你就和他走吧。」
徐長卿停頓了一會兒,黑羽般的睫毛微微斂垂,半響才抬眼朝蘇白看去,微微一笑。
「這一次,不會有人再逼著你回蜀山了。」
凝視著蘇白,再一次的用眼睛描繪過她后,徐長卿剛預起身,卻又極快的重新跌坐回床榻邊,要不是眼明手快的伸手支撐住,也許自己現在就跌倒在蘇白身邊也說不定。
突然其來的昏眩和困意。
心神震動。紫黑色的眸子盯著床榻的一角,像是沒有察覺到正慢慢的坐起身的人,神色劇變。
——「你又怎麼會以為,……我會捨得。」
哽咽,和滴落在被面上的水滴,瞬間被被面吸收,只剩一點點略深的痕迹。
徐長卿以緩慢到極致的速度慢慢抬頭,最後才對上已經淚流滿面的,蘇白的臉。
——葯,沒起作用。
徐長卿狠狠的閉了閉眼,快速睜開,紫黑色的眸子盯著蘇白。威壓和殺氣四起。樹屋內旋起颶風,由藤蔓纏繞而成的樹屋根本承受不了這個威壓,發出吱呀的聲音,似乎在下一刻就會崩塌。
「你——給我吃了什麼?」
徐長卿可以保證自己唯一沾的就是那杯酒水,但同樣的他也敢確定蘇白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下,根本就沒有讓她做手腳的機會,她……
淚從蘇白的眼睛里默默的流下,在下巴彙集,隨即滴落。徐長卿看著,微微嗤笑。
——那滴眼淚。
樹屋裡的颶風驟然消失,細細一看會發現因為風的凌厲而在樹屋內留下了無數細小的,猶如被刀劍劃過的痕迹。唯一完好無缺的,也許只有位於颶風中間的蘇白和她身下的床幔。
然而颶風的驟然消失並不是徐長卿的本意,而是因為困意開始在不斷叫囂。然而就算是這樣,徐長卿依舊外表看上去神色淡淡,一副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的表情。
沒有人知道這幅模樣的他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只需一根手指輕輕一推,就會頹然倒下。可是他卻依舊緊盯著蘇白,紫黑色的眼睛帶著攝人的狠厲。
「我知道你要做什麼。」蘇白低泣著撫上他現在顯得狠厲的臉,湊近和他額頭相抵,閉眼流淚,哽咽著。「你想自己上蜀山找清微掌門把你鎖進鎖妖塔,是不是?」
不需要他回答,手下緊繃的肌膚已經承認了一切。
徐長卿……就算是變成了邪劍仙,被迫吸入了魔氣也還是那個從小被教導了要維護天下蒼生的徐長卿。
既然邪劍仙出會導致人間煉獄,那最簡單的做法就是除掉邪劍仙而已。
他從來,……就沒有失去過本心。
蘇白哭泣著,哭到渾身顫抖。心中悲痛又后怕。
如果剛才那滴眼淚……後果會變成怎樣?一想到也許他會永遠被關在鎖妖塔下,自己就心痛到說不出話來。
不要愛就好了。
……從來沒有遇見過就好了。
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蘇白慢慢抬眼,手緩慢貼近他的心臟,隔著皮膚、肌理還有現在覺得刺目的大紅衣料,感受著他的心跳。
這個過程,已經一點都不能動彈的徐長卿一直緊盯著她看著,在蘇白此刻止住了哭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附上他的心臟后,他連想要往旁邊躲避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用那雙眸子死死的盯著她。帶著怨恨……和哀求。
「蘇白。不要讓我恨你。」
總是怯懦、膽小、一點責任心都沒有,從來就很廢材沒有上進心的小姑娘微微一笑,輕輕吻了吻徐長卿的嘴角,微微離開一點后,低語。
——「我不會給你機會恨我的。」
話音剛落,白光從樹屋類迸發而出,在懸空的高空中,一時間像一輪新生的太陽。這些白光變成了一個球形在高速旋轉,逐漸的變成了灰色、深灰、黑色,最後是紫黑。
蘇白,在將徐長卿體內的魔氣全部吸入自己的體內!
你不會恨我的。因為再睜開眼,你的世界里,會從來沒有出現過蘇白這個人。
絕情淚,被封在了蘇白的第一滴眼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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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切恢復正常后,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唯一改變的是徐長卿和蘇白的位置。
此時此刻,蘇白站在床榻邊,看著陷入了沉睡的徐長卿,雖然看不見那雙眼,讓她現在也知道他的眼眸又是黑如墨般,帶著清冷和疏離。
他不會再在看到自己的時候,柔和了眉角。
也不會……再有人追著她讓回蜀山了。
「徐長卿。」蘇白站在床榻邊輕喚,「我走啦……」
隨即轉身,走了兩步卻忍不住哭泣,回頭又看向那個安靜沉睡的青年。咬牙再走步,卻又站住,想要回頭,卻想是不敢看一樣,最後背對著青年,痛哭出聲。
徐長卿,我這次真的走了。